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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独一无二 ...

  •   “你好慢。”
      揭园尽量放轻手脚,但归海淙还是立刻就被惊醒了。
      “抱歉,吵醒你了。”揭园慢慢合上了门。
      “武弘找你什么事?”归海淙伸手揉着惺忪的眼睛,目光却黏黏糊糊地粘在他身上。
      揭园转身走向归海淙:“他看到你受伤了有点担心。”
      “就为这个?”归海淙撑着床坐起来,脸色比之前好了许多,“他还特地跑一趟。”
      揭园已经走到床边,看着归海淙憔悴的脸,先是短暂地沉默了一下,然后才说:“不只,他是因为我跟揭永年吵架才来找我的。”
      “揭永年?揭暄的父亲?你们怎么会吵架?”
      “他说我把你们带回来会毁了揭暄的名声,毁了揭家一切的努力,我不同意他的说法。”揭园简单概括了两人争吵的内容。
      “那你是怎么想的?你也是捉妖师,从一出生就跟我们不是一路人。”后面那句话归海淙说的格外慢,慢的好像每一个字都是仔细推敲后才说出来的,都不符合他的性子。
      “我算什么捉妖师,不过是沾了点血脉而已。”感受到归海淙的忐忑,揭园故意口吻随意,“我只是看不惯他把名声看得比儿子的命还重。”
      揭园避开了他的问题,他想问的并不是揭园对这件事的看法,他真正想知道的是揭园是不是介意自己妖族的身份。
      归海淙伸手去够揭园的手,揭园的手心很凉,不像这个天气该有的温度,让归海淙没由来的心里一紧。
      “你手好凉,是不是那天受的伤还没好?”
      即使经历了许多,揭园还是不习惯突然的身体触碰,下意识挣了挣,没能挣开:“我没受什么伤。”
      归海淙却不信,以为他是在安抚自己:“你以后不要帮我挡剑,也不要帮别人,我会心疼,心疼得睡不着!”
      这话带着些天真,揭园忍不住扯动唇角,又很快平复。
      他根本不是因为帮归海淙挡那一下偷袭受伤吐血,而是因为别的。
      每一件事情都在提醒他,他的时间不多了。
      望着归海淙微微上扬的眼睛,揭园只觉得喉咙仿佛被哽住似的,说不出话来。
      或许,他要再一次失约了。
      五年前的那次失约,他等来的是父亲的死,五年后的今天,他想用失约换归海淙活下去。
      “我说错话了?”归海淙用那双噙着一汪水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语气里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眼角的泪痣像它的主人一样可怜巴巴的,“你怎么不理我?”
      他的心猛地一颤,变得异常柔软,归海淙就是有某种魔力,能够轻易把他早已磨炼得无比坚硬的心脏重新变成一颗普通人的心脏。
      连痛感都变得那么清晰。
      “没有。”揭园低头看着归海淙,慢慢扬起了唇,“我听你的。”
      那是个再简单不过的笑容,可归海淙却看呆了,他第一次知道揭园笑起来,右嘴角的梨涡会变得更深,成了一个深深的酒窝。
      太好看了,他无数次幻想过揭园笑起来的样子,骄傲的,矜持的,冷漠的,就是从来没有想过眼前这样温柔缱绻的真正的笑。
      没有任何杂质的纯粹的笑容。
      晨星般明亮的眼睛半弯着,一张娃娃脸没了平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显得有些青涩,可那湖水般宁静温润的笑意却一点点沁到了眼睛深处。
      仿佛难得一见的优昙盛开,即便经历过千百次的想象,也远没有亲眼所见那般惊艳。
      归海淙就那么呆呆地看着,薄薄的耳垂边缘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很快便越过耳缘,波及双颊,又一路向下,蔓延到了脖颈。
      不多时,他自领口以上便红成一片,活像是在蒸锅上蒸熟的螃蟹。
      “你……”揭园慢慢收敛了笑容。
      “好烫!”没等他开口提醒,归海淙先被自己脸上灼热的温度吓了一大跳。
      揭园又好笑又好气地看着归海淙双手搓着自己脸颊的滑稽模样:“你怎么跟个孩子似的!”
      归海淙一边搓着脸颊降温,一边嘟囔道:“谁让你好看到犯规了啊!”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是刻意说得含糊其辞,可一向耳尖的揭园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归海淙孩子似的不设城府让揭园的心软成了一团泥,却也让他的那些话开不了口。
      以归海淙的脾气,恐怕没办法接受他所设想的最佳解决方案,也不可能认同他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淡淡的笑容下面,悲伤、怅然、不安和心痛,种种不同的情绪混杂在一处,他的心仿佛成了染缸。
      他是真心去笑的,或许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归海淙,你过去有没有特别想做的事但没能做成的事?”这个问题放在此刻其实有点突兀,可一想到自己很大可能无法离开幻境,他不由地问出了口,或许在最后的时间里,他能给归海淙留下一点美好的回忆。
      而不是悲伤痛苦或者被伤害的过去。
      可归海淙脸上的表情既不是惊讶,也不是憧憬,而是一种很难以形容的表情,如果非要找一个词来概括,那么他会选择“释怀”。
      像是松了口气似的。
      “本来是有的,不过,你已经帮我做到了。”归海淙看过来,湿漉漉的眼睛里闪着琥珀色的光泽,微微上挑的眼尾略显慵懒,还带着几分无辜的意味。
      “做到了?”他做到了什么?他怎么不知道,揭园不解地瞪圆了眼睛。
      “在终于明白我和揭暄之间的距离以后,我一直很想光明正大地走进这里看一看。”归海淙握着他的手,大而温热的手掌包裹着他的,声音平缓,像潺潺流淌的山溪,“可我知道,这个地方没有任何一个人欢迎我,也没有人会接纳我。”
      “所以我留在了晏景山,那是这座城里距离揭暄最遥远的地方,也是我能离他最近的地方。”
      “其实昨天护送你回来,我不是不能带着他们离开揭家,但我心里突然就有个念头,我想留下来。”
      “就算揭永年出手打伤我,我还是想留下来,一是因为你在这里,二是……我也想知道,会不会不一样。”
      最后半句,归海淙说得有些含糊,像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可揭园一下就听懂了。
      人的情感在某一刻总是惊人的相似,即便内心清楚地知道,可还是会不可避免想要一些证明,一些独一无二。
      他知道归海淙想听什么。
      昏睡的时候,在北海的海岸边,听着奔腾不息的海浪声,他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归海淙肯定见过揭暄了。
      连武弘都发现了,归海淙没道理不知道揭暄的存在。
      他还记得自己问过归海淙的话。
      一千年都没想明白的事,为什么短短几天就想通了?一直没放下的人突然就放下了。
      而且态度那么肯定,那么坚决。
      除非归海淙已经见过揭暄了,否则揭园找不出第二个解释。
      想清楚这一点之后,随之而来的念头是,既然见过了,归海淙为什么从未跟他提过?归海淙知道揭暄是为了复活而来吗?
      归海淙知道复活揭暄的代价是什么吗?
      重重疑问堆在心里,归海淙仰面望过来亮晶晶的眼睛却把所有的话都堵在了胸口。
      他怕伤了归海淙,也怕得到的不是他要的答案。
      见揭园始终没有说话,琥珀色眼眸里的温度一点点降下去,最终归海淙勉强地笑了笑:“我就是随口一说……”
      天籁般的嗓音里仿佛含着无限的委屈。
      “不一样,你是妖,你也是归海淙。”揭园忽然反手握住归海淙想要抽离的手,“是我喜欢的人。”
      是我喜欢的人,短短六个字,却像什么神圣的宣言似的,带着一种无与伦比的力量,穿越千年的时间,将他从混沌的泥沼中一把拽了出来。
      鼻子酸酸的,温热的液体一瞬间不争气地从眼眶里涌了出来,归海淙用力地眨着眼睛,抿着嘴唇挤出一个哭模样的笑,他的脸颊上还残留着刚刚搓揉的绯红,此刻因为情绪激动变得更红了。
      “揭园——”归海淙带着哭腔的声音只说了两个字,就再也撑不住了,一头扑在揭园怀里不撒手了。
      压抑的抽泣声很快响起。
      他等这一天这句话,等眼前这个人,等的太久了,漫长的生命里,身边走过形形色色的人,却没有一个人为他停留,也没有一个人走进过他心里。
      直到有一天,他一开门,竟然见到一张记忆里始终清晰的脸,那一刻,他的心像是活过来了。
      明明知道不是一个人,明明是完全不相同的脾气性格,可那一刻为揭园跳动的心却是真的,尤其是当揭园为了救他奋不顾身被推倒的瞬间,他的心几乎跳漏了一拍。
      除了季望,从来没有人那么为过他。
      那一瞬间,他的心里对这个顶着和揭暄几乎一样的脸的人生出了好奇、在意和担心。
      他忍不住地靠近揭园,帮助他,了解他,直到喜欢上他。
      他惊讶地发现,原来是不一样的,他对揭暄是索取,对揭园却是付出。
      在不知不觉间,他才真正地明白了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
      可他喜欢的这个人,总是冷着脸,一双杏眼跟结了冰似的,看谁都是不带感情的。
      更何况揭园还是个捉妖师,他不由地望而却步,生怕走了老路,重蹈覆辙。
      大颗大颗的眼泪涌出眼眶,归海淙不知道自己此时的心情该如何说,是开心还是委屈,又或是感激。
      老天爷终究还是厚待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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