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第九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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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真正离开这个小村子之前，刘卿柳似乎忽然想起来什么一般，让沈遥岑在一个偏远的墓园停了下来。
墓园看上去规模不大，门口本来金色的大字经过风吹日晒后也露出了锈色。
墓园不远处有个小店铺，而且因为冬日风冷，店门半遮半掩地打开一点儿，也不知道还营不营业。
沈遥岑把车停好，看着刘卿柳下了车，直直地走向那家小店。
他摇开一点车窗，让窗外冷风散散车里沉闷的气息。
随后他就看见刘卿柳慢慢地走向那家小店——可能是因为积雪太厚，又有可能是因为她的手臂导致的平衡力失调，以至于她走得有些歪歪斜斜的，雪地上也落下了深一脚浅一脚的痕迹。
她过了会儿才终于走到卷帘门前，弯下腰用方言朝着里面喊了句什么。
片刻后，卷帘门被一只手从里面拉开，露出一个被棉衣和大袄裹得跟只仓鼠似的年轻人。
年轻人约莫二十五六岁，大学刚毕业的模样，他抬眼上下打量刘卿柳一眼，露出了疑惑和陌生的神情。似乎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个病患在这寒冬腊月来小山村里买东西，更何况这个人全身上下都穿着一看就知道很贵的衣服，甚至不远处还停着一辆价值不菲的跑车。
刘卿柳看见他也不免有些意外，但她很快反应过来，询问年轻人以前在这儿看店的那位老人家哪儿去了。
年轻人闻言，露出有些难过的神色，但还是回答了刘卿柳的问题。
“我爷爷不久前他去世了，所以这家店现在是我在打理。”他顿了一下，目光又落在刘卿柳的脸上，“你是……？我爷爷的熟人吗？”
刘卿柳笑了笑，否认道：“不算。我只是个来买东西的顾客而已。”
“哦哦，”年轻人点点头，忙不迭地把人放进店里来，“你要买什么？”
“我要买一束花，再买点儿贡品。”趁着年轻人按照她要求给她找东西的间隙，她又添着问了句，“那你爷爷呢？下葬了没？”
年轻人拾掇好东西，从桌底下抽了个大黑塑料袋把这些白事用品往里装：“嗯，花了点钱，就葬在后面那片墓园里，让老人家死后能住个好地方。”
刘卿柳思索片刻，又说：“那就再帮我添一束花吧。”
年轻人按照她的要求做了。
等刘卿柳拎着袋子从店里出来的时候，沈遥岑也出来了。
他靠在车门上，歪歪斜斜的，看着不太正经。
刘卿柳手里皱皱巴巴的黑色塑料袋随着她走路的动作被扯得哗哗作响，问他这么大冷天的不在车里吹暖气出来挨冻做什么？
沈遥岑低头看了一眼袋子里的东西：只是一些蜡烛、水果还有花等寻常的祭品。而且可能因为这些东西在店里放得太久，看样子已经不大新鲜了，蜡烛上更是布着一层细细的灰尘，似乎用手摸上去还能感受到浅浅的颗粒感。
沈遥岑收回目光，淡淡道：“车里太闷了，我出来透透气。”
刘卿柳轻轻地扫了他一眼，便没继续说什么。
她接下来去了墓园，沈遥岑觉得自己不好跟过去，干脆就在外头跟沈凌云打听起沈父的动向来。
沈凌云那边支支吾吾的，看样子像是知道点儿什么，只是不好明着说出口。
可能是觉得说出来太伤沈遥岑的心，又可能是因为说出来让沈父知道了他得挨骂。
沈遥岑没再继续为难弟弟，只随口问了句今天玩得怎么样、过得怎么样，又顺嘴问了句他跟谢芙未来的规划。
结果这不问还好，一问起来沈凌云就蔫了。
无他，就是小情侣又闹别扭了，沈凌云碍着面子也没先联系人，两人就在这里僵着。
沈凌云一开始还想让沈遥岑给他支支招，但沈遥岑不管，说是感情上的问题他也不是很懂，更何况这是沈凌云自个儿的事，哪有事事都让他这个做哥哥的插手的道理？
被沈遥岑不轻不重地数落一番，沈凌云也只好蔫蔫地退下了。
刘卿柳去得快，回来得也快。
差不多就在沈遥岑和他弟弟发完消息没多久，就见她又慢悠悠地从墓园的阶梯上走下来，只不过这次手里空空如也，看样子是把东西都给用完了。
两人回到车上，沈遥岑搓了搓有些僵硬的手，漫不经心地问：“去看你父亲了吗？”
刘卿柳淡淡地应了一声，虽然她脸上的表情始终云淡风轻，好像自己只是照常去做一件应该做的事情、去看一个有些无关紧要的熟人。
但在车子即将离开这片冷清寂寥之地时，沈遥岑却敏锐地发现了她的身躯似乎有些僵硬，而此时此刻明明车窗紧闭、车内温暖如春，她却好像隔着一扇窗被外面呼啸的寒风吹得厉害，不仅眼瞳颤抖，连那只还能活动的手也紧握成拳，甚至因为过于用力而在白皙的手背上浮现出道道青筋。
其实沈遥岑明白以自己的身份立场本不应该问那么多，可好奇的种子一旦被种下，纵使移山填海，也很难彻底将其湮灭。
于是他问：“你的父亲，是怎么去世的？”
刘卿柳安静地发着呆，似乎并没有听到他的这句话。
就当沈遥岑心中已经渐渐萌生出后悔这种情绪的时候，刘卿柳开口了：“淹死的。”
“嗯？”沈遥岑下意识地反问。
毕竟直觉告诉他，事实的真相应该远远不止这么简单。
刘卿柳闻言，却没有再如往日那样有更多的调侃意味。
她垂着眼，表情甚至称得上“沉重”二字，声音也很沙哑：“他去医院看病，发现自己得了肺癌，还是晚期。他觉得自己没救了，又想起来自己曾经买过一份保险——那份保险的赔付金额虽然不算多，但十几二十万的怎么说都比一副又疯又病的残躯好，所以他就跳河自杀了。”
沈遥岑沉默片刻，方才小心翼翼地说：“既然你说是自杀，那是不是就代表……”
“其实他死的那天刚好是个雨夜。”
刘卿柳忽然笑了出来，表情也恢复成了往常惯有的神色，速度快到几乎让沈遥岑以为自己眼花了——如果忽略掉她手心上深深的指甲印的话。
“而且他喝了很多酒，醉醺醺、摇摇晃晃的，就走到了河边，然后脚一滑，失足掉了下去。据说旁边还有人隐隐约约听到了他求救呼喊的声音，但因为风雨声和雷声太大，还以为是什么其他的声音，就没太在意。等第二天早上人们起来的时候，才发现他飘在河上的尸体。”
沈遥岑说：“那这么看来，他不就是意外死亡吗？你为什么会说他是自杀？”
刘卿柳松开了手掌，用指腹细细地摸索着受伤的痕迹，似乎是想将其极力抚平。
“他给我留下了遗书。”刘卿柳说，“他说他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又用一种很高兴的口吻告诉我说坏日子马上就会过去的，我会变得幸福，幸福到可以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是什么样美好的未来呢？
是病被治好之后成功走出大山，在城市里找到一份心仪的工作，然后找到一个爱她敬她的对象结婚生子、享受儿孙绕床的天伦之乐，最后再心满意足地与这个世界告别。
——如果剧本是这样写的话，那刘卿柳就不再是刘卿柳了。
“后来呢……？”沈遥岑也明显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再次开口追问。
刘卿柳叹息一般地说：“后来啊……关于他的故事，就没有什么后来了。”刘卿柳轻轻地笑，“那份保险早就过期了，只不过他一直都没发现，所以我没有拿到钱，也没过上他祝愿给我的‘好日子’。我老师家以为我真的拿到了那笔巨额赔偿，所以他的葬礼也是经由那家人操办的，不过等他们发现我手里头没钱之后……就是另一个已经讲完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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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漫长的驾驶时间，沈遥岑和刘卿柳终于回到了市中心，并且在首都机场和几个狐朋狗友成功汇合。
刘卿柳在沈遥岑和白闲他们碰面之前就已经同他告别，顺便叫来代驾直接把车开去4S店里保养了。
临走前，刘卿柳深深地看了一眼沈遥岑，但她很快就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去了自己该去的地方；而登机的时候，沈遥岑也不出所料地没有看到刘卿柳的身影。
白闲如愿以偿地坐在了沈遥岑的旁边，趁着飞机还没起飞前絮絮叨叨地跟人说起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一边心有余悸地咋舌一边又劫后余生地庆幸，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话：下次再也不敢随便在别人地盘闹事儿了。
沈遥岑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也许是某种意义上的“近乡情怯”，比起和白闲谈天说地他现在更想的是马上找个时光机穿越回几天前把那个借给刘卿柳手机玩儿的自己给扇醒。
眼看好兄弟精神状态不佳，白闲用脚指头一想也知道是为什么了。
他在此之前还在感慨单身没人疼，现在一看好兄弟恰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就要被强行关进婚姻牢笼，两相比较之下还是觉得做个自由自在的单身狗比较好。
白闲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结果惹得沈遥岑气笑出声，骂了句“滚蛋”。
“哎呀，不要这么消极嘛，”白闲笑嘻嘻的，“没准儿就真遇到个你喜欢的呢？老话怎么说来着——一见钟情！”
沈遥岑斜了他一眼，残酷地告诉白闲那叫做“见色起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