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情长》庄道

3、新星山庄

　　第一站，月华宫，武当山是最后一站，第二站，则是新星山庄，那个无稽崖上的山庄，那是七年前被人称为“魔窟”的山庄，那里是她的家。她不怎么留恋的家。

　　她想那里应该荒废了。然而站在无稽崖山头上看新星山庄时，她还是有恍惚的感觉。矗立在一大片曼珠沙华中的新星山庄依旧那般庄严，仿佛那个灾难没有发生过。

　　曼珠沙华是种开得极为妖艳的花，传说中盛开在黄泉路上的花，佛说的彼岸花。但在月晴心里，那只是一种围绕着家，开得很好看的花而已。

　　一大片的曼珠沙华，血红血红。

　　她慢慢走近。仿佛走过时光之门，走进了七年前。

　　孟晴刚从无稽崖山另一边过来，后边跟着一大堆的家仆。她刚去了树林中狩猎，虽然只是个八岁的小女童。但是是一个透透彻彻的混世魔王，仿佛为了验证她是魔头的女儿似的，她总会做出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恶作剧来。不笑时是个天真的孩子，笑起来时，说不出的邪气。眉间的朱砂痣暗红，就像是魔鬼的标志。

　　走在前头的她突然“呀！”了一声，然后整个人摔在地上。她回头看去，才发现绊倒她的是一个人。

　　一位三十几岁的，可见是较有地位的侍女上来抱她起来。

　　手掌被小石子印出一个一个小小的坑。

　　她用脚踢了踏那个人。用尖锐的童声喊道：“喂，你死了吗？”

　　修长却瘦弱的身体，黝黑的肤色，脏乱的衣服。那是一个少年。被孟晴连续踢了五下，他慢慢张开眼睛，似乎连那么简单的动作都相当吃力。入眼的是一个女孩，眉间有着火红的朱砂痣。然后又闭上了眼睛。昏了过去。

　　“双福，这是什么人？”

　　“应该是饥民。”那位被称为双福的侍女答到。

　　“把他带到山庄里。”

　　“是。”

　　她看也没再看一眼，就走开了。

　　那位少年留在了山庄里做苦活，挑水扫地样样都干，可见是个勤劳的农家孩子。可惜的是他是个哑巴。大家干脆叫他哑巴。他总能听到下人们在谈论小姐，充满着怨恨和恐惧。在做了一天的苦活之后，洗漱爬上床睡觉。下人是二十人挨在一个房间的。还没有进入梦乡就又听到了其他人的聊天声。

　　“喂，听说了吗？那个混世魔王今天又把西院搞得鸡飞狗跳了！”少年知道说话的是一个比他大几岁的仆人名叫牛二，满身都是肉。

　　“她哪天安静下来我就怀疑她不正常了。总是这样闹，今天她又做了什么拉？”回答的是一个厨房的厨子，进入新星山庄一个月余。

　　“她想看看人装上翅膀是不是就能飞了，结果真弄了一个翅膀，就是竹子做支架，再装上麻布。安在了雪儿身上，拼命要把她推下悬崖，看她能不能飞起来。”

　　“她老爱这么胡闹。那雪儿真跳下悬崖啦。”

　　“怎么可能，雪儿哭得那个凄惨啊，就差没叫那个混世魔王为奶奶了！”

　　“要说雪儿平时也是狗仗人势的欺负人，活该。那小姐放过她拉。”

　　“怎么可能，那个混世魔王一脚把她给踢下去了，别看她小，踢人的力道一点也不小。雪儿真给踢下去了。”

　　“啊！那，死拉？”

　　“没有，她命长，东院那边的人救下了她。”

　　“都跳下悬崖了，还怎么救。”厨子满是不信。

　　“嘿！”二牛干笑了声：“你一个厨子没踏足过江湖，什么都不懂。知道世上有种功夫叫轻功不。就是那种可以飞檐走壁的功夫。”

　　“真的？还真不知道。”厨子满是神往。

　　“我告诉你吧，我们这山庄被武林人士称作魔窟，我们的老爷，那就是有名的魔王。江湖上无人能奈何得了他啊。他武功高极。簌簌簌，瞬间就可以杀死几百个人。”

　　“真的？那，那，那太恐怖了吧。我，我怎么没见过老爷啊。他不住在这里吗？”

　　“当然住这里，我问你，这新星山庄哪里是不许咱们去的？”

　　“东院啊，你是说他住在东院？”

　　“嗯。东院那边的人都是会武功的呢。”那牛二正在兴致上，还要再说下去。只听一个人咳嗽了起来。

　　那是一位负责栽种花卉的老人。

　　“我说你咳什么啊，是要死了啊！”牛二知道他是不满自己讲话。想叫老子停下来，老子偏不。

　　那位老人，缓缓开口，虚弱无力，讲完之后，所有人赶紧乖乖钻进被窝，一句话都不敢吭。

　　“以前小姐就很喜欢趁着半夜突然钻进别人的房间吓人，她来过这里好几次。我不知道她现在是否还有这个嗜好。”

　　少年笑了笑，也闭眼睡了。

　　孟晴也许真的是个魔鬼的孩子，看着万里无云的蓝天，温暖灿烂的阳光，说道：“今天是个好天气，是个适合玩耍的好天气。”

　　所有仆人全部绷紧了神经，他们都很明白，一旦她说要玩耍，那一定有很恐怖的事情发生。不知道她今天是否会去试试人能不能飞。

　　“可是有什么好玩的呢？”双手背在后面，慢慢度起步来。很是思索一番。双福，雪儿和其他仆人全部跟在她身后，不是为了伺候她，而是为了让她折磨。

　　雪儿的脸色依旧苍白，那天被踢下悬崖的情景历历在目。

　　走着走着，看见前面一口井，兴奋地跑了上去。探头一看，井水很深。

　　少年提着桶朝这边走来，看到前面一大群人，最前面的是那个孩子。他记得，那是他昏迷了很多天后，睁开眼看到的那个孩子。

　　“双福，山庄里应该有多口井吧？”孟晴问道。

　　“是。”双福毕恭毕敬。

　　“双福啊，以前你给我讲过的故事，有一个人跳下井里自杀。然后大家把石头扔进井里埋了那口井。有这个故事吧。”

　　“是。”

　　“那，我想看看如果一个人跳下井里，我们又马上扔下石头，他是会被淹死呢，还是被砸死啊?”孟晴天真地问道，似乎完全不了解这个问题有多血腥。

　　“双福不知道。”中年女人面色平静，她对这种问题习以为常。

　　“我也不知道，那就只能找个人试试喽。”满不在乎的口气。

　　此话一出，没人敢动。曾经有人尝试着偷偷溜出去，结果那人就成了被试试的人。

　　雪儿更是全身颤抖起来。想要看看小姐的眼神，又不敢看。

　　你越害怕越颤抖，也就越引人注目。孟晴那小小的手一指，比那阎王爷的生死笔还让人恐怖。“雪儿，就是你了。谁叫你那天不飞的，既然你不想上天，那我就让你入地。”童声，稚嫩的童声，却是这里每个人的噩梦。

　　“不要，我不要！小姐，你放过我。你放过我啊。”雪儿颤抖着躯体，跪到了地上。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让谁见了都不忍心。

　　“你怎么老是破坏我的游戏！存心跟我过不去是不是！”孟晴眼睛一瞪，“你是要自己跳，还是我让人把你扔下去？”

　　“小姐，小姐啊，如果我死了，你又怎么会知道我是被淹死还是被砸死的呢，这个游戏不好玩，不好玩啦。我们玩别的，玩别的。”雪儿声音发颤，泪流满面，冲花了她脸上的妆。

　　“你说的也有道理。”孟晴歪着脑袋想了一想，表示对她的赞同。“看来我们应该去想一个更好玩的。”孟晴想了想，就放弃了这个游戏。

　　雪儿获得特赦令，赶紧抹了眼泪，站了起来。

　　一行人正待往回走，孟晴又停了下来。雪儿以为她反悔了，一颗放下的心又掉到嗓子眼上。

　　孟晴看着少年。少年回视她。

　　“双福，他是谁？”

　　双福走到她身边。“他是三个月前，倒在山庄外的饥民，你让我们带他进山庄。现在他是这里的一个下人，干些粗活。”

　　“是吗？”孟晴对于这种不好玩的事情完全就记不住。“喂，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脸涨得通红，没有回答。

　　双福说道：“他是个哑巴，大家叫他哑巴。今年十五岁，家里人都在灾荒中死了。”

　　“哑巴。”孟晴看着那个少年，笑了起来：“哑巴？挺好的，我讨厌在我耳边假语假言的人。”然后又怒道：“你们就叫他哑巴？真是过分，人家是可以随便这样让你们践踏的吗？以后不要叫他哑巴了，叫他聋子。”

　　双福一愣。“他没有聋。”

　　孟晴撇了他一眼，“我知道，我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

　　“是。”

　　少年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离开，从此，他就是一个被人叫聋子的哑巴。那是他们第二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