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重逢在北》如缚

3、林向北（3）

　　我本科学的就是关于文学的，在大二那年通过了南城日报的面试，后面两年就开始了自己的工作。起初只是一个后备编辑，后来成为了一个正式记者。我一直负责社会杂文板块，见到了各路形形色色的工作者。但是采访一个心理学者，确实也还是第一次。不得不说，我内心也是又紧张又兴奋——他会从我这里了解到什么呢？
　　过了二十分钟，我们就到了清水大学。
　　采访地点安排在心理咨询室。虽然我们只需要用文字传递新闻，但是还是需要正式录制采访过程。
　　李觅并没有让我们等太久。他穿着普通的休闲装，仿佛坐在沙发上的我就像他的病人一样。他坐在了我对面的沙发上，微笑着对我说：“小姐，你可以坐到这边的沙发上来。”说罢，指了指他旁边的长条形沙发。
　　我有些尴尬地笑笑，说：“我们的机位只需要拍到您就可以了，并不需要我入镜。”“不是”他依旧温暖地笑着，“因为来访者一般坐在这里。如果你们需要拍摄更真实的心理学访谈的话，应该也需要注重一些真实性的。”
　　我的脸因为窘迫而滚烫起来，低着头走到他身边的沙发正中间坐下。我有些不自在的理了理额前的刘海。
　　他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其实你不用紧张的。对了，你怎么称呼？”我猛地抬头，像是要辩解什么似的：“不，我只需要向您提问然后您回答就可以了。”我想他一定看到了我脸上那些急促的不安。
　　“你不需要这么戒备我，我很高兴你们能来采访我。我并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成功者，我只是一个运气比较好的普通人。”
　　我突然感觉到很羞愧。我羞愧自己与他的距离感。我那些精美措辞过的句子突然变成了一个个拙劣的文字在我脑海重映。我重新拾掇了语气，摆出那个精致的微笑：“我叫林向北。”
　　“好的林向北。”他的声音总是那么平静却有力。“那么我们开始吧？”
　　采访过程很顺利。李觅对我事先整理好的那些问题回答得从容不迫。不过我总有一个想法，就是那不是他准备过的，而是所有的都是临场发挥的。那种羞愧突然又蒙上了我的心，最后一个问题结束，我紧紧攥着手中的笔，眼里一遍遍过着自己记录下的他的那些纯粹至极得句子。
　　等到所有的采访工作结束，我还在回味刚刚他对答如流的那一幕幕。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他是那么的真诚与干净，那些不加修饰的句子好像比我细细揣摩过得更加精巧。
　　在我坐在原本现场导演坐着的椅子上回顾时，我又听到了那个声音：“林向北，我可以这么叫你吧。”可恶，他总是能在我窘迫时抓住我。我转过头笑着说：“当然可以，李觅。”
　　“刚才，不好意思啊。”他笑着挠了挠头。我看他眼神真切地因为道歉而有些躲闪，扑哧一下笑了出来：“没事。是我没什么现场经验。”当然是客套的恭维，我采访过的人应该也不会比他记录在案的患者少。
　　他看到我笑了，也恢复了那个沉稳的声音：“我请你喝咖啡吧。”“好。”我回答。看到他对自己的所有情绪收放自如，我突然对刚刚扑哧一笑的自己感到愤恨——说不定那是他先安排好的。
　　我走到摄制组长身旁，告诉他让他们先回去，我等等自己走。然后转身看到李觅招手示意我跟着他。
　　我们走到清水大学的校内咖啡厅，李觅问我喜欢喝什么，我说拿铁吧。“你喜欢喝甜的？”我摇摇头，回答：“只是一下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李觅笑笑：“那就两杯拿铁。”
　　李觅让我先找位子坐下，自己去柜台点单。我找了一个离门口很远的位置，贴着落地窗坐下。我正对着正在点单的李觅，看着他在自己的口袋里摸了半天。正当我猜想是不是他没有带什么东西的时候，他回头，有些无奈地看着我，用口型告诉我：我忘记带卡了，我现在身上没有钱。
　　我看着陷入窘境的他笑出了声，走过去用手机付了款。一共是五十六，我的心突然紧了一下，一周的饭钱突然就没有了。
　　付完钱李觅和我来到刚刚我找的位置坐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真是对不起啊。要不，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你有手机吗？”听到我的话，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除了校园卡也没带手机才造成了刚刚尴尬的情况。他笑笑：“那我回头找南城日报要一下你联系方式吧。”我点点头。
　　“是个好位置，就是离门太远了。”他若无其事地说道。我突然觉得自己已经认识了他很久，他带给我的亲近感是前所未有的。我说：“这里又可以看到窗外的风景，又可以看到所有进门的人。你不觉得，这个位置才是最棒的吗？”
　　“那你就是在观察别人咯？”他问。我突然意识到坐在我对面的可是一个心理学者，然后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这不是你的日常工作？”他摇摇头：“现在我可不在工作。你不是来访者，你现在是我的朋友。”
　　朋友。听到这两个字我突然愣了一下。“怎么了”他朝我摆了摆手，“你不喜欢社交吧。”我一个字一个字说道：“我不喜欢别人观察我。”
　　其实他说对了，我好像没有朋友。除了阿顾，我好像并没有什么交心的好友。以前福利院的人就好像是故意排挤我和阿顾一样，我们并不受待见。到了后来，我自动把自己和其他人划清了界限。我没有朋友。
　　“那就是被我说对了。”李觅笑了笑，继续说道：“那你可以尝试和我做朋友，林向北。”
　　后面我们又聊了很久，直到主任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去把采访稿整理出来。临走前，我对他说：“其实我确实不喜欢社交，但是我有一个很爱我的男朋友，我也很爱他。我以前一直觉得这样就够了。但是，很高兴认识你，李觅。”
　　李觅对我笑着挥手，从夸张的口型看出来，他在对我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