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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真正的凶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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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荣面向虚空,仿佛能看见似的,眼眸中蕴藏着无限的落寞。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抓着阿爹的手不肯走,玉梨硬是掰开我的手,和阑香一同护着我逃走了。”
“尽管当日逃过一劫,可那些人并没有轻易放过我们,他们一路追杀,杀死了玉梨,我和阑香才有机会活下来。”
嘉荣缓缓伸出手,十指纤纤,光洁的皮肤上却满是细小的伤痕。
“阑香说,不如寻个荒无人烟的地方生活。”
“我也曾想过,或许她是对的,可那些声音没日没夜地在我耳边叫嚷,痛苦的、愤怒的、绝望的、凶狠的。”
她直勾勾地“望”着柳何依,鲜红的嘴唇一张一合。
“柳姑娘。”
“若换作是你,你不恨么?”
“若换作是你,你甘心么?”
“我……”
柳何依张口难言,面对嘉荣的字字泣血,她实在是无话可说。
“于你,他是情深似海的有情郎。”
“于我,却是阴毒索命的鸩酒。”
“听了这些,柳姑娘仍旧希望我宽宥他吗?”嘉荣又问。
真相显然超过了柳何依的想象,她轻易说出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和所谓的宽宥在真正沉重的仇与恨面前,单薄如纸,不堪一击。
沉默许久,柳何依还是鼓足勇气再度开口道:“嘉荣姑娘,是我狭隘妄言,暮望他酿成大错,无以相赎。”
“我替他向你赔罪。”
柳何依朝着嘉荣双膝跪地,双手触地后拱手,将头深深低下去,行了肃拜大礼。
四周一片寂静,揭园等人都沉默不语,柳何依额头紧贴着手背,长久地没有起身。
不大的屋子里始终没人想起来要点灯,只凭着莹莹的月光视物,此时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很久之后,伏在地上的女子终是失声痛哭。
嘉荣无动于衷地站在那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
眼下真相大白,事情似乎到了告一段落的时候。
“按照捉妖师的规矩,应当是带我走,还是就地诛杀?”嘉荣直言不讳地问道。
揭园和归海淙不约而同地没有回答,只有武弘心直口快:“自然是带你回衙门说明真相,给南临百姓一个交代和太平!”
嘉荣点头,转头对着若木:“凌霄花,我不能陪你看了,幸好我本就看不见,算不上遗憾。”
“日后,你定要寻个重情重义的女子陪你去看花开,她的双目明亮就像星星,笑起来像凌霄花一样美丽。”
“她一定不会如我这般,失约于你。”
“忘了我,阿木。”
她扬起唇角,缓缓绽开一个明艳而美丽的笑,正如炎炎夏日骄傲盛开在枝头的火红凌霄花。
热烈却短暂。
“带我走吧。”嘉荣释然地回过头来,对揭园几人说道。
“不、不!”若木反手抓住嘉荣的手腕,用力一拉,将她拽进自己怀里,死死地抱住不肯放。
“我不会让他们带走你的,在我心里,这世上没有比你更重情重义更美丽的女子!”
“我不去看凌霄花了,你就是我的凌霄花。”若木看向揭园,一双清澈的眼睛里满是炙热的情绪,“是我来得太迟,一切都起于我,就由我来结束。”
“你们只是要一个交代,我跟你们去!”
“你以为这是在过家家?我们要的是真正的凶手,抓你回去算怎么回事?”武弘不耐烦地斥道。
“天道轮回,有理可循,既有因,必有果。”揭园也道。
“今日,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你们带走嘉荣!”面对斥责和劝说,若木充耳不闻,反而更强硬了。
他一改原本的单纯无害,眼神里闪着凶狠的光芒,破釜沉舟似的。
须臾之间,一双眼睛由紧张转为坚定,像是作出了决定。
揭园几人心中一凛,脸上下意识出现了防备。
可谁也没料到,下一刻,故作凶狠想要震慑众人的若木竟猛地扭头,带着嘉荣飞身跃出院墙,逃之夭夭了。
三人均被他这出人意料的操作给整蒙了,愣在那里,谁也没来得及反应。
“愣着做什么!追啊!”还是武弘最先回过神来,扯着嗓子嚎了一句。
揭园这才从震惊中缓过神,若木一路来都是胆怯安静的模样,居然也有如此大胆的一面。
三人追出江家,夜幕中四处都是漆黑的模糊的轮廓,武弘朝着若木逃离的方向追出去。
揭园却蓦地停步,锐利的目光刺向斜后方黑压压的屋顶:“谁!”
如寒鸦被惊起,一道隐匿在夜色里的影子乍地窜出,背道而驰,逃窜远去。
揭园左右看了看,当机立断:“你跟上他,我去追武弘!”
说罢不等归海淙回答,他便奔了出去。
“哎!”归海淙看着揭园很快缩小的背影,无奈地转过身。
“站住!”远远地望见嘉荣大红色衣裙的武弘高声喊道,脚下再度加快了步伐,“再不站住,不要怪我不客气!”
可背着嘉荣逃跑的若木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一路逃进了郊外荒僻的树林里。
“却云!”武弘终是忍无可忍,随着他的呼唤,清越的刀鸣声从云中而来。
浴血淬炼的灵刀随心而动,携着冷风呼啸而至,划破天际,冷冽的刃锋拦住若木的路。
“给爷站住!”
武弘怒吼出声,脚下一踏,凌空跃起,却云刀随人动,嗡鸣着出现在他手中,武弘双手握刀,身体下冲,刃如秋霜,刀光破空,发出裂帛般的啸声,颇有劈天开山之势。
若木被他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来,匆忙间,只得抬手勉强抵抗,但这点微弱的防御在武弘修炼数年的本命灵刀面前根本不够看。
不用猜,都知道这般负隅顽抗的惨烈后果。
可若木毫不退缩,用身体挡在了嘉荣前面,只是惧怕捉妖师的天性还是让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住手!”“阿木!”
一男一女两道惊呼重叠在了一起。
风声萧萧,为数不多的枯瘦老树在风中摇曳着。
白衣少年提着雪亮的银枪,生生挑飞了气势凌人的大刀,在他身后,身着大红裙衫的女子同时一把推开了挡在自己面前的男子,双手结印,召出无形的屏障。
“你干什么!”却云被挑飞,武弘跟着摔了出去,看清来人后忍不住吼道。
“你那一刀孤注一掷,会杀了他们的。”揭园借着余力一个滚地才站起身,解释道。
“他们一个杀人如麻,一个伺机逃跑,就算杀了又何妨!”武弘气冲冲地爬起来,刀锋仍旧对着地上的若木和嘉荣,不肯罢休。
“长风,你听我说!”揭园移步阻拦他,却被武弘一把甩开。
“我不听!你既要心慈手软,做什么捉妖师!你合该出家做和尚普度众生去!”
“我并非为他们开脱,但这件事还有疑点——”
“什么疑点?她都亲口承认了杀人事实,凶器也是她的,归海也说她更像在凶案现场见到的凶手,人证、物证、供词,样样齐全,你还在怀疑什么?”
武弘气得脸红脖子粗,一句比一句声音大。
“我看你就是找理由想帮他们脱罪,你身为揭家深孚众望的小天师,竟然口口声声帮作恶的妖族说话,你是不是疯了!”
“长风——”
揭园上前一步,刚叫了个名字,却被盛怒中的武弘以刀相指。
“别说了!你根本不是我认识的揭暄,如果是他站在这里,绝不会作出这样的决定!”
字字句句,如有雷霆作响,揭园听得心神巨震。
“你……”
武弘话里话外的意思叫他不得不心乱,什么叫“你根本不是我认识的揭暄”?
难道武弘早已发觉自己的身份?可他为何又一直没有戳穿自己?
大约是揭园的脸色太过难看,把心里话一股脑儿说出来的武弘迟了一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他先是眼神闪烁,随后又道:“你再这样优柔寡断,以后就别说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兄弟!”
这话听上去更像是找补,但现在还有别人在,揭园只好装作没听出问题来的样子,同样高声道:“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他转头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嘉荣:“嘉荣姑娘,你刚刚施法的模样似乎并不像你所说那般法力低微,以致需要以匕首杀人。”
“我想,以匕首杀人大概另有原因。”
嘉荣垂着眼:“我自有我的缘由,公子何必追问到底。”
“我也不愿多费口舌,可嘉荣姑娘……”揭园顿了顿,目光掠过一旁惊魂未定的若木,他白净的脸上还带着一抹不正常的微红。
“若是刚刚我不曾及时赶到,或许这位公子就要因为你的谎言命丧于我好友刀下了。”
“即便这样,你也能淡然处之,不肯说实话吗?”
这话说的嘉荣不由面色一僵,想到若木不顾一切地带她逃跑,又在被追上后想替她挡刀的举动。
揭园和煦又在理的话如一把刀子,狠狠扎进了她心里,刺痛瞬间传遍全身。
可她还是没有开口。
“嘉荣姑娘若是不知如何开口,不如我替你说。”
夜风飒飒,枝叶交横,这具身体的主人尚未及冠,刺绣精致的发带和乌黑的长发一同飘扬在风里,少年的声音清清朗朗的,就像夏日午后,悬在窗边的风铃轻响。
不经意间扰了人的清梦,却又不惹人恼。
“除了我们亲眼所见的江公子,其余几人……”揭园双目盯着嘉荣表情紧绷的面孔,声音虽轻,却带着比武弘的怒吼更重的压迫感。
“是阑香。”
“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