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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女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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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楼是远近闻名的酒楼,一座纸醉金迷的销金窟。
它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举办新奇的活动,名为花会。有时是歌舞奇技比拼争斗,有时是宴请文人吟诗作对,有时甚至是举办一场相亲大会——
譬如今日,花会的主题便是“观手相”。
当然,观的是此手相非彼手相,“观手相”不是算命,而是挑人。
花会上,两方隔着屏风互不相见,只可以透过屏风的开口伸出手交流,若是两方恰好都对彼此有意,便可以私下共处一段时光,进一步了解,表达倾慕之情。
之后是就此分别,还是继续发展,便听凭两位客人的选择了。
对此,祝倾言摇摇头表示:“未曾见面,更不知对方品性,何来喜欢?着实有些轻浮了。”
“我不过是牵线搭桥,成人之美。”长乐楼老板段许之晃着酒盏,悠然道。
祝倾言坐得端端正正,蹙着眉,还是有些不赞同的样子。
名门正派出身的弟子,是在条条框框下教养出的君子,于情爱之事,要规矩,要守礼,要品性相合,要循序渐进尊重彼此,断不能随随便便就和人有私情的。
段许之身着女式长裙,妆容精致,桃花眼里含着三分醉意,没骨头似的倚着窗栏,调侃道:“是是~太轻浮,不像某些人,心悦师兄好些年,至今仍是好师弟,别人近水楼台先得月,你们日日相见不相熟……哈,是吧某人?”
祝倾言没什么底气地反驳:“你少胡说了。”
段许之对祝倾言嘴硬的行为回以轻蔑一笑。
“呵,怂蛋。”
祝倾言在这个话题上向来一败涂地,沉默了好一会,又挽尊似的解释了一串:“大师兄他事务繁忙,近来都很难见到他,他要应付门内琐事,还有仙司公务加身,一直在外奔波,也很久没有来和我们一起习剑了,等我进阶金丹后,才能……”
段许之不屑地哼了声,支着头看向窗外,忽然出言打断他:“你等等。”
“怎么了?”
段许之往楼下一指:“那个进门的好像你师兄啊。”
“什么!?”
祝倾言立马扑到窗前,伸出脑袋向下眺望。
长乐楼前熙熙攘攘,有人立在人群中,分外显眼。
那人身高腿长,微微欠身和旁人说着什么,唇角微微含笑,眉眼温和,让人如沐春风,与周围寻欢作乐的人群格格不入。
——那果然是自己的大师兄,盛明意。
祝倾言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来一个字来。
盛明意是掌门亲传弟子,温文尔雅,光风霁月,俊朗无双,深得师长喜爱,同门拥戴,宗门内外追求者数不胜数。
祝倾言也是他诸多仰慕者当中的一个,或者说,最胆小的一个。
他们虽然一起长大,却只是普普通通师兄弟的关系,算不上多亲近,最多就是遇上了能死皮赖脸地拖着大师兄教导自己。
只因喜欢这种话一出口,便只有在一起或者形同陌路这两种结局,断不能像普通师兄弟那样自在相处了。
他甚至不愿承担形同陌路的可能性,他是个胆小鬼,他宁可与大师兄当一辈子普通的师兄弟。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
“令师兄着实是好身段啊,”段许之撑着脸用一副欣赏的眼光看了一会儿,啧啧两声,又注意到盛明意手上挂的牌子:“他还入选了今日的花会。”
祝倾言简直匪夷所思:“不可能,大师兄怎么会来参加花会!?”
花会,那不是……
大师兄会和其他人站成一排,站在屏风后,伸出手来任由姑娘摸,被哪个姑娘选中后就会手牵手走进房间,一起花前月下,一起谈人生谈理想,谈着谈着便开始卿卿我我,搂搂抱抱,私定终身,保不准一时上头滚进床帐间,芙蓉帐暖度春宵……
“不行!”祝倾言想到那个场景登时就受不了了:“你快把我师兄撤下来!”
段许之老神在在:“那——不成,不能坏了规矩,回头有人说我歧视你门派怎么办?”
“就是不行,怎么能让大师兄……那、那样!”祝倾言咬牙:“要么你让我去,我去选他下来!”
段许之慢悠悠道:“你和你师兄都是男子,都是要在屏风后等着人的,你想选你师兄,除非……”
“除非?除非是女……”祝倾言意识到什么,沉默了。
这——
这??
这不是正中段许之下怀!?
段许之和他原是发小,小时候还是个清清爽爽的少年郎,几年前接手长乐楼混迹市井,作风逐渐浮夸,后来更是在女装这条路上越走越远,衣柜里挂满了各色艳丽女装不说,还想把祝倾言一起拉下水穿姐妹套!
祝倾言差点因为这事和他断绝往来。
要不是下面那个是他正直的不能再正直的大师兄,他都要怀疑是段许之和人联手给自己下套了!
段许之也不绷着表情了,兴致勃勃地把祝倾言一揽,往衣柜走过去,循循善诱:“来吧,别挣扎啦~这有几套新的,你穿上肯定好看,给你插个队,让你第一个选怎么样,我这还有能改变音色的丹药,保准他认不出来……”
……
“能不能别画脂粉了,好奇怪……”
“不行!衣服都换了必须得画,别乱动!”
祝倾言被摁在梳妆镜前,努力忍着画笔扫过自己眉毛的奇妙触感,眼睛往前一瞄,忽然看见铜镜里被画了一半妆显得奇奇怪怪的自己,又忍不住了。
“噗哈哈哈——不行不行,看着你画我总想笑!”
段许之摁不住祝倾言,干脆放弃,便退后拍了拍手:“来人!”
外头的人鱼贯而入,数息后,眼前便站了一排风情各异的美男,英武的、阴柔的、文秀的、骚气的,个顶个的相貌出众,风姿动人。
祝倾言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一下,十分怀疑长乐楼里的帮工都是看脸选的。
段许之兴致勃勃一挥手:“给祝姑娘扮上!”
祝倾言:“什么!?”
祝倾言仿佛误入了什么楼秦楼楚馆,被人团团围住,惊恐地看着各色美男逼近,随即各色看不懂的化妆用具珠钗首饰迎面压过来。
他终于发现,自己从面对一个老流氓到面对一群老流氓,自己才是那个被群狼包围的小羊羔!
有个人来到祝倾言的身侧,他穿着一身水绿,气质阴柔:“小的闻柳,给您上妆面。”
闻柳从梳妆台中拾起一片红色的纸片,手指抹过纸面,随后低眉顺地递过来,低低道:“来,唇红。”
他的声音仿佛带着吐息,含着蛇信,近在耳畔。
祝倾言脑子里嗡的一声,那道声音穿过耳朵在脑子里搅和的一片混乱,眼前的景象忽远忽近,一串铃铛声在识海深处响起。
迷蒙中,祝倾言依稀看到那人柔滑的袖口顺着手臂滑下去几分,苍白的手腕上纹有青色的图案,在一片迷蒙中微微亮起光。
心底那股危机感越来越盛,他微微抬起腿,然后……
一脚踹了出去!
闻柳猝不及防当即横飞了出去,咣当一声倒在墙边,抽着蹬了蹬腿,不动了。
现场一片安静,所有人动作静止在原地,唯有那张唇纸慢悠悠地飘落下来,无声地落在地上。
在一边喝酒看戏的段许之:“……”
祝倾言连忙冲过去把闻柳扶起来,慌忙道歉:“抱歉抱歉!我太紧张,一时冲动……你没事吧?”
闻柳爬起来,摇摇头表示没事,只是发型有些狼狈地散下来,几缕头发飘飘荡荡,不复方才的优雅凤仪。
段许之赏了闻柳一些东西叫人下去,又叫了大夫一会来检查,看着心虚低头的祝倾言,怒道:“就你这小破胆,还喜欢你师兄!?”
“……”祝倾言梗着脖子道:“大师兄又不会喜欢涂脂抹粉的人!”
段许之一脸恨铁不成钢:“你懂什么?你要是懂,他就应该是你道侣,在你被窝里睡觉,而不是来逛花会相亲!你若是听我的建议,他早就与你一起共赴巫山云雨了!”
祝倾言听不得他讲这些下流话,恼怒道:“段许之!”
“你们剑修就是打扮忒土,白瞎了这么好的底子,乖乖让我拾掇一番,定能艳压群芳,到时被你师兄相中不是简简单单。”段许之夹带私货一通话说八道,催促道:“继续!”
于是剩下那几个人又动作起来。
祝倾言:“等等,别上手啊!这是什么粉,咳咳咳……”
——
盛明意今日确实是为了正事来的。
仙界宗门数有上百,皆归仙司统辖,门派道法各有不同,修行方式更是千差万别。
合欢宗便是修真界里的一枝奇葩,要做这样那样的事情增进修为,有些人嫌弃,有些人喜欢,不过只要是你情我愿,互无损伤之事,大家也管不到。
但最近出了一个法外狂徒,此人不仅会迷人心智,操控他人,还会给人下情药逼人就范。
受害者都是修士,事后会忘记他的相关记忆,合欢宗法术又能转变性别样貌,此人信息难辨真假,几乎等于没有,以至于他至今逍遥法外。
唯一得知的只有中他的法术时,会听到一阵铃铛响,同时那人手腕上会亮起一道绿色的纹路,那会让人短暂地失去神智与记忆,便于后续操控。
仙司近日得到消息,法外狂徒今日会来长乐楼花会,盛明意便和同门报名了花会海选。
盛明意相貌出众,仪表堂堂,在情爱之事上又略显拘谨青涩,独特的气质在一片报名者中脱颖而出,很顺利地被安排上台。
上台前,长乐楼递上来一张半脸面具,暗底雕花缠着金丝,看起来很是贵气,想来是为了遮掩身份的用具。
盛明意将之戴上,和台下某位潜在人群中的同门交换了下眼神,随即戴着面具走到屏风后就位。
实木屏风着实把人挡得严严实实,只是当中开了个小口,还有两片黑布挡着防止偷看,只能从缝隙伸出手去。
盛明意挽起袖口,一道道理齐折痕,把手放进孔洞中,余光看到隔壁的人在手中放了一小块金子。
盛明意愣了一下,转头朝其他人看去。
还有人在手上放了花儿,有人在手上染了熏香,还有人找人改了手相点了痣,说这样显得专情长命又多金,总之只看手的比赛也能被这些人斗出花儿来。
“……”
盛明意无言,便合上眼静静等待。
总归是走个过场,一会就走,无需做多余的准备。
夜幕降临,长乐楼内悬起一排排明灯,整个场地亮如白昼,主持花会的人将金珠洒下高台,在一片欢庆热闹声中高声宣布,花会开场——
接着,众人瞧着一个“美人”提着裙子,蒙着半脸面具走上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