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幻]王后决定成为王》七月幺四

2、第 2 章

　　召唤亡灵的魔法并不简单，丽泽只成功了一半。

　　她没有将完整的母亲从地狱里带回来，只变幻出一副骷髅架子。

　　骷髅，白骨，阴森，可怖。

　　但是丽泽却奇异地在这可怕的骨架面前感到安心。

　　她眷恋地俯下身，握住母亲坚硬硌人的手骨，凑上薄唇，献上一吻。

　　“妈妈。”

　　她唤。

　　骨架僵硬地动了动指骨，捧住了丽泽的脸，然后抱住了她。

　　它张开嘴，想要说什么，但是空荡荡的躯体无法发出骨头碰撞以外的声响。

　　于是它只好更加用力、却也更加谨慎小心收敛力道，抱住丽泽，希望用拥抱传递自己对女儿的情感。

　　“没想到我真的将您召唤出来了。”丽泽依偎在母亲的臂弯里，轻轻地道，“这下，我是【魔女】了。”

　　【魔女】是这个国家的教会所不能容许的“邪恶存在“，一旦暴露身份，大概会被拖上绞刑架或者被活活烧死。

　　但是没关系，她本来就已经是半个死人了。

　　丽泽现在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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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真正下定决心，要成为叛逆的【魔女】后，丽泽才发现这条路远比想象中要艰难。

　　一个柔弱的贵族夫人，离开了仆从的照顾和家族的庇佑，要怎么独自在荒郊野外生活下去？

　　她踉跄着、拖着疲惫的步伐，沿着崖底的小溪，不停地往前走。

　　坠崖多日，华美的衣袍和昂贵的鞋履都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丽泽本就衣衫褴褛，还要将外袍除下，披到母亲身上，又替它带上兜帽，希望以此掩盖它非人类的身份。

　　略有成效，远远地看，它很像人。
　　但凑近之后，很轻易就能发现它外袍下露出的森森脚骨。

　　带着这样的母亲，她该何去何从？

　　丽泽很是迷茫。

　　长时间的行走，让她双脚疼痛发麻。

　　她停下了脚步。

　　为了能够更好地遮掩杀害妻子的事实，国王选择了游猎的借口，还特地将丽泽带到了王国的最北部才下手。

　　这里的冬天很冷，举目四望，白雪茫茫，丽泽死而复生，仍然是血肉之躯。

　　她就地坐下，蜷缩着身子紧紧抱住自己，冻得僵硬刺疼的身子终于感到一丝暖意。

　　母亲担心地从身后拥抱住她，但能给予的温度还不如它身上那件不成样子、灰扑扑的外袍多。

　　“我们要先找到别的亡灵法师，”丽泽对母亲说，“妈妈，我要将您完完整整地带回我身边。”

　　骷髅无法说话，西娅只是静静地继续拥抱着自己这个坚强起来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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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断断续续又走了一段路，丽泽实在冷得有些睁不开眼了，西娅费力地搀扶着她，后来又像丽泽还是个孩子那样，试图背起丽泽。

　　丽泽的法术并不精湛，没有帮助西娅提升力量，它现在的力气就和生前一模一样，顶多只能拎着一大桶水往返于水井和洗衣房。

　　但是丽泽撑不下去了，西娅咬着牙关，拼着意志力，深一脚浅一脚也要背着女儿往前走。

　　骷髅不会疼痛成了最大的好处，只要有意志力，就算感觉到自己的骨架已经岌岌可危地要散开，也能拼命忍着再往前多走一步。

　　再走一步，再走一步，丽泽需要自己。

　　脆弱的脚骨不堪重负地发着抖，丽泽感受到了母亲的辛苦，叹息着开口：
　　“妈妈……”

　　一句称呼以后，却突然词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要说什么，才能描述出母亲这份爱的伟大之处？

　　“就算拥有了力量，我还是那么没用，还是要妈妈担心我。”她实在太冷了，努力地睁开眼睛，但是眼睫毛颤动半天，始终控制不住地上下眼皮打架。

　　她喃喃着道：“我以前，一直想和王子殿下结婚，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会成为王……书上都说和王子殿下结婚之后就是幸福结局，我以为这也会是我的幸福。”

　　但是真正经历了以后才发现，见证过王室精心准备的那样盛大的婚礼，接受过群臣的觐见朝拜，体验过生育王储的痛苦与紧张……这些时刻都无法让她发自内心地感到幸福，她仍然觉得不幸，内心空荡荡的，好像缺了什么。

　　丽泽一直告诉自己那是错觉，她是幸福的，她可是王后，她还生下了王储，她怎么敢说自己不幸呢？

　　直到今天，躺在已经化作枯骨的母亲硌人的脊背上，她才真正体验到一次幸福与满足，内心被某种情绪所充满洋溢，整个人都像要融化了一样。

　　母亲。

　　母亲身边，才像真正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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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丽泽思绪涣散，最后终于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动了动手指，然后茫然睁开眼，一下分辨不出来今夕何夕，想不起来自己是谁。

　　直到一个声音出现在耳边：
　　“醒了？”

　　那声音带着浓浓的北方边境口音。

　　丽泽撑起身子，往声音主人的方向看去，那是有着一头红发，背着弓箭的一位女猎人。

　　她的气质打扮都和丽泽见过的女性截然不同，丽泽一下子就辨认出来她的身份。

　　她是游荡在边境之地，不服管教的柏安人。

　　柏安人居无定所，没有归顺王国，但时常在边境线上游走，他们以打猎为生，人人都是优秀的猎人，据说这个民族的女孩都能徒手杀死一只灰狼。

　　“野蛮之徒。”
　　王国里的人们是这么形容柏安人的。

　　丽泽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有和柏安人扯上关系的一天。

　　“我知道你的身份，”最糟糕的是，柏安人还这么对她道，“你是那个据说掉下悬崖死了的王后。”

　　丽泽的车架跟随国王来到边境之地的那天，柏安人混迹在人群里，远远地看过她一眼。

　　金色长发，湛蓝而清澈的双眼，完美而温柔的笑意，无可挑剔的礼仪。

　　丽泽就像是从童话里走出来的人物，在柏安人心底留下震撼。

　　原来真的有人能像童话故事里一样，散发着朦胧光辉。

　　相比之下，国王就逊色许多，他依稀还有英俊的底色，但眼神浑浊晦暗，肌肤松松垮垮，脸上疲态横生，他只是让人感到畏惧，但童话里的国王应当受民众爱戴拥护。

　　可惜了。

　　柏安人想，童话里的公主没有遇见理想的王子。

　　她驻足了一会儿，便匆匆离去了，城市不是她的家，她只喜欢在旷野深林游荡探索。

　　柏安人没想到几日之后，她再度偷溜进城，想看看那位貌美和梦幻的王后时，所有人都说王后意外跌落悬崖，死掉了。

　　她将信将疑，童话里的人物怎么会真的死去呢？

　　没想到现在她真的能看见“死而复生”的王后。
　　王后身边还多出了神秘的枯骨。

　　柏安人感觉很兴奋，童话故事仿佛变成了现实展现在自己眼前。

　　丽泽不明白她兴奋的缘由。

　　她拧着眉头，警惕地看着面前的女猎人，否认道：
　　“你认错人了。”

　　她不想再当王后。

　　同时她往身边看，裹着外袍的母亲竟然就在身后无言地守护自己。

　　丽泽一下安心了许多。

　　女猎人却道：“没关系，你不想承认，我理解，毕竟现在外头的形势对温特家的人可不友好。”

　　“……什么形势？”犹豫片刻，丽泽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就已经等于默认女猎人没有认错人了，但女猎人本就笃定了她的身份，闻言，只是轻笑一声。

　　然后她用着无所谓的口气，轻松地为丽泽答疑解惑：
　　“双河城正在被围攻。国王认为是温特家主指使新王后谋害了你，他为此感到愤怒悲伤，于是要替你讨回公道，讨伐双河城。”

　　柏安人没心没肺，完全没考虑过自己说的这些话会让丽泽感到何等震撼。

　　她上一次用灵魂状态游荡王都的时候，同父异母的妹妹莎拉还和国王如胶似漆，感情甚好，温特家族也蒸蒸日上，深得国王眷顾。
　　怎么转眼之间，妹妹就被指控为杀人凶手，而温特家族被出师讨伐？

　　“开战之前，”柏安人道，“他们要求国王对莎拉王后做出惩罚，国王于是将莎拉王后斩首示众，尸体朝着你的寝宫方向下跪，到现在还没搬走。”

　　“我不需要……”丽泽被这骇人的描述吓到，情不自禁喃喃地道，“莎拉没有谋害我，我也不需要她这样的偿还……”

　　是阴谋。

　　她清楚无比地认识到。

　　这一切都是国王为了铲除温特家族而布下的局。

　　他不仅要推她下悬崖，还要羞辱她的妹妹，打击她的家族，侵略她的故土。

　　莎拉被父亲指使着抢夺她的王后之位，固然不对，丽泽无可避免地对妹妹心生不满。

　　她恨她，但她还没想过要让她死得这么没有尊严。

　　这一切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循规蹈矩的她本该平静顺遂的一生，到底是为什么变得如此不幸？不仅她如此不幸，就连后来顶替她的莎拉也落得了这样可怜的下场。

　　她以为漂亮又会撒娇的莎拉得到王后之位后会幸福一生，但莎拉却和她一样落得了潦草死去的下场。

　　“你妹妹是被冤枉的？”柏安人闻言，道，“你的父亲也这么坚持，他正对外宣告国王所说的一切都是谎言，拉拢盟友，试图推翻他的王位。他说莎拉是无辜的，你是被国王害死的。”

　　父亲尚且还有反抗的余力，而丽泽乖巧听话却被推下悬崖，莎拉努力挣扎却仍然被斩首示众。

　　两个男人间的交锋，最先牺牲的竟然是他们身边最亲近的、柔弱的女儿和妻子。

　　丽泽突然回忆起很多童年时的故事。

　　她恨莎拉，但她记得童年一起玩闹时，莎拉将编织的花环带在她头顶，天真地恭维着姐姐的美貌，祝福姐姐能够拥有幸福的一生。

　　那个曾经稚嫩而单纯的女孩，到底是什么时候成了蛰伏在自己身后的毒蛇？又到底何时招致了这样凄惨的不幸，以至于尸首分离，死后还要长跪在她的寝宫外忏悔？

　　她明明不是被莎拉害死的，也不需要莎拉做这样的忏悔。

　　是谁对她的意志做出这样歪曲的注解？她这荒谬的一生，活着的时候，被操纵利用，死了以后，还要被同样利用。

　　王，她的丈夫，那个手握着权力，站在高处的傲慢的男人。

　　还有她的父亲，双河城的领主，温特家族的领头人。

　　他们堵住她的嘴，禁锢住她的自由。
　　他们用他们的想法去解释她的用途。
　　在他们眼里，她不是人，她只是他们手里的工具。

　　莎拉也是一样。

　　她们都只是工具，不只是王手里的工具，也是父亲手里的工具，两个男人博弈，把她们当做棋子，不合心意时就扔开抛弃。

　　凭什么呢？

　　为什么呢？

　　她和莎拉难道就不能当人、没有选择的权利吗？为什么她们都要这样的父亲和丈夫随心所欲地摆布，连死亡都不得自由？

　　“我要去王都……”丽泽喃喃地道。

　　她通过奇遇死而复生，获得了自由，莎拉也应该自由。

　　她要收敛莎拉的遗体，让她能够安静地在地底长眠。

　　去王都，埋葬莎拉，路上，她还可以搜寻亡灵法师的下落，完善召唤母亲的魔法。

　　王都有法师塔，法师塔里收藏着所有魔法秘籍。

　　丽泽想要复活母亲，没头苍蝇一样四处搜寻是不会有结果的，只有去王都，她才能以最快的速度达到目的。

　　只是王都对她而言有点危险……丽泽本来有点犹豫，可转念想起妹妹的下场，她意识到，她无论躲到哪里都很危险。

　　国王一旦发现她没有死，为了掩盖自己的丑陋行径，他一定会派人来追杀她，他绝对狠得下心。

　　他可是先杀了自己，又杀了新妻子的男人。

　　倒不如自己先去王都，掌握住主动权。

　　除此之外，她还能复活母亲，安葬莎拉，一石三鸟。

　　……这么想着，丽泽下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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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