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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在一起一整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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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空飞行24
二十四在一起一整年了
后海西面一片陈旧不堪的低矮瓦房被七零八落地拆了一大半,靠近城中的地面开始陆陆续续建起灰色的高楼,一栋靠在最远的建筑楼被隐没在漆黑的夜里,呼啸的夜风,扯着墙体悬挂的横幅,飘着两行红字:帝厦房地产承建,临水区政府监办。
楼房周边杂草众生,工地围挡的铁皮在一侧打开出口,推土机的履带印被偶尔开进来的小车覆盖。
外面透着阴森恐怖,而大楼里却隐约透着模糊的人声,似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楼中央的一道电梯正在正常运转,滴一声打开,随着数字倒退,人声开始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地下三楼到了,穿过一条狭窄的过道,拨开干硬发黄的橡胶帘,是扑面而来震耳欲聋的叫喊声。
“干他干他!他妈反击,操他妈废物”
“接着打!别停!”
“站起来接着打!”
“打死打死!”
一声硝响冲破激烈鼎沸的高呼声。
“10.9.8……”
“站起来继续打!”
“5.4.3”
随着趴在地上的人撑起一只手臂,激情再次点燃整个拳馆。
尖叫和呼喊声达到另一个高潮。
“打死他!”
圆形的看台围着八角笼,一群嗜血的财狼围困住底层的野兽,肆意享受着鲜血、愤怒、激动和舒畅。
看台的一侧小门偶尔有人进出,却无人在意。
走进去里面是几间休息室,飘着散不开的烟雾,夹杂着沉积已久的血腥味和汗臭味,。
“今天的,拿着”几张红票子递过来。
“谢谢彪哥”
“恩,打得不错,明天还来吗”
“明天不来了”
“你小子真把我这当过场,行吧,凑够了钱就滚”
南航将钱塞进裤子里,看了一眼对面的腿,“彪哥,你和肥仔?”
“没事,就是被他阴了一把,他现在气头正盛,最近少惹他”一根烟蒂随着吐出来的烟雾被按在烟灰缸里。
南航说完便出了后台,比赛还在继续,高呼叫好声不断。
红□□光扫过昏暗的人群。
南航将卫衣帽套在头上,隐去他大半张脸在人群的缝隙里穿插而过。
在接近出口时,被穿着露脐装的女郎撞了一下,等他再抬起头时,便看到肥仔带着一群人进来,赶紧侧身挤进看台隐蔽自己。
等他们转上二楼看台,南航才迅速闪进出口的通道。
在橡胶帘外透着缝隙往二楼看台看去,肥仔一行人已经在沙发上坐下,几个女郎往桌上放着烟酒和砝码。
南航思考片刻后快步离开了这里。
赤面红身的关二爷前,最后一点香燃尽,幽暗中供台发出轻微振动,香灰断出裂痕,骤然倒塌。
南航微微停下动作,观察了周围的动静后轻轻推开架有供台的墙壁,随即一条向下的楼梯出现在眼前。
稍微平复了一下紧张的情绪后,南航踏进昏暗的空间。
楼梯很长,轻微的脚步声也能发出回响。
南航吞咽了一下,将手放上门把上,“咔嚓”一声,打开了尽头的门。
而眼前的一切,让南航瞬间惊愕在原地。
那是人性被完全泯灭的恶,是恶意被彻底扭曲的暗。
南航忍着恶心快步爬上楼梯,将墙推开一个小缝后又紧急拉回,墙外房间的门被人踢开,发出巨响。
外面传出说话声。
“艹tm,废物,垃圾,这都没打赢,还被反扑了”
“胖哥消消气,没赢人差不多也废了”
“都做掉吧,两个”
“是”
座椅发出沉重的响声,几秒后陷入短暂的安静。
南航靠在墙边屏气凝神,墙外越是安静,他便越不安,脑海中飞速思索着对策,楼道的空气越渐稀薄。
一分钟后是座椅起身的声响,传来的脚步声缓慢而沉重,一步一步越来越近,南航此刻惊慌起的心跳如擂鼓般在胸腔中狂跳,冷汗顺着脊背滑下。
脚步声似乎正对着南航面前后停下。
“嚓——”是火柴轻微划过砂纸的声音。
几秒后,有些低吟的声音响起:“关二爷,保佑小弟我发大财,小弟给你天天烧高香,天天拜,保佑保佑”
“胖哥,那个女人出现在会场了”有人走进房间。
“上回让她跑了,这回,胖爷我要玩死她”
随后是脚步远去的声音。
南航轻轻呼出一口气,稳住心神,缓了几分钟后,确定外面已经全部走完,才轻轻推开墙壁。
而刚插上的香因为晃动,掉落到地上,南航已无暇顾及,快步离开房间,出了帝豪门口。
手机上,南航赶紧联系温雅,“你进会所了?”
“没事,那胖子奈何不了我,东西拿到了?”
“拿到了,你赶紧出来”
“你拿着先走,我等下从后厨离开,有人接应我”
“好,那你注意安全”
南航在半夜3点回到学校宿舍,在黑暗中直接摸索上床。
身体有些发冷,裹着被子还在微微颤抖,浑浑噩噩间鼻尖还萦绕着一股怪味,脑海里循环闪过每一帧地下室的画面,都融入了畸形、血腥、病态,怪诞。
南航醒来时,宿舍已空无一人,浑身冷汗沁透了衣服。
等洗完澡收拾好东西,已经是下午5点,便直接去了教室上晚自习。
教室里三三两两进来的同学入座。
到最后上课铃声响起也没有见蔺晨的身影。
下完课,南航直接走到周旋的桌前,“周旋,蔺晨呢”
“他去图书室帮老师整理书去了,哎他等会就回来了……”
南航走进图书室,脚步轻柔地走过一排排书架。
昏暗的灯光下,南航还记得春风吹过书页,蔺晨曾拉着他小心翼翼地走进无人的书架之间,书上的字在夏日阳光下跳着可爱的音符,白色的耳机线拉近两人的距离,快速闪过的吻,夹在书本里酝酿出最温柔的秋天,而迟来的冬蘸着四季的甜裹着对方的衣服,满身彼此的味道是最深情的拥抱。
原来,他们已经在一起一整年了。
然而这一切,都被自己搞砸了。
“蔺晨”南航用力撞开门。
手电光下蔺晨躲开了他的手,与他擦肩而过的身影,是对他最彻底的失望。
而这一切都是他亲手搞砸的。
南航在帝豪后面见了肥仔,将准备好的钱给了他。
红票子在指尖哗啦啦而过。
随后被肥仔拿着拍了拍南航的脸。
“南航,这钱挣得够辛苦呀”
“钱一分不少,还完了”
“呵~你以为你是观世音菩萨,这么好的心肠,掏出来看看?”肥仔一把捏住南航的脸,随后左右两人抓住他手臂,南航挣扎了两下没挣脱开。
另一个站在他面前,揉了一下手腕,一拳锤进他的小腹。
南航的身体猛地一弓,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传来的剧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一声低沉的闷哼,额头上瞬间渗出了冷汗,顺着脸颊滑落。
“南航,跪下求你胖爷放过你,不难吧”肥仔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眼神里却透着一股冷意。
站在南航面前的男人没有停手,又是一拳砸在他的腹部,力道比之前更重,南航的身体再次痉挛,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但他硬撑住了。
“咳咳……”南航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剧烈起伏,他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几分倔强,声音沙哑却坚定:“胖哥,吩咐的事都办完了,还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知道我最讨厌什么人吗,就是听不懂人话的,叫爷,然后跪下求饶”
南航被迫仰起的头,看着前面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
随后再次举起了拳头直接砸向了他的脸。
南航的头猛地偏向一侧,脸颊火辣辣地疼,嘴里弥漫出一股血腥味。
连着好几拳,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耳边嗡嗡作响,反应了好久,才听清下面的话。
“南航,你这个样子真的,像极了你爸,哦对了,你爸是南峰吧”
“我记得你爸当初和你现在一模一样,跪着这里,死活不肯低头求饶,老大下手可比我狠多了”
肥仔见他抬起头,终于让他有些满意了。
“你不知道吧,帝豪这栋楼刚建的时候,是你爸南风地产拿下的,一零年临水城里第一栋高楼,挂名航行大厦,当时那风光”
肥仔冷笑一声,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燃后深吸了一口,烟雾缓缓吐出,弥漫在空气中“可惜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南风没了,但帝厦建起了半个临水”
南航咬紧牙关挣脱手,在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前,扑向肥仔,手在触碰到他的瞬间,被后面的力拉回,后背撞到墙上。
“哈哈哈哈哈哈”肥仔看着南航狼狈的模样,笑得无比得意,他凑近南航的脸,低声说道:“南航,想替你爸报仇呀,来呀”
说完,南航的头死劲着撞了过去。
“艹”肥仔捂着鼻子后退几步,等反应过来,抬起脚将南航踹进了墙脚。
随后一群人围过来,脚落满他全身。
“南航,你有本事硬气,你爸就是这样被打死的,尸体,你知道在哪吗,就在帝豪下面”
南航趴在地上,承受着每一个重击,手撑在地上一点一点往前爬,手在最后一句话落时抓上那只黑色的裤脚,指节因紧握而发白。
嘴角的血泛着血泡流了满地,呼吸沉重,眼神里带着恨意,试图一点点站起来。
然而那只脚朝着头踢了过去。
“哇嗯~哇嗯~哇嗯~”警报声响起。
“胖爷,警察来了”
“艹,哪个不长眼的敢报警,撤吧”
“是”
警报声越来越近。
南航静静地躺在地上,紧绷的肌肉不敢放松,眼神却渐渐迷离,湿润,逐渐起了一层寒冬清晨的雾。
温雅跑到南航身边,关闭了手机上的警报声。
“南航,你没事吧,我扶你起来,先离开这里”
温雅将南航扶进车里,赶紧上车。
“我送你去医院”
“去茶亭南巷,桃源小区”一丝虚弱的声音传来。
“可是你”温雅转身看见南航已经倒在后座上,双手捂住脸,便没有说什么,往桃源小区驶去。
温雅在夜里空旷的道路上,行驶到一大半时,听到了后座传来微弱的哭泣声,开始只是一点点小小的哽咽声,后慢慢是压抑不住颤抖的呜咽声。
温雅的心一下揪了起来,这无比悲伤的哭泣声像一根根细针,刺进她的心头。
车慢慢放缓了速度,让车内的气氛渐渐平稳下来。
几分钟后车在一个老旧的小区大门前停下。
温雅回头,见南航依旧蜷缩在后座,双手紧紧捂住脸,肩膀微微颤抖。
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南航,你怎么了,你别哭,你哭我也想哭呜呜”
南航没有回应她,只是手撑起身体,推开门,脚步有些踉跄地下了车。
泪湿润了他的全脸。
温雅赶紧跟着他下车,见他脚步匆忙地向小区门口走去,但没走多远,突然停了下来。
单薄的背影在夜风里微微颤动,如同一片的枯叶,被风吹垮一般,南航跪在了地上。
一场撕心裂肺的痛楚钻出南航的身体,哭声带着胸腔的刺痛和灵魂的无助,开始回荡在这无人的夜里。
他真的好想好想。
破碎而沙哑的哭声持续了很久,温雅抹着眼泪看着那个背影。
那个才17岁的少年,却支离破碎的少年。
温雅轻轻走过去,蹲在他的面前,抱着他。
等着他,慢慢将心中的委屈酸楚都哭出来,慢慢地将压抑许久的情绪发泄出来,慢慢地将所有的力气消耗掉,慢慢地再次平静下来,好好地睡一觉。
最后一滴泪无声的滑落,南航的呼吸渐渐平缓。
“谢谢你,姐”
“不用谢”温雅笑着哭出了声,她知道他缓过来了。
“送我回学校吧”
“这么晚了回什么学校,你们不是放寒假了吗,而且马上也过年了,走吧,先处理一下伤口”
“我…不去医院”
南航说完,温雅的手按在他脸上,“啊”的一声,疼感遍布全脸。
“丑死了,那就去我家”
温雅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南航正安静地靠着车窗。
安静地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眼还有些红,眼里还有那层寒雾。
和坐在车内朝玻璃上哈气形成的雾气不同,是早晨车窗外穿过寒冬的霜雾,但都可以在上面画爱心。
生活或许远比想象中委屈,但是南航也远比想象中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