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逍遥》秋风不解意

1、入山寻药

　　清晨，乌兰山下还略带凉意的风，吹得山间白雾涌动，一眼望去好似人间仙境，全不似人们口中一去无回的险地。

　　山下不远处，一个身着灰色布衣的小小身影正埋头往山脚走来，山风吹过少女稍显枯黄的额发，又悠悠往后掠过。小苏杳及腰的长发被编成一条细细的辫子，此时耷拉在右肩很是利索的样子。这两条辫子还是昨日傍晚趁着刚用过饭的空隙，央求姐姐苏檀帮忙提前绑好的，否则今日她是没办法在辰初便打理好自己，出门到这乌兰山中来找寻药草的。

　　便是如此，距她走到乌兰山下也用了半个时辰。

　　苏杳抬起短短的手臂，用干瘦细小的手捋了捋因晨雾而打湿的额发。想到最近愁云掺淡的家，眸子暗了暗。

　　自从三月前爹爹在乌兰山受伤去世，阿娘因生弟弟时难产导致气血亏损，久未医治的身体，在遭受到打击后更是一病不起。

　　阿娘刚病倒时，姐姐就请了村里的赤脚大夫瞧了病。但是阿娘的病是底子坏了，要想好起来须得补药调养。

　　家中一向并不富裕，爹爹在时也只是能让阿娘不必为了口粮劳累，补药之类的一年也没法吃上几回。如今家中的顶梁柱已不在了，家里的一切全靠还未长成的姐姐支撑，弟弟苏泯年幼尚需要人照顾，补药更是想都不敢想。

　　可是如今阿娘身体已是不能再拖，姐姐以十三岁的身躯，每日为了填饱一家四口的肚子一刻不得停歇，根本无暇他顾。再这般下去，姐弟三人怕是要成为孤儿了。

　　想到这里，泪意顿时上涌。苏杳咬咬牙，将溢上心头的悲戚强压下去。

　　还好牛婶儿等友邻心善，看苏家如今这般境况，空闲时不吝于搭一把手。在几日前已经抽空帮着姐姐把田地里的粮食收回来，至少今年一家四口冬日不怕挨饿了。其他更多的，庄子里的人也无能为力。家家的日子都不好过，一年忙碌下来也就是能保证饿不着罢了。

　　还好之前爹爹在家中筹备上山时，自己也跟着在一旁记下药材的样子。今日趁着姐姐去晒谷的功夫，嘱咐弟弟去晒谷场找姐姐后，偷偷上山来，否则姐姐定是不许自己上这吃人的山上来的。但如今阿娘的病是不得不想办法解决了，希望今日在这山中能有所收获。

　　想到这里，苏杳坚定地往山上走去。

　　苏杳虽是自小在乌兰村长大，却也算不得乌兰村土生土长的人。苏杳祖上本非乌兰村人，是从祖父辈才搬迁到此地的。乌兰村民淳朴热情，且由于苏杳祖父上过几年学堂，识文断字。当地村民逢年过节常常请这村子里“最有学问”的苏祖父写写春联之类的，对他们一家很是友善，因此苏家倒是很快在此地落根。

　　乌兰村紧靠乌兰山，村子也正是因此而得名。乌兰山在整个清水镇都很有名，概因偶尔有从山中寻药回来的人，在山中找到了名贵药材，从此过上吃穿不愁的生活，使得镇上的人都很是羡慕。

　　但是山中常年大雾弥漫，不少想借着找到名贵药材发家致富的人迷失在山中，一去不返，也因此劝退不少起了心思的人。

　　苏父之所以进入山中，也是看苏母身体每况愈下，想去山中闯闯运气，期望找到药材给苏母调养身子。

　　上山前，苏父特地去村中土大夫处誊抄了一些曾被找到过，后经流传出来的珍惜药材的画样，在家中日日翻看，筹备了好几日才进山去。但天不遂人愿，在上山第二日便拖着满身的伤痕挣扎着爬下山，被路过的村民发现抬回家中，见到家中妻小还未说上一句话就去了。

　　自小生活在山下的苏杳自是知道乌兰山的邪门，且又是苏父遇险之地，心中更是害怕三分。但是如今家中的情况，已是容不得她多想。

　　未过多时，苏杳已是到达山脚。山脚有一条可勉强容人行走的长满低矮野草小路，除此外并无其他容易通过的小道。乌兰山脉连绵起伏不知几百里，山中万木峥嵘，树木遮天蔽日。

　　入山小道右侧数里处耸立着一座巨峰，好似一柄巨锏插入山底。浓浓的白雾环绕山间，乍一眼看去，丝毫没有人们口中所形容的洪水猛兽般吓人的样子。

　　人间仙境也不过如此了吧！苏杳暗暗思忖，随即又摇了摇头。此地一直以来便被人们比作吃人的地，不知害了多少寻药人的性命，便是爹爹也……自己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万不可被此山外表所迷惑掉以轻心，定要为阿娘寻得药来。

　　心中如是想道，苏杳心中为自己鼓了鼓气，迈上了以往采药人们踩出的小路，向山上走去。

　　山外看着白雾缥缈，到了山中雾气却是还要更浓一些。好似白烟一般的雾气漂浮在高大的树木之间，树下三尺的距离到是不受影响。秋日辰末的时辰太阳已经普照大地，但乌兰山由于常年雾气弥漫，且树木茂密，所以热气未曾传递到树林中，只是偶有阳光透过树叶枝丫穿过薄薄的雾，折射出带着色彩的光。

　　苏杳灵活地穿梭在树丛中，一双如猫般的眼睛浑圆透亮，仔细地观察着四周。突然传来一阵声响，苏杳小小的身子不禁一颤，迅速转过头去，看着声音传来之处。

　　原来是一只不知名的鸟飞过，煽动了树枝，苏杳顿时暗暗松了一口气。不过九岁的孩子，只身在这恐怖声名在外的山中，怎会不感到害怕呢，不过是心中有股信念支撑着罢了。

　　既已到得山中，无心多想其他，苏杳抬脚继续往深处走去。

　　突然，苏杳眼角扫到一棵三人合抱一般粗的树下，厚厚的树木腐叶中伸出一棵小小的、长着细小白花的四叶植物。

　　几步跨过去，苏杳扒开树叶定睛一看，正是之前在爹爹找来的药材画纸上看到的莒叶参，顿时喜上心头。

　　莒叶参是一种名贵药材，百年长一叶，长满四片叶子再过百年方可开花。因其可以补气养肺，弥补精气的药效，满五百年开着花的莒叶参有着人间仙药之称，其价值不言而喻。

　　苏杳拿出腰上别着的药锄，小心翼翼地将莒叶参周围松软的土层扒开，再用药锄一点点挖开根部土壤，慢慢将根部完整地取出来。

　　看着手中捧着的莒叶参，苏杳突然感到一阵哽咽，爹爹当日为了这小小一颗药材而丢失了性命，今日自己也算是完成了他未完成的事。自己定要好好带着这株莒叶参走出乌兰山，治好阿娘的病，和姐姐一起照顾阿娘和弟弟。

　　苏杳从肩上取下背篓，将莒叶参小心放进去，又拿出里面的蓝色布包，从中拿出出门前准备的苞米饼，坐在树下大口吃起来。

　　苏杳一边嚼着饼一边抬头仰视，目光透过浓密的树枝，看了看日头，心中暗暗估算应当已是午时末了。

　　这个时辰，姐姐怕是已经发现自己不在家中了。今日山中一行有了莒叶参也算是不虚此行，不该继续在山中逗留，应尽快归家才是。

　　打定主意，苏杳往来时的方向走去。往回走了大概半个时辰，苏杳渐渐感到一丝不对劲。
　　林中太安静了……

　　并非寻常森林中的那种安静，而是死一般的寂静。诺大的林中没有山风吹动树叶的声响，也无随处可闻的虫鸣鸟叫声。这种安静让人感到心悸，很不寻常。

　　往回赶路的时间里，由于沉浸在喜悦的情绪中，苏杳一时竟没发现周围环境的变化。此时看着身旁这棵马尾松，若是没记错的话，一炷香前她已经路过了两次。

　　第一次可以说是巧合，但第三次就不太可能了。她之所以产生怀疑，是因为这树下有两朵并不常见的白蓝双色的灵犀花。

　　这种花通常都是白色且生长在山崖旁，此刻却在林中树下看见，就因为这特殊之处，所以才引得苏杳在经过时多看了两眼。

　　这奇异之处让苏杳本因顺利找到莒叶参而放松的心提了起来，莫非是遇到了鬼打墙？

　　大概所有的孩子都会从长辈处听来一些志怪故事，这其中最常出现的灵异现象便是鬼打墙。所谓鬼打墙便是明明知道出路，却一直在原地打转的现象。如今真遇到这种情况，纵使苏杳再大胆也，她不过才是九岁的小娃，不禁一时禁慌了神。

　　定神！如今要想的是如何走出这座山，慌张害怕也是无用，不如好好想想办法。可是，怎样才能走出去呢？

　　苏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细细回想故事中都是如何破局。思索了几息的时间，还是毫无头绪，苏杳咽了咽口水，不如就一直往前走吧。

　　打定主意，苏杳便继续凭着感觉往前走了一盏茶的时间，突然，苏杳感到汗毛一下竖了起来……

　　有一束目光注视着自己！

　　“咻”

　　苏杳骤然矮身往前一滚，双手狼狈地撑在地上，同时听到一声闷响。侧头看向刚才所立之处地上正冒着诡异的黑色烟雾，往前一尺的地上，赫然趴伏着一条通身赤红的怪蛇。

　　之所以说其怪异，是因为它并非常见毒蛇的样子，尾部竟是分叉成两条蛇尾的样子。此时怪蛇上半身正立起，头部随着动作正前后晃动，发出“呲呲”的声音。

　　苏杳来不及多想，双手一撑从地上跳起，扭头便跑。自小便听说蛇的颜色越鲜艳毒性越大，更何况这条蛇如此诡异，自己这身板哪有和它周旋的余地。

　　正因苏杳掉头便跑，所以没注意到本不应出现在怪蛇眼中的眼神。

　　这条怪蛇竟是有灵性的！

　　“唰…唰…”

　　苏杳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窸窣声响，一息也不敢停留，艰难地挪动着沉重的双腿往前跑去。

　　年幼且并不强健的身躯，在几个时辰不停奔走下，早已疲惫不堪，速度是越来越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