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游》虞小楼

55、第 55 章

　　尽管夏弥尔竭力的装作不在乎，若无其事，或许她并不觉得是装的，她用她已经开阔心胸和眼界保证，这件事只带给了她困惑，而不是痛苦，如果有痛苦，那也是对自我的疑惑无法解答的痛苦，是以为自己已经“知”了却还“不知”的困苦。

　　她想，秋含说的对，问题可能就是出在自己身上，可是问题是什么呢？她不知道问题所在，便无从去解决问题。

　　分手的事情她没有和母亲说，但一连几周没有见到严立这个小伙子，老妈很敏感的抓住问题，问她：“最近小严怎么没来？你们俩是不是吵架了？”

　　“我看小严人真的不错，脾气好，又会说话，关键是长得也好，你可别使什么牛心左性耍脾气我跟你说，错过了小严你还能找到什么好的，也就是人家小严实诚，对你好，你看看你那狗脾气，换谁谁受得了啊！”

　　“我啊，真盼着国庆节赶紧到，跟亲家见一面就把婚事给定了，你一结婚，我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从她说第一句话开始夏弥尔心中就憋着气——什么意思啊，你是亲妈吗？我就没有一处好的？人小严看上我就是他眼瞎我捡漏是吗？全世界难道就他一个男的，没了他我就嫁不出去是不？还有，你这这么迫不及待的完成你的任务吗？你的任务是什么？就是把女儿嫁出去吗？谁给你布置的任务什么时候布置的？

　　她有许许多多的话想反驳，想顶回去，但她终于还是压制了，她尽量语气平静的说：“国庆节不用见面了，我们已经分手了。”

　　老妈比她预想的要激动几百倍，当下声音就高起来，夏弥尔分明看到一团炽热的火焰从她胸口迸发出来，喉咙处红光波荡，“你说什么？你们分手了？！为什么？！”

　　“他冷暴力我，就分了。”

　　“什么冷暴力不冷暴力的？他打你了？骂你了？你是不是哪里没做好让人家不满意了？你手机拿出来，我来问问小严！”

　　夏弥尔只能解释道：“没有，不是吵架，也没有打架，就是大家许久不联系，他大概早就想分手了吧。”

　　“你这说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电话拿给我，我来问问小严到底咋回事。”她说着，手就往夏弥尔这边抢她的手机，夏弥尔几乎是下意识的要躲，因为她的躲，老妈自然更生气，她的怒火已经压制不住了。

　　“就是分手了！你去问，你问什么？问人家为什么分手，人家能说什么？你到底想问出来什么？问完了呢？问了我们是能感情和好如初还是明天就去结婚？”

　　“我让你手机拿来你在这里推三阻四的，我问问怎么了？我就想知道我闺女到底哪里不好让人家给踹了，我问问怎么了？他连家长都见了，人也睡了，现在说分手就分手，这不是耍流氓吗？”

　　夏弥尔更无语，都分手了，你这打过去，是让我们连普通朋友都做不成吗？

　　就在这时，老妈一手抢过了夏弥尔的手机，眼疾手快的点开严立的微信，打了过去，对面几乎是秒接。

　　电话一接通，老妈的神态和语气立刻变化，她带着温暖和煦的笑容，对严立说：“小严啊，是阿姨……阿姨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想着，最近不是没见你来吗，阿姨知道你喜欢吃酱肘子，专门买了等你来呢……啊在老家啊……挺好的挺好的……你看现在的工作什么时候休息了就过来一下……你和弥尔什么问题？有问题你和我说嘛，这孩子不懂事，从小就任性脾气大，你跟阿姨说，阿姨教训她，让她改……你说的确实有道理，要不然你过来我们这边，这里这几年发展可快了，工资也高，你来这边俩人一起奋斗……咋好好地就要分手呢……你这孩子，阿姨一看不知道多喜欢，在阿姨心里，你就是阿姨的女婿啊，怎么就非要分手呢？你是不是有别的对象了？……那是我们弥尔没福气，你俩有缘无分……唉！多好的孩子啊你说怎么就……哎行，那你先忙，阿姨挂了，嗯……再见！”

　　放下手机后，老妈再次川剧变脸，脸上温暖笑意立刻转变为寒冬冰霜！她怒视着夏弥尔，“好好地一个对象，让你给作没了，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不成器的东西！”

　　夏弥尔的心情同样想爆炸，“管我什么事儿？我作什么了？！是他失业，是他要回老家找工作，是他冷暴力我，是他想分手，我难道不想好好谈恋爱吗？在你看来全是我的错吗？！”

　　“连一个男人的心都抓不住，分一个再一个，来来去去那么多个，这么多年的青春都被你浪费了，你还好意思说？你看看你钱阿姨家的女儿，你看看人家，年纪轻轻赚那么多钱，人家高中毕业，现在有房有车，还找了个有钱的老公，有豪宅住，有钱花，还生了个儿子，你呢？你再看看你王阿姨的女儿，人家长得不咋地，学历也没你高，但人家知道自己的根底，知道分寸，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你看看人家，人现在都生二胎了，老公对她也好，赚的钱都给她，你是大学生，行，你了不起，你眼光高，要人家又高又帅又有能力，那人家又高又帅又有能力的看得上你吗？你配吗？现在好了，来了个小严，人家倒是眼瞎看上你了，你呢？你抓得住吗？人家玩腻了一句不合适把你给甩了，你上哪里说理去？我真是对你太失望了！”

　　“是啊，你失望，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废物，我从小到大，你什么时候看我不失望？你什么时候看我是个人了？”

　　“夏弥尔！你能说出这种话？！你怎么能跟你妈说出这种话？你有没有良心啊？你学的那些知识就是这样教你的吗？我真是生你不如生个胎盘！”

　　“是啊，你干嘛非要生我，没让你生个儿子真是遗憾，我不是个儿子所以你看我哪里哪里都不爽，但是你生我的时候问我了吗？我想被你生下来吗？你生我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生下你这么个东西！要能力没能力，要赚钱不会赚钱，嫁人都嫁不出去，跟我发脾气甩冷子倒是能耐的很啊！你这么有本事你怎么干啥啥不行啊！”此刻的老妈，整个人已经变成了一只熊熊燃烧的火人儿，她嘴里吐出来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也都是带着火星儿的。

　　“是啊，”夏弥尔看得到看完全不在乎的破罐子破摔，“谁让生我的人自己也没啥本事，我当然遗传了……”她捂着脸，剩下的话没再说出口，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锁门。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老妈望着自己打的生疼的手，整个人还气的发抖，她还在问，不知道在问谁：“我怎么会生下这种没心没肝的畜生！我养她这么大容易吗？我说她一句她要顶嘴十句……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回到房间，夏弥尔松开手，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半张脸，五个指印清晰无比，半张脸已经肿起来通红通红的，稍微碰一下她就“嘶嘶”的叫出声。

　　这时候很应该冰敷一下，但夏弥尔不想出去，出去意味着会再次碰到老妈，何必呢？

　　这不是他们母女的第一次吵架，也不是第一次如此激烈的争吵，事实上，这种争吵时有发生，发生的频率和强度由两件事决定——一是老妈的心情，二是夏弥尔的忍耐力。

　　然而老妈的心情是这个世界上最最不可控的，可能上一秒她还在笑，下一秒她就提高声音愤怒的燃烧起来，她能从一件很小很小的譬如切葱花的姿势不对开始骂人一直骂到夏弥尔不孝顺不嫁人不争气一直到她这个月又买买买了。

　　与之相比，夏弥尔的忍耐力就可控的多了，只要她能忍，她就忍；只要她愿意忍，她就能继续忍。

　　从她遇到那个老人家之后，从她开始梦境之旅，她的世界观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心胸和眼界也不再是从前的夏弥尔只看得到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她甚至可以说自己已经蜕变了，也因为如此，母女这段时间相处的不错，但今天的这一顿争吵，让夏弥尔明白了——并没有，真正的蜕变并没有发生，她依然困居在自己的小小的世界里，也就是秋含所说的：你以为的只是你以为。

　　躺在床上，任由脸上火辣辣的疼，夏弥尔问自己：你面临什么样的困境，你想解决什么？你的功课是什么？你内心真正的渴望是什么？

　　问完，她自然而然的想起了夏之梦和米冰蓝，从前她作为旁观者，甚至作为更高位的“先知”、“守护灵”，带领和引导别人去追溯内心，其不易和痛苦她即使旁观也能稍微感受到，那么轮到她自己，她有没有勇气，去探问自己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