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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D-3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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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久在生意场厮杀的缘故,又或者是他就是这般冷冽如利刃的性子,他压下眉毛冷脸盯着对方的时候总会让人觉得自己正被野兽钳制,连面前的氧气都被夺走。
徐怜月不喜欢他这样的眼神。
她被这般钳着手腕掐着下巴,生出一种自己如床垫上的鱼肉的荒诞感。她讨厌被这么对待。
徐怜月倔强地扬起脸直视他的眼睛,语气冷漠:“好啊,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小白跟我就好。”
她这般决绝而不带迟疑,似乎早已深思熟虑离婚的相关事宜,赵则一手上的力道不自主地加重几分。
“只要小白?”
徐怜月动作着想把手腕从赵则一的手中挣脱开来,他的力气很大,勒得她的手腕发红。
赵则一松开钳制她的手,抱着臂冷声道:“也是,赵夫人本就是千金大小姐,一时落魄委屈下嫁,现在见有机会重返凤凰枝就立马就看不上赵某人的家当,连掰扯一下财产分割都不上心了。”
徐怜月假装未听到他的冷嘲热讽,冷着脸挪开了视线。
两人僵持着,晨光透过轻纱似的窗帘,直直地洒下一片明亮在被褥上。徐怜月不自觉地抓了一下被角。
她听见赵则一微微地叹了口气,他说:“徐怜月,你考虑清楚。”
徐怜月低垂的目光一寸一寸地往上挪,慢慢地对上他的眼睛,心跳一瞬加快。
他们的目光相遇在半空,叫徐怜月想起初次相遇时他的眼睛,一时之间秒针似乎都慢下来。
一阵门铃声唐突地打扰了他们互相探索对方的视线。
这么早,会是谁呢?
徐怜月有些感激这名未知的来客,她正苦恼着如何应对赵则一,她掀开被子正欲下床去开门。
赵则一拦住了她,他微微皱着眉数落她道:“你好歹注意下场合,就这么出去开门吗?又不是小孩子了。”
徐怜月烦他总是这般说教的语气,顶嘴反驳:“这样怎么了!”
赵则一扫她一眼,视线落在她的胸脯上:“你没穿内衣。”
白色真丝材质的睡裙服帖地覆在她曲线曼妙的身体上。
她的皮肤本就白皙透亮,映着清晨的光更是如莹润的珍珠。
门铃声见没有人应答,又急促地响起来,催促着主人速来开门。
徐怜月脸微红,将赵则一推出门外。
待徐怜月换好衣服,只见赵则一正伫立在门口处与来客对峙着。
方才没注意,现在才发觉赵则一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衬衫与西装裤,不得不说,他的身材十分适合这类装扮,宽肩窄腰长腿,嗯,屁股还翘。她当年就是这么轻易地被他的美色迷惑,真是美色误人啊。
赵则一是什么时候来的呢?待会还要赶去公司吗?徐怜月胡思乱想着,凑近门厅,开口问道:“谁啊?”
他的背将窄小的门口挡得严实,徐怜月看不清来者何人。
赵则一听见她的声音,回头打量她一眼,微微侧身一步,让她隔着他望向对方。
是孙尧。
孙尧像被踩了尾巴似的炸毛,眼中的尖刺在触碰到徐怜月时又很快软得像羽毛。
他委屈地向徐怜月开口:“阿月姐,他怎么在这里?”
赵则一挑了挑眉,抱臂倚在墙边,无声地望向徐怜月。
徐怜月干咳一声,问孙尧:“小尧,你怎么来了?”
孙尧绕过赵则一,拉着徐怜月亲密地往厅内走:“我当然是来给阿月姐送早餐啦,我给你带了荣记的茶点,新鲜出炉的桂花糕还有虾饺都买到了,我记得阿月姐你最喜欢吃这两样。”
她本欲轻轻拉开自己被孙尧挽着的手臂,稍稍迟疑,却还是由着孙尧的动作。
算了,反正他也不在意。
赵则一慢慢悠悠地跟在他们身后,还颇为细致地带上了敞开的门,面上神情毫无变化。
孙尧殷勤地将食盒一一打开,几乎要将不大的餐桌铺满,像是把荣记的一桌早茶搬来了她的公寓。
他还刻意没有给赵则一张罗碗筷,自然而然地坐在徐怜月面前,给她夹着茶点。
“阿月姐,你尝尝这份粥,我特地跟刘叔说了加些胡椒粉,你不是最喜欢这样的口味吗。对了,刘叔还跟我说好久没见你去荣记了,让我代他向你问好身体呢。”
“阿月姐,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们一起去的荣记的庭院里不是有株矮矮的树苗吗?这次去看,都已经长得好高了,原来是玉兰树。再过几个月我们去荣记,估计就能一边赏花一边品茶了。”
他笑着朝徐怜月谈起久远的童年生活,那是属于他两共同的童年回忆。
“荣记主厨换了,口味重了些,但是味道还不错,排位已经到三个月后了。刘叔说什么时候我们去,专门给我们留位子。”
赵则一插不上话。
徐怜月悄悄抬起眼皮望了一眼赵则一,他面上未见不虞,甚至还称得上得体风度,恍如只是在参与一场不甚熟稔的饭局。
她的心情有些复杂。
她正欲张嘴回应几句,只听赵则一笑着开口搭话:“啊,现在才认出来,是孙家小少爷是吧?不好意思,很少听小月提起你,平时跟你哥小孙总比较熟悉些,前不久令兄的子公司成立了是吧,恭喜。”
就是徐怜月再怎么迟钝,也听到满满的火药味。
孙尧是孙家的小儿子,但是平时并不太受孙老爷子的重视,倒是孙尧同父异母的哥哥颇得青眼,已经有孙家接班人的势头。
果然,方才还兴冲冲的孙尧一下子放下筷子,皮笑肉不笑地正视着赵则一:“赵总不认得我也正常,毕竟我与阿月姐青梅竹马的时候,赵总还没混出头呢。那个时候……赵总可能还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当狗吧。”
孙尧向来说话随心所欲地直白,不太管生意场上的弯弯绕绕,尽管并非孙家当权人,但得益于孙家的背景也少有人与他作对争辩。
而赵则一……白手起家,出身贫寒,能混到如今大家都称一声“赵总”的程度实在难事。
徐怜月暗道麻烦,正欲开口打断他们的硝烟。但赵则一已然开口,并没有退让的想法。
赵则一早已摸爬滚打多年,面上无甚变化,仍挂着笑:“毕竟谁都不是像孙小少爷这么好命,顺风顺水没吃过苦头。可惜赵某人没有这般好福气。真是羡慕,我也想不靠自己,每天花着家里的钱玩玩闹闹呢。”
徐怜月忍不住开口,没有看他:“赵则一你干嘛,一大早吃火药了吗?我怎么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恩怨呢?”
他转头望了望徐怜月,轻飘飘地移开视线。
抬手看了一眼腕表,朝着孙尧又笑里藏刀:“失陪了,孙小少爷,公司里还有一个重要的会议开呢。谢谢你给小月带早餐。”
他又凝眸望向徐怜月,眼中的笑意褪下。“至少在这一个月里,我们还是夫妻。别忘了,今晚要去跟妈妈吃饭。”
赵则一大步流星地走了,匆忙地像夏天的风。
孙尧眉眼郁郁,向来在她面前总是带笑的嘴角被扯平,含着怒气向徐怜月抱怨着赵则一的无礼。
徐怜月微微低着头,用筷子戳弄着面前的桂花糕,糕点几乎被戳散。
她敷衍地回应孙尧几句,心中却思绪纷飞。
这算什么呢?只是男人的胜负心、占有欲吗?赵则一到底对她是什么意思。她搞不懂。
徐怜月还记得第一次遇见赵则一,是在一个闷热的夏天。
彼时正处升高一的暑假,大概是八月中,柏油路被炙烤得快要融化,空气都在热浪中翻滚变形。
她向来身体算不得好,吹不得空调,但却又苦夏,便恹恹地靠在轿车后座打量着窗外飞逝而过的街景。
要不是约好的老师不接受□□,傲气地指定要到规定的画室上课,她不会踏出家门。
一来身体欠佳,二来爸爸肉疼她得紧,生怕娇娇女儿不舒服,千叮咛万嘱咐地让司机跟紧,上完课就要迅速送她回家——也是种变相的管控。
一成不变的路程、一成不变的街景、一成不变的无聊。
就是在这时,赵则一闯进了她的视线。
她望见了他。
他踩着单车,穿着一件宽松的白色大体恤,斜挎着一个黑色大背包在身后,包里放着一束盛放的花。
她还记得是纯白的洋甘菊和有点泛着嫩绿的剑兰。
少年人的身姿如同俊逸的白鸽乘着风,身后的花便被风轻轻地带落几瓣花瓣,像是要把夏天带到他所至的每一个角落。
灰暗又死板的水泥森林里,他是别样的生机与色彩。徐怜月忍不住视线紧紧跟随着他。
“开慢一点……往那边的车道开。”
司机透过车内后视镜看她一眼,没有多言,顺从地满足大小姐奇怪的要求。他不会多问,也不会反驳,徐家骄纵的大小姐的命令听了便是。
徐怜月如愿地更好地看清了这个少年,为了看得更仔细,她还微微降下车窗,露出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飞驰的他。
天也助她,恰好红灯亮起,她所坐的车几乎与他并排停下。
她的视线放肆地逡巡在斜前方的少年身上,似乎要把这别样的难得一遇的风景刻在脑中。
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少年人微微侧过脸看了过来。他们的视线在夏日的蝉鸣与热浪中短暂交会。
徐怜月脸一红,像受惊的松鼠般缩了缩脖子收回视线,欲盖弥彰地升起来车窗。
好帅。
那天在画室,她画的便是少年人、单车、花束、风与夏天。色彩明丽如盛夏的水彩画被珍藏地收进她的作品集内。
她本来以为他们人生轨迹交会就在这里终结,但是命运说这才是开始。
徐怜月再次见到赵则一,是在明德高中。
明德虽是私立学校,但是教学质量却是本省出了名的好,尖子人数遥遥领先其他名校。
能进入明德的,要么分数高,要么花钱多。以徐怜月的成绩而言,她是上不了这所名校的。
徐家大概是花了不少钱,便由着她用艺术生的身份加入了重点班。
徐怜月一点也不乐意上什么重点班,但架不住徐爸爸殷切的目光,便慢吞吞地往班级挪。
她是新生报到的最后一人,她来到高一A班的时候,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
徐家早跟学校打好了招呼,班主任看见她姗姗来迟也不恼,还热切地招呼着她坐下。
班级里已经没什么空座位了,她站在讲台上懒洋洋地扫视一眼,一下子对上了一双惊艳的眼睛,恍如八月的蝉鸣重现。
他坐在班级后排靠窗的位置,身姿挺拔,纯白的校服衬衫像在发光。
窗外明亮的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碎碎地落在他的脸上,树影随着夏末的风轻轻摇动头顶的风扇吱呀吱呀地转动着。
他的眉眼深深,眼睛清亮,恍如流动着香樟树叶间的风。
徐怜月冲着赵则一身旁的座位一指:“老师,我想坐那里。”
赵则一以及坐在他身旁的女孩子一愣,他们没有想到会有人这么理所当然地要求陌生同学让座。
也不知班主任是如何沟通的,反正她只是站在那里不消几分钟,便如愿地在赵则一身旁落座。
“我叫徐怜月,徐是徐徐图之的徐,怜是怜香惜玉的怜,月是闭月羞花的月。”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闪着狡黠的光,像小猫发现了心仪的玩具。
“赵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