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岛》云挽月

1、网友见面

　　江屿安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几块木板搭成的床板，在他的眼前微微摇晃。
　　空气中是潮湿的土腥气。
　　“他醒了！”
　　“醒了！”
　　吵闹的人声响了起来，江屿安忍不住皱眉。
　　而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里不是他的出租屋……
　　下一刻，他便猛地坐了起来，在看清了眼前的一切之后，彻底怔住了。
　　这是一间木头搭成的破败房间，左右两边分别放了四张挨在一起的上下铺，他在右边的第二床下铺，通铺的两个尽头各有一扇木门。
　　而此刻，几乎每张床铺都有人，男男女女，年纪不等，有的站着，有的坐着，有的在说话，有的在发呆，而刚才说话的声音，正是来自他左右两边的男女，男人女人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模样，此刻都一脸关切地看着他。
　　江屿安没有说话，下意识地冲向了一扇木门，往外面看去。
　　这一看，他傻眼了。
　　从木门上的狭窄玻璃看出去，是一条狭窄的走廊，外面则是一片雾气迷茫，只看得到不远处的一小段深蓝发黑的海水。
　　木船在水面上晃晃荡荡。
　　在玻璃上，江屿安看到了现在的自己。
　　是他标准的打扮，灰色的棉质T恤加一条浅咖色的工装裤，在他身高185，体重仅138斤的身上看起来就像是挂在了衣架上。
　　他的皮肤本就很白，此刻更是呈现出一种灰白来，平常他都是用皮筋把自己略长的头发炸成一个小揪，可现在他没带皮筋，只能让它这么散着，此刻，他那双又大又长的琥珀色眼睛里，写满了错愕和恐惧。
　　滋滋——
　　这时，一阵动静响了起来。
　　人们立刻变得坐立不安。
　　“欢迎各位来到离岛。”一个冰冷的机械女声从喇叭里响起。
　　“你是谁？到底想干什么？”有人忍不住喊道。
　　与此同时，有人冲到了门口，用力地撞门。
　　“此刻大家一定很困惑，”女声却根本没有做出任何的回答，而是自顾自地开口，“请容许我为大家简单的介绍。离岛是一所十分特殊的治疗机构，在这里，各位的病症都将得到医治。”
　　“什么鬼？”有人极其不满，“你们有执照吗？拿出来让我们看看，不然你们这就是非法拘禁……”
　　“据我所知，在座的各位都曾有过轻生的念头，而离岛则致力于让诸位重新找回活着的意义。”
　　说完话，女声彻底安静了。
　　“喂，回到我的问题！”
　　“搞什么，就不能说清楚一点吗？！”
　　众人的抱怨声此起彼伏。
　　江屿安看着窗外，微不可闻的松了口气。
　　而后皱起了眉头。
　　谁说他要轻生的？
　　这不是放屁么！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江屿安一圈砸在木门上，目光倏然顿住了。
　　玻璃反射中，他刚好能够看到在他身后的各位。
　　加上他……刚好是十三个人……
　　此刻，其他人都陷入了沉默，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江屿安也顿了一下，他的记忆不觉回到了那天……
　　……
　　滴滴——
　　□□群响起的时候，江屿安揉着惺忪地睡眼，从床板上爬起来，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他不过中午眯了一会儿的功夫，群消息已经多了十几条。
　　江屿安眯着眼睛，百无聊赖地打开了那个名为“精神避难所”的群，里面加上他总共也才十三个人，而现在，那群就像是炸开了，一会功夫又多了许多条信息。
　　“加我一个”
　　“加我一个”
　　“也算我一个”
　　……
　　十几条信息井然有序，江屿安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便把信息列表拉到了头。
　　起因来自“往事如梦”的一条信息：“累了，不想活了，谁跟我一起？”
　　“她”的一句话，瞬间激起了群里的千层浪，群里的人都被炸出来了，开始分享自己的心酸过往，狂倒苦水，最后有人先开始，后面的人跟上，就成了队形。
　　当然，江屿安并不知道这位往事如梦的真实性别，只是根据她的简介将她称为“她”，屏幕后面，也许是个抠脚大汉也说不定。
　　江屿安往下翻着信息，忽然就被@了。
　　群主“风一样的男子”@了他：“@布响丸辣，你呢？”
　　江屿安猛地怔了一下，群里一下子安静了，没人说话，好像在等着他做决定一般。
　　虽然隔着网线，那些人都看不见摸不着，但鉴于他这一个半月里，除了吃饭睡觉，都泡在这个群里，和这些人七扯八扯，他竟然感觉到了一丝无形的压力，有一种被所有人盯着等到他做决定的感觉。
　　江屿安愣了一下，然后在键盘上敲出了四个字“加我一个”，然后就发了出去。
　　得到了他的回应，群里再次热闹了起来。
　　他们开始热烈地讨论起来，该如何选定哪天，在哪个地方，又要采用什么办法，聊得热火朝天，不亦乐乎。
　　江屿安抓来一旁的啤酒喝了一口，一个人坐在十几平的出租屋里，□□群里滴滴答答的声音将他的身影衬得更加孤单。
　　喝完了一罐，江屿安又开了一罐，神色慵懒地盯着屏幕上闪过的信息们。
　　他是在一个多月前的论坛上得到了这个□□群号，群主风一样的男子据说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叔，之前做些小生意，后来赔了钱，欠了一屁股债，老婆跟他离了婚，他才知道自己那十一岁的儿子也不是他亲生的。
　　这位大叔自认苟活在这个世界上，人也变得敏感孤僻脆弱，不再适应这个社会的生活，这才组建了这个群，想要找一些同他一样不能适应社会生活的人聚在一起，大家一起舔舐伤口，报团取暖。
　　在一年多前失业之后，他就迷恋上了网络交友，再加了不下几十个群之后，不是根本插不上话，就是因为无话可聊被踢出了群。
　　不夸张的说，加入了这个群，江屿安才觉得自己找到了真正的根据地。
　　起初这个群里人还有不少，但渐渐地，随着不少人退了群，人数才稳定在了现在的十三个，而一向沉默寡言的他竟然奇迹般的留到了最后。
　　听着那些人分享自己的悲惨的心路历程，实在说不上是什么舒坦的事，但同他们聊天却的确给他带来了一些放松。
　　有关自杀的话题仍旧聊得热火朝天，江屿安觉得无趣，这才缩小了□□界面。
　　他瞥了一眼时间。
　　15:34。
　　江屿安打开了游戏决定大战一场。
　　……
　　“风一样的男子？”
　　这时，突然有人喊了一声，打破了船上的沉默。
　　江屿安把目光收了回来，看向了船里。
　　“是我。”
　　这时，一个男声应了一句。
　　江屿安朝着声音的主人看去，目光多少惊了一下。
　　那是个穿着一身体面的蓝白格纹西装的男人，说是四十出头，但保养得当看起来就像三十多岁，一头充满艺术气息的长发，带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
　　和群里那个四十多岁，欠着巨款，颓废懒散的大叔比起来，不能说是有点偏离，简直就是毫不相关。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男人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网络世界里，有时候是要把自己的经历美化一下，所以我才向各位撒个小小的谎。”
　　江屿安的目光紧了紧。
　　果然，他的那个想法得到了印证。
　　那个女声说，这里的人们都曾有过轻生的念头。
　　如果非要说他，那也只有在群里那一次……
　　可是他是乱说的啊！
　　跟他有什么关系！
　　江屿安毛躁地抓了抓头发。
　　而不远处，男人却将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以为他要冲过来，赶紧慌张地开口：“我先说明白，虽然我是群主，可是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众人没有说话，都只是看着他，气氛变得不同寻常起来。
　　“你这个骗子，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不知谁喊了一句，众人便要一拥而上。
　　“等等！”男人赶紧开口，“骗了你们是我不对，为了表示歉意，我可以把我所有的情况都告诉你们，以证明我说得都是真的……我叫秦南，今年四十一岁，我是真的离了婚，还有一个十一岁的儿子，嗯……不过他现在已经不是我的儿子了……”
　　男人就这样将自己的故事娓娓道来。
　　秦南曾经确实是个小老板，但他真正离婚的原因，却不是他说的那样被嫌贫爱富的妻子抛弃。
　　而是因为……他的一个癖好。
　　通俗的语言来说，就是绿帽癖。
　　因为他的癖好，这些年来，各式各样的男人出没在他的家里，孩子自然也不是亲生的，而妻子的心里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只是每次过后，他都会细心安抚，加上高额的红包给妻子一些安慰。
　　而这一切，都在他破产之后打破了。
　　妻子再也忍受不了他的这一癖好，毅然决然和他离婚，带走了孩子。
　　“我是真的很痛苦，觉得生活都黯淡了，这一点我绝对没有骗你们。”秦南看着众人，目光很是真诚。
　　“禽兽。”
　　众人异口同声地开口。
　　秦南眼神一转，狡黠地目光扫过所有人：“而且比起我来，那个最先提出来的人，更可疑吧。”
　　江屿安微微蹙了蹙眉。
　　往事如梦。
　　众人面面相觑。
　　“我就是往事如梦。”
　　这时，一个女声从角落里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