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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episode 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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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接把角色换给杜月恒是不明智的。
崔枕朔的团队早就对他出演男主角的事买过几个通稿,现在网上流言铺天盖地,突然将男主换成一个咖位演技样样不如他的杜月恒,只是在给亚特兰蒂斯和杜月恒本人添堵。到时候崔枕朔再拿这件事做个文章扮个可怜,那他前段时间好不容易碎掉的人设滤镜说不定又会圆回去了。
这件事得转弯抹角干,但至于怎么转弯抹角,就不需要我去多做考虑了,我给下属的工资也不是白付的。
我结束一天的行程回到本家,刚踏出车门,“简绥”的微信号就收到了一条好友申请。
申请里写了简短的几个字:“我是林子涟”。
我的脚步略微顿了一下,身边的管家关切道:“少主若是累了,可要先回房间?”
“不用,直接去餐厅。”我一边回答,一边通过了那条申请。
几乎是一瞬间,那头就发了一张照片过来。
明显是偷拍的视角,昏暗的氛围,五光十色的彩灯,喝了一半的酒瓶,以及画面的主体,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男人。
崔枕朔。
他正单手抵着下颌,微微垂眼,看着正前方发怔,不知道在想点什么。白衬衫的扣子开了两颗,露出白皙、轮廓清晰的锁骨,在这种气氛下显得格外暧昧且露骨。
紧接着,又是一条文字消息。
“简绥是吗?我想和你见面谈谈,明天下午两点在这里见吧。”
附上一个咖啡厅的定位,甚至都不问问这边是不是有空。
她照片都发了还问我“是不是简绥”?
她直接就来找我了?甚至还约在人不算少的咖啡厅见面?
我假设她还记得,自己是个明星。
这一通操作把我弄得有些沉默了,关掉手机扔给助理,径直走进餐厅。
刚进门,就与餐桌首座右侧的男人对上了视线。他轻轻扶了扶自己的金边眼镜,朝我矜持地点了点头。
今天杜月恒赶通告,没法回来吃饭,杜颂霖——也就是这个戴眼镜的男人——倒是破天荒地在家。
我的两个哥哥与我不同,全都继承了我母亲的美貌,生得一个比一个惊为天人。
杜月恒长了一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眼,自小无拘无束无法无天,比起说是人类,更像是个玩弄感情的男狐狸精。
至于杜颂霖,明明是和他相似的相貌,却像朵高岭之花,从小就被灌输要继承杜家的思想,克己复礼地长大、精细严谨得像个假人。
他冷淡又自持,是个彻头彻尾的工作狂。和做决策的我不一样,喜欢事无巨细全部包揽,尽管管辖的区块比我少,但依旧忙得快要把自己弄进医院。
我一度以为,除非杜熙廷死了,否则他是不会在非节假日赏脸回家吃饭的。
我在杜熙廷左侧的位置入座,打算意思意思吃几口就结束。
刚拿起筷子,杜颂霖开口轻轻地说:“听说你离婚了,小丞。”
“正在离。”我言简意赅地回答。
他的目光似乎闪烁了一下,条件反射地问道:“我能帮你做什么吗?”
大概是问了才想起来,我压根不需要他帮,他瞬间抿了抿唇,神色难掩尴尬。
“别随便插手,老大。”杜熙廷一边剥虾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老三她估计把她前夫埋哪儿都想好了,你一插手,那兔崽子连身败名裂也够呛。那多没意思。”
“父亲。”杜颂霖相当不赞同地反驳,“小丞不是这样的人,您别以为她和您一样。”
杜熙廷“嘶”了一声,嘟囔着“养不熟的小白眼狼”。
杜颂霖还觉得没说够,又转过头,严肃地对我道:“小丞,别听父亲的。千万别做那种事,明白吗?”
现在我想我也应该不用多解释,为什么明明我是最小的那个,继承人却是我了。
我两个哥哥,一个纨绔子弟,一个傻白甜。
杜颂霖似乎觉得把杜家从黑色势力中全部拔出来且断干净,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事实上,别说是我这一代,我的下一代、下下代,说不定依旧被陷在这个泥潭里。
但我和杜熙廷不会让他接触这些东西,他不懂也是在所难免。
话题逐渐偏移,我们在餐桌上简单聊了聊近期的一些工作交接,我也把杜月恒的事跟他说了。
他则是告诉我,最近意大利那边的生意有了新的动向,西西里的合作商换了负责人,下个月就要亲自来国内拜访。
倒是提醒了我,要抽出空回西西里一趟,别再错过文瑟莎今年的生日宴了。
我都快八年没见她,上一次回西西里的时候,她还是个连青春期都没到的小姑娘,现如今应该已经长大成人了。
“说起来,老三。”杜熙廷放下筷子,“既然离了婚,要不要我再给你找几个候选对象?杜家不能没有继承人。”
我都还没来得及说“杜颂霖和杜月恒生下来的也是杜家继承人”,杜颂霖就打断了杜熙廷的话:“小丞才刚刚离婚,对这些应该没兴趣。”
杜熙廷不耐烦地摆手:“你别管,又不是给你找对象。你和你弟弟多出息,你快三十了还是个雏,你弟弟换女朋友比吃饭都频繁,我不指望老三,难道指望你们两个?”
杜颂霖顿时僵硬在了原地,一张冷冷清清的俊脸悄无声息地红了一片,一直红到耳根。
但他还记得给杜月恒讲几句公道话:“小恒找的那些都是给他当人体模特的,不是真的女朋友。”
他似乎并不打算反驳那句“你都快三十了还是个雏”。
我完全不打算接着杜熙廷的话说:“照您的意思,我们三个都不必指望,您的希望最大,不如您亲自给我生个弟弟当继承人。”
杜熙廷扬了扬头:“别污蔑我,我这辈子非你妈不娶。”
饭吃到一半,助理凑到我耳边低声道:“林子涟给您发了好几条消息,还有视频通话。”
就坐在我边上的老爹听见了这句话,登时冷笑了一声:“截下来发给陈建宁,让他管好自己的狗。”
我擦了擦手,接过手机,看了一眼林子涟发过来的消息。
陈建宁把他的小情人安置在S市城西的高级公寓里,他本人却住在城东,跑去见她一次都是个大工程,因此林子涟似乎很是空闲,空闲到能从繁忙的通告中挤出时间来和崔枕朔约会。
我用“简绥”的手机给崔枕朔发了几条消息,重新强调了一下离婚后的财产分割问题,并且催促他尽快签字,接着跟助理简单交代了几句。
晚上的时候,我收到了下面的人给我发的一张新照片。
就在林子涟家楼底下,崔枕朔要抽不抽地叼了根烟站在大门口,林子涟则是正在弯腰开门。看上去似乎是他们两个刚刚从外面回来,林子涟打算请崔枕朔上去坐坐。
这个小区住户很少,林子涟住的区域更是人迹罕至,不然他们不敢这么肆无忌惮。有了这张照片,他们两个的绯闻就算是有了实锤,但凡这时候崔枕朔还没有离婚的消息走漏,那他的演艺生涯就到此为止了。
——说实话,最开始我也希望采用委婉一点的方法,因此才去找了律师。但崔枕朔油盐不进,只能再推他一把了。
果然。在狗仔将这张照片发到崔枕朔手机上以此要挟他之后,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崔枕朔就回了我消息。
“简绥,我同意离婚。”
“但我现在想见你,可以吗?”
我看着自己面前的办公桌上堆成山的文件,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我在加班”。
*
第二天,我吃完早餐,刚打算自己开车前往目的地,被杜颂霖叫住了。
他坐在餐桌前,微微侧身,露出轮廓精巧的侧脸:“小丞,你的司机呢?”
“‘简绥’请不起司机。在这时候被崔枕朔发现身份很麻烦,我装到底吧。”我说。
杜颂霖表情不变,语气平和:“我送你过去。”
我整理衣领的动作停下了,略带着些诧异地看向他:“你去做什么?”
杜颂霖和崔枕朔难道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也有什么矛盾?
“小丞,我是你哥哥。这种时候应该陪着你的。”杜颂霖叹了口气,“小恒没法赶回来,只有我一个总比谁也不在要好。”
我的这位大哥,在这种时候似乎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哥哥”的身份,下定决心要给前去离婚的妹妹撑腰。
他到底不是杜月恒,闯不出祸,我不是很有所谓,因此就点了头。
一个小时后,我在民政局边上的巷子里看见了正全副武装、妆发齐全却掩不住眼底青灰色的崔枕朔。他为了不让人认出,一直在低头观察自己的脚。
杜颂霖解开安全带,被我一把按住了。
“你不用下车,很快就会结束的。”
他眨了眨眼,眼底带着迷茫:“他不是不答应离婚吗?万一你有危险怎么办?”
“他但凡没疯,就不会在这里闹。”
杜颂霖不赞同地看着我,与我对视片刻,略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关上车门,我径直向崔枕朔走去。
他似乎憔悴了不少。
他既然能当上影帝,又受这么多人喜欢,自然有一张不错的脸蛋。只是好看的人在我眼里都有些大同小异,我看惯了杜颂霖、杜月恒那两张脸,他的脸再美丽也就这样了。
崔枕朔的眉眼很温润,眼角却天生微微上翘,无端生出一丝锋利的攻击性。他鼻梁高挺,皮肤白得近乎发光,还有一张微笑唇,平日里也总是温温和和的。只是今日一见,眼底无端多了青黑色,神情也恹恹的,似是提不起精神。
我以为他昨天和林子涟过得愉快,不说神清气爽,至少也不该是这幅样子。
听到我的脚步声后,崔枕朔警觉地抬起头。
“…………”他似乎张了张嘴,轻轻地说了声,“简绥。”
“早上好。”我点点头,“走吧。”
他似乎愣了一下,见我转身就要离开,条件反射地伸出手,抓住了我垂在身侧的右手。
我看了他一眼,他也很快反应过来,倏地松开了我。
“抱歉,我刚刚……”他语气生硬地解释着,“我习惯了,抱歉。”
我并没有回复他。
手续办得很顺利,负责的小姑娘很明显认识崔枕朔,但她只是瞪大眼睛“哇”了一声,之后就再也没有多余的话了。
我正在这边专心致志地签字、出示证件,耳边突然传来“啪嗒”一声。
我无言地转过头,却看见崔枕朔抬手,抹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泪水像是不要命一样地向外涌,越抹流得越凶,啪嗒啪嗒地滴落下来,染湿了身前的纸张,晕染开未干的墨迹。
他像是压根没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哭,一点没反应过来,茫然地看着眼前已经作废了的文件,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他求助一般地看向我,我却没什么反应,连眼珠都没转动一下。
还是登记的小姑娘看不下去了,给他递了好几张纸巾,安慰他说先冷静一下再签。
“不用。我现在就签。”他的声音有些哽咽,还有几分咬牙切齿。
尽管如此,一直到手续彻底完成为止,他一直在掉眼泪。
“简绥,我们的财产平分。我会给你把钱打过去的。”
临走的时候,他跟我说。
那或许是一笔不菲的费用,但简绥的身份,连同银行账户,在不久之后就会被我彻底清除掉,因此他的行为全然没有必要。
“不必了。”我站在民政局的门口,冲站在不远处等我的杜颂霖示意了一下让他坐回车里,回答道,“我和你结婚不是为了投资。”
他垂下眼睫,尽力掩盖起自己眼底的阴郁,罕见地冷笑了一声:“……你也不用这样说。我是自己想给你,你没有任何损失,为什么非要急着拒绝我?”
我脚步顿住:“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不清楚吗?”他低低地反问,“反正现在就算……就算我哭,你也不会在乎了。”
“离婚是你自己同意的。”我语气不变地提醒他。
“简绥,你总是这样!”崔枕朔近乎从牙缝中挤出整句话,“永远都这么波澜不惊的样子,永远都无所谓,装得好像会尊重我的想法,但其实用尽办法想把我往你期望的方向推,你——”
“——她怎么了?”
对话被横插进来对的声音中止。
我微微转过头,看见杜颂霖正站在我身后,本就冷淡的脸此刻像是结了一层霜,毫无感情地盯着崔枕朔。
崔枕朔失神了片刻,将视线从我的身上撕扯下来,与杜颂霖目光相撞。
电光火石。
“简绥,他不是圈里的人吧。”我听见崔枕朔的声音轻轻说道——或许不是,那声音几乎称得上阴冷,我从来没在他的口中听到过——他慢慢地、像是在审视眼前这个人一样,“不会演戏,也不是你喜欢的类型。”
还没等我皱眉,杜颂霖已经相当争气地冷笑一声:“她十五岁我就认识她了,你觉得没人比你更了解她是吗?”
崔枕朔呼吸一窒,艳红色的眼尾像是淬了毒,死死地盯着他。
我算是明白杜颂霖为什么今天非要跟着我一起来,原来打的是这个算盘。
归根到底,还得多亏了他和我长得一点都不像,就算指着鼻子说我们两个是亲兄妹也没人相信。
“你只比我早了三年!你算什么东西?!”
崔枕朔的手快要揪住杜颂霖衣领的一瞬间,被我抓住了。
我攥紧他的手腕,用了几分力气。
我看崔枕朔真是疯了。我出门前就不该把话说得这么满。
所幸现在整条街上冷清得很,才没人注意到大门口的状况。否则他今天就能上热搜头条,连同给我和杜颂霖带来数不清的麻烦。
触感一阵冰凉,崔枕朔的另一只手不知何时附了上来,纠缠住我的指节。
明明理应是难以摆脱的姿势,但我很轻易就能挣脱出束缚。
崔枕朔的声音低缓而虔诚,几乎像是在祷告:“简绥……他不是你的……你和他没有关系,是不是?你告诉我……”
我该用什么力道甩手能让他飞出去远一点且不砸到人?我不禁思考。
杜颂霖揽过我的肩。
这是他第一次对我做出这么亲近的动作。
“放开他,‘绥绥’。”他语调温和,“很脏。”
……
坐在车里之后,我与杜颂霖相顾无言。
我是习惯性不说废话,他是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
我能看出来,他害羞得几乎快要钻进地里去了。
“我记得我让你回车上等我,为什么要过来蹚浑水?”我问。
“你不是看到了吗。”他回答得干巴巴。
“你认为你的出现能让崔枕朔吃醋?你高估了我在他心里的位置。”我又说,“而且,为什么要让他吃醋?有什么意义吗?”
我真心实意地在好奇。
他闻言奇怪地看了我一眼,避过这个话题不谈,转而说道:“我不明白他究竟是瞎了哪只眼睛。林子涟到底有什么优点?”
我思考片刻:“……比我好看?”
“这算什么优点?”他挑眉,“那是她父母的优点,又不是她的。”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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