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痛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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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T市第一人民医院，胸外科。
酒精气息弥漫，手术室亮起的红灯熄灭。
叶舟刚做完一台手术，身子骨感觉都要散架。
一台历时三小时的微创手术，该怎么说，算不上叶主任职业生涯中多难的事。
洗手消毒，塑料防护服丢进垃圾桶。
叶舟站在洗手台前，仔仔细细对着镜子补妆。
外科医生都有的病——洁癖，叶大小姐独有的处女座特性——追求完美。
简称，咱就主打一个纯粹。
松散黑发盘成团拢在后脑勺偏上，唇瓣水润饱满，叶舟从衣柜里取出白大褂，一双高跟鞋踩得“嗒嗒”响。
你叶主任，打工人实锤，刚下手术，还得查房。
“主任，八号床那位还给药吗？”护士长半道迎上叶舟，急匆匆。
“家属放弃了？”
叶舟垂眸，值班表上，还有二十分钟换人值这趟班。
八号床那位病人，和她有点渊源，按理说，周家家大业大，不会这么早放弃，难不成……
八号床病患，周烨。叶舟青梅竹马男朋友周自横表弟，听说出生时间就差了三分钟，就因为这三分钟，周家继承人硬是成了周自横。
这位……半个亲戚，作为准表嫂，她不得上点儿心？
“没明说，就是没给交费。”护士长也为难，皱眉，不由叹气，“说到底就是不想救，这病早几天来还能活，又不是什么不治之症。”
不是不治之症，癌症，肺癌中晚期，也活不了多久。
叶舟默默加了句话，到底是不想花钱。
“给药，钱我出。”叶舟道，神色不变，明明还能救，为什么连试都不愿意，“别给病人说钱我付的，这病是痊愈不了，但咱做医生护士的，得全力以赴。”
护士长应声，转身忙自己的事。
思寻半晌，叶舟还是决定去一趟八号床。
走廊，灯火通明，偶有金属碰撞发出叮当声响，消毒水气息蔓延。
叶舟深吸口气，指节轻扣房门。
敲了了几下，没人应答，叶舟只好自顾自推门而入。
病床上的男人苍白着一张脸，唇抿着，没有丝毫血色。
如墨浓眉，尾端平整，卧在额骨之上，临近眉心处微蹙，日光灯下，细密浓黑的绒毛聚在一起，打成结。
怪不得没人开门，这人还睡着。
叶舟了然，抬眼，吊瓶半满，液体顺着输液瓶缓慢匀速下落，自由落体……
不是，这点滴速率是不是有点慢？
叶舟伸手，指腹收紧，调快速率。
她注意力一直在输液瓶上，根本没注意到病床上的人睁眼。
周烨掀起眼皮，他不敢明目张胆地看她，只得小心翼翼地瞧她侧颜。
病床边沿，是他扎着针的左手，叶舟悬在身侧的手离他仅有几米，好近的距离，一伸手就可以触到。
他有些吃力地抬手，只敢碰落在叶舟身上的手影。
黑白交错。
他的手指泛白，不知是不是血液流通不顺的缘故，指尖发青又发紫，一点儿都不像豪门世家出身的贵族人。
连这双手，都不配与叶舟相衬。
他只敢在她看不见的光影下，缠绵又不舍，靠近又远离。
他不配。
生病的缘故，周烨瘦的皮包骨头，几乎脱了相，骨节纤长，十指分明，病态的白，手背针眼密密麻麻染红一片，触目惊心。
他还没来得及收回手，叶舟清冷的视线就扫过他手指。
周烨生怕她瞧出什么，紧张，右手握成拳，背后一层冷汗，幸好，叶舟似乎没看出什么，随手替他压了下被角，轻而易举将他的手塞回被子里。
牵的是他左手手腕。
由于输液，他的手冰凉，她的手却温暖而细腻，很轻很短暂的触碰，足以让周烨记一辈子。
指腹柔软，指尖温柔，像她这个人，表面高冷，实则心软。
“今天有什么不舒服？”
叶舟语调平缓又随和，病房里静默无声，就显得她珍贵而独一无二。
“没有，我很好。叶医生。”
周烨缓慢，一字一顿。他不想她因为自己费心，其实他每天都痛不欲生。
“每一个病人想活，第一步都是相信自己的主治医生，”叶舟弯了下眉眼，口罩下唇角勾起一丝弧度，继续，“所以，如实说。癌症不可能不痛。”
话音才落，病床上的人似乎叹了口气，语气里尽是疲惫：“可我不想活，活着是痛苦。”
难得，叶舟不知该说些什么，替他调整了床高，又检查了一遍输液瓶，站定，落笔签名。
“好好休息。”
而后，转身掩上房门，离开。
不想活的人，说再多都是无用。
叶舟深知这一点。
一道门。
门内，是长达十年暗无天日的单项箭头；门外，是对一切毫不知情的参与者。
周烨清醒而理智，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叶舟沉沦其中。
看她沉沦，他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主任办公室。
叶舟惬意地靠在椅背上，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又种不太好的预感。
兴许是异地恋时间太久了些，总会让人患得患失。好在她闺蜜和她男朋友都在B市，还能替叶舟看着些。
想着，叶舟拨通刘芯电话。
铃响了很久，无人接听，叶舟没在意，以为刘芯在忙。
【舟：看到回电话，不急哈，你忙完再回也不迟～爱你么么哒～】
刘芯，叶舟从小到大的闺蜜，特别要好的那种，从小吃睡同住。
叶舟想了一会儿，无聊，这个点儿，既不牵扯吃饭又不牵扯睡觉，难得清闲，不如……抽空谈个恋爱？
又一通电话，只不过对象不同，方式也不一样。
视频通话，对象，她男朋友，周自横。
铃响了好一会儿，才被人堪堪接起，入目，刹那漆黑。
叶舟一愣，不知是不是眼花，她好像看见不止一个人影。
下一秒，画面中止，对方拒绝了您的视频通话。
叶舟习以为常，放下手机投入工作。
每次都是这样，一接便挂，过好久又打回来，借口托词变都不变。
“见我女朋友不得准备准备。”
从前，她还会胡思乱想，但每次问刘芯，刘芯都会将周自横详细的行程记录发过来，打消她的疑虑。
所以现在，叶舟连怀疑的心都没有。
其实有时候是有第六感的。
在每一次拨通又挂断的瞬间，亦或是手机里详细到每一分每一秒的行程记录。
只是叶舟从未当过真。
毕竟，一个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闺蜜，另一个是她爱了近二十年的男人。
她足够相信刘芯，于是也足够相信周自横。
可有时候，再明智的人都会犯糊涂。
世上本没有完美无缺的人，只是披上你喜欢的袈裟，他才变得光芒万丈。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