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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人各有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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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园默然,虽然归海淙和揭暄的结局并不美好,但不可否认,归海淙还是很了解揭暄的。
他品格高洁,就像阳光下的清风,干净磊落,怎么能容忍自己身上出现污点。
“天都快亮了,你不如躺下歇会儿,我守着你,遇到揭暄的话,我就跟他把话说清楚。”归海淙将人偶放在桌上,对揭园说道。
“你不要害怕,一切有我在。”
说着他声音又慢慢低下去:“要是最后真的不成……我就跟你一起,反正我活的够久了。”
“别瞎说!”揭园紧张地握住他的手,“你就是狗血电视剧看多了,现在早就不流行殉情那一套了,你要带着我那份好好活下去才对,我没看过的风景你都替我去看一看!”
这个话题过于敏感,稍一提及,两个人心里都不好受。
“我不说了,你上床躺会儿吧。”归海淙含含糊糊地带过,揭园心里才好受了一些。
大概是因为把事情都说开了,揭园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了,竟然真的感觉困意袭来,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于是顺从地上了床躺下,很快便睡着了。
归海淙坐在床边静静地盯着他因为沉睡而变得柔和的五官,舍不得挪开眼睛。
“要是早一点遇到你就好了。”
要是早一点遇到,就能喜欢你久一点,就能更了解你一点,就能对你好一点,那些不好的时光,你就不用独自面对了。
他活了很多年,总是忍不住抱怨那不是件好事,因为不得不面对许多的分离,不得不避免与人之间的感情。
可如果那漫长的生命和寂寞的时光都是为了等待揭园的出现,他又觉得很值得,不知道为什么,每当他看着揭园的时候,心里总是软软的,好像装着世界上最脆弱的东西,需要小心呵护。
坚硬的石头,忽然之间有了软肋。
“好好睡吧,园园。”归海淙侧耳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雨就快要停了。”
到处都是漆黑的一片,好像有无限大的空间,浩瀚到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最渺小的蚂蚁,微不足道。
揭暄就在这样的黑暗里睁开了眼睛,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
他在无声无色的这里旁观了另一个人的生命,从嗷嗷待哺到牙牙学语,然后慢慢长大。
他一直都在,却没有任何人发现过他,他看得见一切,却无法证明自己的存在。
直到有一天,没有任何预兆地,他忽然掌控了这具身体,他不敢置信地动了动手指,怀里的向日葵失去支撑,滑落在地。
鲜艳的色彩在落日余晖中毫不逊色,他下意识将向日葵捡起,抬头望了望四周,他正站在车来人往的十字路口,身旁的每个人脸上都充满生动的表情。
世界的颜色那么清晰明亮,对面灯柱上亮起绿色,许多人从他身旁擦肩而过,带着暖烘烘的风,他情不自禁地抬脚跟上,踩着黑白相间的路面,每一次踩在地上的触觉都那么真实。
他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不,不是自己,是这具身体的主人。
等到了那里,他抬眼望去,刺目的夕阳已经落山,随着他的脚步,公园的路灯调皮地点亮,他的脚步越来越自然,越来越轻松。
“小园,你来了!”树林里的那个背影闻声转过头来,对着他笑了,那笑容,温和而熟悉,他曾见过许多次。
他张了张嘴,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会说话,抱着向日葵的手猛地一颤,热烈绽放的花朵又一次摔了下去,他的脸上控制不住地露出张惶与失措。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可那人远比他想象得更加敏锐,几乎只是下一秒,透明镜片后的眼中闪过怀疑:“你不是小园,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他的身体里!”
他更加慌乱了,转身就想逃跑,那人却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抓住他:“你到底是谁!你对我儿子做了什么!”
“啊!”尖锐如野兽般的嘶叫从他生涩的喉咙间逸出,带来疼痛的感觉,他动作激烈地挣扎,想要逃出眼前的困境。
可他一挣扎,那人脸上却浮起厉色,一手捏诀,喝道:“你再不说实话,我就要动手了!”
他要做什么!巨大的恐惧几乎包围了他,又是一声惊叫,揭暄感觉身体充满暴虐的力量,四处冲撞,无法控制。
“啊——”
好可怕,好可怕,他闭上眼睛,双手死死地抱住了脑袋,尖啸声却贯穿一切,直击他的大脑,带来难以忍受的痛感。
等他再睁开眼睛,那人却躺在了地上,没有一点声息,他害怕极了,竭力克制着内心的恐惧慢慢靠近,却看见鲜红的血正无声地流淌着!
他到底做了什么!一双漆黑的瞳孔猛地收缩,无声地尖叫充斥在脑海里,下一刻,他的眼前尽是无边的黑暗。
“呃!”
从黑暗挣脱,再度睁眼,揭暄倏地坐起身,抬手一摸,额角鬓边全是冰冷的汗。
竟然是他,是他杀了揭园的父亲!
“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原本撑着下巴打瞌睡的归海淙被他的动静惊醒,连忙询问道。
揭暄转动眼珠看过去,他的胸口剧烈起伏,还没回过神来。
“是你啊。”下一刻,归海淙认了出来,微微松了口气。
见揭暄还是不说话,他只好主动说道:“我见过熙和了。”
听到熙和的名字,揭暄终于有了反应:“熙和……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他要复活你,”归海淙没有绕圈子,而是直接说道,“可代价是揭园的命,不止这样,他甚至为此杀了揭园的父亲。”
“你说什么?熙和杀了揭园的父亲?”
揭暄的语调有些奇怪,归海淙却以为他是惊讶于熙和杀人的事实而没有在意,只是点头肯定道:“他亲口告诉揭园的。”
明明是他做的,揭暄心里已经确定了就是还没恢复意识的自己在慌乱中误杀了揭园的父亲,熙和故意这么说一定是为了替他承担罪责。
可他该怎么告诉归海淙?
“先不管这些,我想跟你说的是我们现在还有最后一个能阻止熙和的办法,”归海淙匆匆拿出人偶给揭暄看,“就是这个人偶,它能剥离你们俩已经融合的魂魄。”
“剥离魂魄?”揭暄接过人偶细细端详,可这人偶除了做工精致些,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他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来,不由用疑惑的目光望向归海淙。
主动说出这个方法的是归海淙,此时陷入沉默的却也是他,在揭暄不解的注视下,再三犹豫后,归海淙还是硬着头皮解释道:“对,就是剥离魂魄,可是一旦剥离……”
归海淙说不下去了。
揭暄却自己接上去说道:“我就活不了了。”
他的语气相当平淡,就像在说一句“今日天气不错”,可他往日神采奕奕的眼眸还是在不经意间失去了光彩。
“我知道我这样说很过分,可是我爱他,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揭园死,我做不到。”尽管左右为难,归海淙还是说出了心里话,“他过得很辛苦,而且他没有做错任何事,却要成为牺牲品,这对他来说不公平。”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了,你说的对,我答应了。”不等归海淙继续劝说,揭暄就非常果断地下了决定,同时露出一个极浅淡的笑容,“我本就亏欠你和他的。”
“不,你不欠我的!”归海淙蓦然想起揭园的话,他说得很快,带着点莫名其妙的急切,“我都知道了,当年伤害我的人不是你,是明镜来,是我没有弄清楚真相,白白怨了你这么多年,还对你说了那些难听的话。”
“就算不是我亲手所为,可一切终究是因我而起,若没有我,你不会遭此无妄之灾。”揭暄淡淡地叹气,神情始终温润而平和,并没有因为提及当年的恩怨有所变化。
“如果要这么算,当年我们初遇,你对我很好,百般照顾,在知道我隐瞒身份之后,也没有真的伤害过我,这些又该怎么算,算我欠你的吗?”归海淙表情认真,“我告诉你人偶的事,是不想揭园死,可我也不是用过去来逼迫你放弃,你有选择活下去的权利,我不能也没法替你选。”
“我选好了。”揭暄没有丝毫改变决定的意思,即便归海淙说得头头是道,他依然坚持原本的打算,“在我不知道自己的复活需要何种代价时,我就没有打算要复活,人各有天命,没有任何人应当为我的命付出代价,熙和不需要,揭园更加不必。”
他又说道:“我之所以还在这里,只是想亲眼看一看被自己忘记的,那个结局,即便我忘了,熙和也不愿我想起,即便我心中有所猜测,但,我还是想亲眼看看。”
“有的时候,人心就是这么古怪,哪怕预感不好,也要一探究竟。”
他的表情有些无奈,又有些悲伤,他手里握着那个人偶,冲归海淙晃了晃。
“这个,你会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