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絮》冗星

15、疏影横斜

　　傅成秋是谁？

　　傅成秋本人发言：一个倒霉透顶的家伙。

　　是谁好端端熬夜看个电影两眼一黑就穿越了，还穿成了古风小说里大反派的师父，这也就算了，又是谁勤勤恳恳和徒弟培养了几十年感情，终于甜甜蜜蜜谈上恋爱了，结果一觉醒来，好家伙，一夜回到解放前。

　　世界莫名其妙重置了，傅成秋一下子变回了原本在现实世界中的样貌，但时间却退回到了几十年前，就好像他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实际上从未发生过。

　　好消息，重生了，坏消息，还在这破小说里。

　　养了几十年的徒弟兼男朋友也没了。真是见鬼。

　　虽然懵逼，但总归日子还要过，傅成秋没了系统的束缚，不用再装作一副高冷师尊的样子，也没了身份，成了这古代仙侠世界的一介流民，倒是自在了许多。

　　可自在归自在，眼看着自己昔日里的恋人又变回了小孩子的模样，对他们之间的过往全然不知，还开开心心地去讨好他现在的师尊……

　　傅成秋觉得自己现在不爽到了极点，却又无从去发泄。

　　讲真，这也太奇怪了。而且，傅成秋也不清楚眼前这个被陆秋繁叫做师尊的人该是谁。

　　按理说，就是风玉留。

　　可上辈子是他当风玉留来着。

　　那么现在披着风玉留皮的人是谁呢？

　　曾经的他？真正的风玉留，亦或是……

　　又一个穿书者？

　　理智告诉傅成秋，他该去天衣无缝地试探一番这人。

　　情感上……他盯着陆秋繁，脑子里翻江倒海。

　　不是，你小子怎么对着这家伙这么热情啊。

　　傅成秋记着，陆秋繁小时候好像确实总是对谁都摆出副热情可爱的模样，可他还是看的出不同的，冷淡疏离的伪装和真心真意的喜悦，他总不至于看不出。

　　正因为看出了，所以心里格外不爽。

　　难道陆秋繁注定就是会喜欢上风玉留的吗？

　　啊喂，那自己算什么啊……

　　压制下心底泛起的情绪，傅成秋快走几步，拉近了和前面两个人的距离。

　　“喂，前面那位——”他索性直接开口去叫住这位风玉留。

　　玉旒闻言脚步再度一顿，他转过身来，面向了傅成秋。

　　已经走出了那囚禁恶兽的窟谷一段距离，这里比之前开阔了些，也明亮了些。

　　玉旒在被陆秋繁点出身份后就恢复了原本的，属于风玉留这具身体的容貌，墨色的长发披散开来，柔和而长，转过身来时，衣着虽是偏向少年些，却是出尘的气质压过了一切，清俊面容平淡如水，手持琼枝，看起来温文尔雅又高不可攀，眉稍一凛，就会冷结成覆骨的冰霜。

　　但他只是没什么表情地站在那里，像是一朵静谧的，素白色却姿容迷人的花。

　　傅成秋不禁愣上了好一会儿，心中不由得感慨，这张脸果然还是很能打的啊，就算自己不算喜欢这种类型的长相，也难免为着这一个寻常的回首就惊艳。

　　好吧。或许陆秋繁会喜欢上长着这样一张脸的师尊也并不奇怪。傅成秋咬牙切齿地想。

　　不过他面上还是没表现得这般斤斤计较的，只是接续起之前的话题。

　　“所以你是这小子的师父，偷偷跟着我是来找你的徒弟？”

　　玉旒：“……我也奇怪怎么一直有人向着和我相同的方向，你又是什么人？”

　　“我……我嘛。”傅成秋顿了顿，道，“我是曾经把那只凌虚兽封印在这里的人。”

　　这倒不是假话。

　　玉旒听到后也觉得这解释很合理，陆秋繁作为大门派弟子进入秘境不慎与同门走散误入险地，他作为陆秋繁的师尊因关切徒弟赶来搭救，凌虚兽曾经的封印者感应到异动担心出事前来查看。

　　然后他们三人就这样相遇了。

　　很合理。一切都说的通。

　　但玉旒的心中还是充斥着奇怪的感觉，或许是直觉吧，他总觉得这个傅成秋的出现充满了违和感。

　　就好像他的行动也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一样，傅成秋此人的背后也可能另有隐情。

　　但其实玉旒并没有很关心他究竟有着怎样的原因，毕竟他向来不爱多管闲事，他刚刚察看过光屏——当然，系统的光屏这里其他的人自然是看不到的，虽然有了傅成秋的突然出现，但他依然拿到了搭救陆秋繁的任务奖励，还看到系统将陆秋繁送给他的琼枝标注了“来自主角的赠予”。

　　怎么看怎么觉得，自从出现了系统，他在这里的生活变得更加像是个游戏而非是真实的生活了。

　　他再度想起了037爱讲的那句话。

　　“……您一定会在这里获得幸福的！”

　　……怎么可能啊。

　　谁会在这样的游戏里获得幸福呢？

　　不过037作为一个系统AI，思想本来就很异常吧？

　　只是他忽然感到有些寂寞，所以才会像这样胡思乱想而已。

　　而现在，麻烦的现实是这个傅成秋似乎莫名缠上了他。

　　傅成秋几步走到他面前，玉旒总觉得这人好像对自己带着些许模糊又暧昧的敌意，但他也不确定他的感觉对不对，毕竟对于他人的情绪，他总是很难猜得透彻。

　　总之，傅成秋是这样同他搭话的。

　　“这秘境还真是能人辈出啊，像您这样的大先天居然也混在其中。啊，真是危险的地方啊。”

　　玉旒于是想了想回答他，“确实危险。”

　　陆秋繁插嘴：“对不起师尊，我或许不该来这里的，我只是，想表现得好些让您能满意。”

　　玉旒：“……没事。”

　　想了想又补了句，“还是要对自己负责。”

　　陆秋繁顿时星星眼地点头称是。

　　傅成秋立刻阴阳怪气地发表意见：“您教导徒弟的方式倒是挺开放。”

　　这次还没等玉旒说些什么，陆秋繁就开口替玉旒道，“师尊是尊重我自己的选择，而不是做别人的附庸！”

　　傅成秋一怔，很明显，陆秋繁的语气算不得好，傅成秋更是觉得心头五味杂陈，下意识地讲了句，“等到你死了，说不定你师父也还是这么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呢。”

　　陆秋繁的头发炸起了一缕毛，很不客气地直视傅成秋，“前辈，我很感谢你救了我，但请不要对我和师尊之间说三道四！”

　　玉旒诧异地看过来，他原本以为自己和傅成秋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但没想到却是发展成了陆秋繁和傅成秋之间的争吵。

　　自离开凌虚兽那处，三人也算是同行了不远不近的一段路，虽说原本也不算是同伴，不想分崩离析得倒是快。

　　而陆秋繁看似在为他说话，他也觉得有些迷茫。

　　玉旒看待陆秋繁，与其说是印象不好，不如说是一开始就已有定论，在他的观念里，陆秋繁嘛，不就是那个要靠师尊用爱感化的两面三刀偏激狂，他的真心？那是只属于他官配的东西，而他从没打算过要和陆秋繁有什么发展。

　　包括现在，他也什么都想不明白，只是抬起袖，手抚上陆秋繁的头发，轻轻按揉过翘起的发梢，换来陆秋繁吃惊地安静下来的神情。

　　气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连同一开始听到陆秋繁的话勃然大怒地挑眉，口中念着“你小子……”这样子欲言又止的傅成秋。

　　萧萧的冷风吹过，几根不知名的枝桠在莹色的亮光下映出摇摆的，模糊不清的暗影，三人站在一起，却是一时间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微妙的气氛和情感蔓延在每一个人的心间，好像一杯苦涩却醉人的酒，牵起几许无可奈何的感伤情绪。

　　玉旒的手挪开了，再度掩于袖袍之下，此时此刻，他的心也格外宁静了起来，好像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而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的答案，又是他从未想像过的可能，他需要好好想想。

　　如果能够想明白，那或许是拨云见日，豁然开朗也说不定。

　　即便心中仍存着介怀与疑虑，对于自己的，也是对于陆秋繁的。

　　他能不能够，认认真真地，尝试去做这孩子的师尊呢？

　　可能是各种各样的原因交织在一起了吧，让玉旒忽然不再排斥，甚至有些想要同这个世界的某人建立起或许能称之为牵绊的关系。

　　世人之情感，也并非只有爱情，亲情友情同样对于人来说重要的情感，只是……他所选择的这个对象，是否过于危险呢？

　　陆秋繁，玉旒从一开始就想要敬而远之的对象。

　　但他想起了这孩子翘起的发梢，还有那递到自己手上的玉琼枝，以及那向他望过来时，诚挚而热烈的那双眼。

　　沉默的气氛最终还是先被傅成秋打破，他收整好了自己的情绪，一扫之前的嚣张跋扈，很诚恳地表达了自己的歉意。

　　“抱歉，是我冒犯了。”

　　玉旒看向他，以身作则地表示接受了他的道歉，陆秋繁自然也同意。

　　起氛终于缓和下来，三人继续同行，不过玉旒感觉傅成秋仍旧总是盯着他看。

　　在他终于忍不住想问问傅成秋到底是怎么回事时，傅成秋先开口了。

　　他对着玉旒回身看向他的脸，深吸一口气，道，“说来，你觉不觉得，师尊其实是个挺高危的职业？”

　　玉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