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彼此彼此 ...
-
“醒了,醒了,你感觉怎么样?”
揭园一睁眼,宋成予关切的面孔近在眼前。
“还好。”揭园微微一动,后脑传来的疼痛立即牵涉主宰痛觉的神经,“嘶——”
他忍不住低呼一声。
“别动,你先别动,”宋成予赶紧按住他的肩膀,将枕头挪动位置让他靠得舒服一点,“快躺好,你都脑震荡了知不知道!”
“脑震荡?”揭园蹙眉环顾,白墙灰砖,天蓝的窗帘还有雪白的被子,上面印着蓝字“平川市人民医院”。
“是啊!”宋成予大力点头,“没想到还有轮到我数落你的一天,你怎么想的啊,跑得比兔子还快,你要早这么跑,一千米也不至于跑四分多,差点不及格!”
“我要不跑,遭殃的就是归海淙了。”揭园打断宋成予的碎碎念。
“那倒是,这么说来,我还得谢谢你了?”宋成予一下被揭园的逻辑绕晕了。
揭园没吭声,病房的门忽然被推开,一双笔直的长腿迈了进来,他一抬眸,对上梦里反复浮现的那张脸。
“成予,我口渴,你去帮我打点水吧。”揭园突然道。
宋成予摸了摸头,窥着揭园的脸色:“啊?”
“快去。”揭园的语气比平时更温和,宋成予却无端打了个寒颤,一秒钟也没耽搁地起身出去了。
“咔嗒——”归海淙轻轻带上门,然后走向揭园,揭园则沉默以待。
“你没有话想跟我说吗?”归海淙停在了揭园的床边,打破寂静。
揭园仰视着他,光线从上至下,归海淙的脸刚好处于背光,昏暗得有些模糊。
“你接连出现在我面前,我以为你是有话要说。”
“我朋友是你的粉丝,我陪他一起。”话一出口,揭园就知道自己说了句很愚蠢的假话。
果然,归海淙不悦地哼了一声,坐在了宋成予之前的椅子上。
“你今天为什么冲出来救我?”
揭园迟疑了两秒,道:“你看过我的资料,我是医学生。”
“医生的天职,是救死扶伤。”
“没有别的原因?”归海淙质疑道。
“没有。”
“谎话连篇!”归海淙却对揭园的回答嗤之以鼻,他环抱着双臂,那是个典型的防御姿势。
“那……归海先生你呢?”因为受伤,揭园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也成了衰败的颜色,但他的眼睛始终灿如晨星,亮得惊人。
“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很惊讶,这是第二次,你却好像很不满。”
“归海先生似乎对我有很大的意见,这是为什么?”
揭园说得很慢,但每个字都很平稳,没有病人的虚弱感。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在揭园明亮的目光里,归海淙却下意识地躲闪了,他垂着眼,眼睫轻颤,光影变幻间像只振翅的蝶。
“我们才见过两次,都谈不上认识,能有什么意见?”
揭园撑着床费力地转头,窗外的天已经黑了,晚风透过开着一条缝的窗户,轻轻撩动着窗帘。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像乘着风一般:“你看,你对我也并不坦诚。”
“所以,我们不过是彼此彼此。”
归海淙顿时哑然,病床上躺着的人扭过头去,只剩一段雪白的脖颈和小半张侧脸暴露在他视线里。
他可太瘦了,归海淙暗暗皱眉,只比自己矮了半个头的年轻人,躺在床上,被子一盖,几乎没了起伏,颈间的骨骼分明,锁骨同样清晰。
他平时都不吃饭的吗?
归海淙几乎要问出声了,还是按捺住了自己,改口道:“没什么事的话,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既然问不出什么,不如就让他养养精神吧,都瘦得只剩骨头了。
“等等!”床上的人却意外地叫住了他,归海淙停住动作。
“怎么了?”
“拒绝我应聘助理的理由是什么?”揭园保持着侧头的姿势问道。
这个问题出乎归海淙的预料,但短暂的犹豫之后,他还是回答了揭园。
“你没听说过吗?”
“明星都不喜欢找长得太好看的人当助理。”
归海淙回答完就离开了,揭园却因为这么个答案愣怔了半天。
“竟然是……”这样的理由。
“揭园,我刚刚瞧见我男神走了,他看起来心情不错啊!”宋成予拎着热水壶兴冲冲地走进了病房。
“你俩都说什么了?”
心情……不错?大概是因为将了他一军吧。
揭园远眺深蓝的夜空,今晚的月亮是上弦月,优雅地悬在高处,散发着莹莹的光。
可七零八落的星星却被云层挡住,不见踪迹。
“说了两句闲话,快八点了,你该回去了。”
宋成予倒好水,又过来扶揭园:“不回去,我今天在这儿陪你。”
“轻微脑震荡,没事的。”揭园靠着枕头半坐着,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水杯,“嘶——烫!”
“你等会儿,等它晾晾再喝!”宋成予正打开靠墙的柜子往外拿被子,一转身刚好瞧见揭园被烫得猛一缩手,可能是一直躺着,所以细碎的刘海没精打采地耷拉在额前,巴掌大的脸上一双眼睛因为受惊瞪得圆溜溜的,又懵又乖。
宋成予砰的一声把棉被丢在沙发上,拍了拍手:“我真该把你现在的样子拍下来卖给那些喜欢你的女生,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嗯?”揭园讪讪地收回手。
“我们专业谁不知道,要不是长了这么一张脸,就凭你那臭脾气,还不等着孤独终老?”宋成予肩宽腿长,平素最爱运动,抖开被子,再往沙发上一铺,动作一气呵成。
“不过,我还挺好奇的。”宋成予边说边走到窗前,关上窗,拉上窗帘,“那么多漂亮姑娘,你就一个都看不上?”
众所周知的另一件事,面对那些花朵一样的小姑娘,揭园始终冷脸拒绝,硬是在女生比例颇高的医学院单身到了现在。
揭园终于喝上了第一口水,他抱着水杯反问:“喜欢?”
“我都不认识她们。”
宋成予无奈地摇摇头,长叹一声:“我有时候真是佩服你的目中无人。”
“你真的不回去吗?”揭园慢吞吞地喝着水,慢吞吞地问道。
“不回!”宋成予回得斩钉截铁,并且在揭园的注视下,一溜烟跑回沙发边,大咧咧地躺了上去,“你别想赶我走!”
揭园一手抱着杯子,一手拿起手机,淡定道:“我不赶你走,我是想让你别说话,吵得我头疼。”
“真无情!”宋成予搂着被子蜷在不大的沙发上,小声嘟囔。
不过没有安分几分钟,他又挣扎起身望向揭园:“我还有个问题想问,最后一个!”
揭园眼睛紧盯着滑动的手机页面:“问。”
“你不会伤害归海的,对吧?”宋成予心里莫名的忐忑,虽然是揭园唯一承认的朋友,可他从来也不明白揭园在想什么。
揭园对归海淙突如其来的关注以及执着,都让他感到不安。
揭园到底想做什么?又跟归海有什么关系?
他知道揭园不会轻易告诉他理由,只能另辟蹊径。
揭园滑动屏幕的手指停在原地,目光凝在黑色的小字上,半晌,他听见自己轻声说。
“不会。”
“呼——”宋成予夸张地松了口气,拍着自己的胸膛躺了回去,“那就好。”
“关灯吧,我要睡了。”揭园忽然放下了手机。
宋成予一头雾水,但还是照做了。
亮堂的房间一瞬间变得伸手不见五指,安静极了,人的呼吸声也慢慢变得均匀而绵长。
夜仍在继续,缺了一角的月亮流光满溢,披着深蓝的云雾彩带,袅袅亭亭地向西而去。
沉睡中的平川城郊,满山郁郁葱葱,虫鸣四起,半山腰的别墅里却无人入眠。
“归海。”祖万春轻声打断了令人感到压抑的静默。
归海淙背对着他站在高大的落地玻璃前,没有回应,玻璃上倒映着外面的风景,黑色的树挺立在风中,黑色的叶子和黑色的灌木丛点缀着它,还有黑色的花无声摇曳。
“你今天失态了,这还是头一次。”祖万春站在归海淙身后不远处,语气里有担忧,也有不解,“到底怎么了?”
或许是盛着夜色的缘故,归海淙的眼眸比平时深沉许多,可眉宇间却藏着落寞。
他的目光蜿蜒向下,向着更远的地方而去,那里有繁华多彩的灯光与车流,仿若白昼,喧嚣不止。
“他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我却没办法忽视。”
“我不断告诫自己,不要看,也不要想。”
“可他偏偏冲出来。”
“偏偏是那张脸,偏偏是那张脸——他也姓揭……”
归海淙失控地一拳砸在玻璃上,立时有碎裂声炸开。
“我控制不了,这里好痛,好痛,可我明明已经——”
归海淙的右手按在胸口,神色痛苦又困惑。
“阿松,你去查,他到底是什么人!”
天底下怎么会有那么相像的脸,怎么会——
归海淙猛地转过身,带着凝重:“你亲自去查,我要知道他所有的一切,越详细越好。”
祖万春松了口气,应道:“我知道了,你今天一定很累,早点休息,否则老板会担心。”
归海淙神情恍惚地点了点头,他根本没有听到祖万春说了什么,而是将目光重新投向窗外。
揭园,顶着那样一张脸,你到底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