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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距离 ...

  •   路遥埋头扒拉米饭,不言不语。

      江逾老父亲般给她不停夹菜,沉默片刻,终是不耐:“你俩有完没完,红着个脸到现在,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

      闻言,对面俩木头人脸红得像去了趟珠穆朗玛峰。

      “我们什么都没有!”

      “我们什么都没有!”

      异口同声,着急否认。

      沈溪和蒋柏川磨磨唧唧半天才通红着脸从旗袍店里出来,到这会儿吃上饭了都隐隐尴尬。

      路遥难见沈溪这副模样,不想为难她,装作无事发生,顺手给江逾夹了些菜:“你吃的太少了。”

      见对面俩木头人还是僵着,她盛了饭一碗一碗递过去:“愣着干嘛,好好吃饭。”

      江逾边瞪蒋柏川边嘟囔:“这么大人了都不知道自己盛饭。”

      转头双手抱着碗乖宝宝似的盯着路遥,语调百转千回的:“我也要。”

      路遥疑惑:“你碗里的不是饭么?”

      他抬起下巴,昂头骄傲着:“今天我要吃两碗。”

      最终还是被路遥驳回,理由是突然吃多容易噎食。

      蒋柏川总算缓过劲来,呲着一口大白牙,全是满足:“这家店菜真不错,我们可以常来。”

      想到了些什么,挠挠脑袋,“相逢是缘,咱们在浔水就当结个伴一起逛逛。我和这小子还能当你俩保镖。”

      江逾咽下排骨,眼神飘向路遥,淡淡开口:“嗯,我除了上午其他时间都可以。”

      除了上午,那么之后这一个月的每个上午他都和谁做些什么呢。

      路遥很快就撞见了答案。

      *

      平安无事地相处了快半月,江逾渐渐开始晚到,神情也愈发疲倦。

      这日上午,路遥去匠莲坊买桂花流心糕。

      正排队着,就听隔壁铺子里传来骂骂咧咧的咆哮吼声,中气十足。

      铺名为“自有春风”,路遥探头朝里张望,这才发现原来主体是家银饰店。

      墙壁四周却挂满了笔墨字画,潇洒自如的草书行云流水,水墨瑞兽张牙舞爪。

      路遥略懂一二,一眼便清楚这些作品的主人必定是功底深厚又极具个性。

      “闲眠尽日无人到,自有春风为扫门。”

      本该是恬淡闲适的意境,那怒吼声却起起伏伏不停歇:“江逾你这混小子!书法要静心,你魂呢!成天捣鼓这些银子,该不会在外瞧中哪家姑娘了吧。江云阶这老东西把自己孙子送来,存心给我添堵的是不是……”

      还没说完,一句斩钉截铁的“没有”哐当落下。

      没有失神,还是,没有动心。

      被训的那人声音散漫,手上还在捣鼓银条:“许老,莫生气,对身体不好。我家老爷子也是一片真心,把我遣来修身养性,又能陪伴照顾您左右。”

      话倒是说的体面,丝毫挑不出毛病。

      路遥接过热烘烘的流心糕,转身离开。

      她小心捧着小口咬着,还是烫着了舌头。

      好吃,但也好痛。

      *

      “你怎么了?”

      江逾脸上溅了几滴靛蓝,细碎的日光跌落在他的长睫上,满是染色的手套还没摘下,便蹙着眉问路遥。

      体验染布制作前,他便敏感地察觉这丫头有些不对劲。

      如往常般笑嘻嘻,乖巧听讲,如往常般喜欢体验,兴致盎然。

      但好像唯独对他,推远了些距离。

      路遥不回避直视他,那双琥珀眼里有焦灼有委屈。

      太过清澈,也太过飘渺,似是天边若即若离的云。

      “我很好。”

      她微笑,继续搅拌白坯布。

      身边那人却像小孩子赌气般用力翻动布料,甩得自己满身满脸都有染剂。

      靠的那么近,却存了理智,一点儿也没弄着别人。

      路遥叹气,衣服必然是报废了,这脸蛋再不擦擦还能洗掉么?

      他理直气壮地原地杵着,甚至仰头闭眼展开双臂,企图融入染坊里挂满的蓝印花布,排好队齐齐等着阳光把脸上花纹定型。

      路遥闭了闭眼,睁眼时还是这般魔幻场景。

      她忍无可忍,脱下手套像要干架般,走过去一把按下那颗蓝色脑袋,来势汹汹,手上却放轻了力度。

      一点点擦掉,还原漂亮的脸蛋。

      罪魁祸首挑眉,得逞的笑,还不忘发张好人卡:“你最好了。”

      她顺着擦,经过唇边滑至喉结,猛然掐上他的脖颈:“现在还好么?”

      喉结在掌心里上下滚动,两侧脉搏的跳动如此清晰:“你最好了。”

      如果不是,那么为什么连指尖都这么柔软温暖。

      *

      见江逾眼下挂着两黑眼圈,路遥没再说什么,催促他先去休息,自己收尾最后一道工序。

      起先他不情愿,路遥好声哄着在一旁躺椅里坐着等晾干。

      等着等着,终究抵不过困意,安安静静蜷在那儿,手指却紧攥着衣角,是不安的姿势。

      路遥拿过外套,轻悄悄蹲下为他盖好。

      他浅眠中迷迷糊糊睁开眼,被安抚地拍了拍肩又睡过去,这回安心下来小声地打起了鼾。

      路遥看得好笑,睡着时最乖了,像天使降临。

      就这样过了半个多小时,等做好的扎染衣服彻底晒干后,她才眼眸含水温温柔柔地去唤醒江逾:“去换上吧。”

      他睡眼惺忪,不假思考便答应:“好。”

      更衣室内很快传来一声尖叫:“啊——”

      引得另一屋做蜡染的蒋柏川和沈溪闻声跑出来:“咋了咋了?”

      主角隆重登场,水墨山水画里走出的玉人般矜贵挺立,飘飘欲仙。

      忽略那有些愠怒的表情的话。

      上半身茶白短袖,半边浅浅晕染了天水碧。

      下半身是系腰不规则长裙裤,群青、景泰蓝在棉麻上自由地律动,线条色块勾连成新的风景。
      玉人却褪去愠怒的红晕,视线牢牢黏着路遥,垂眸长睫一敛,薄唇微撅,委屈极了。

      蒋柏川脸憋得通红,完全不给面子大笑起来:“江逾你他妈哈哈哈哈,想穿裙子很久了吧终于逮着机会了。别说,还挺适合你哈哈哈哈。”

      江逾怒火中烧:“……老子就穿了怎么样!你丫想穿还没这气质!”

      两个幼稚鬼竟因为裙子拌起嘴来,谁也不退让,最后蒋柏川边往里屋跑边指着江逾:“你给我等着啊!”

      路遥忖思半响,走上前拉过他腰间过长松垮的系带,手指萦绕打了个好看的结,随后满意地环绕一圈,直视他:“嗯,很好看。”

      他自知美貌,却还是被搅乱了心跳,浅瞳像浸润了水珠般亮泽晶莹,桃花眼尾泛起涟漪:“死小孩,这下开心了?穿裙子就穿裙子吧,反正少爷我什么都能驾驭。”

      路遥脸红,本是存了小心思给他惩罚,如果他不愿,那便罢了。在她猜想里,抵死不从才是大概率的事件。

      只是他这般纵容,倒显得自己无理取闹。

      她却止不住地嘴角上扬,默默警告自己男色不可沾,不过是虚妄。

      在默念第三遍时,江逾的爆笑声突兀地响彻云霄:“哈哈哈哈哈蒋柏川你可真是个人才,演绎经典东施效颦是吧。”

      路遥侧身定睛一看,蒋柏川不知从哪儿找来的半身裙歪歪扭扭套在腰间,过于健硕的身型将长裙撑得缩短了不少,隐隐可见青筋暴起的小麦色皮肤,俨然古希腊神话里英勇的阿喀琉斯。

      沈溪一脸看呆了的表情,路遥伸手托住她的下巴,戳戳她的红晕,话却是对蒋柏川说:“柏川兄身材真好,很适合你。”

      蒋柏川一口流利的京片子,估摸着是北方人,见姑娘统一称呼为大妹子。相应地,路遥也顺着喊这一声“兄”,不远不近。不知怎地,路遥总觉得他像是古时巍峨厚正的沙场将军。

      沈溪这才回过神,忙不迭点头,脱口而出:“对对对,我喜欢肌肉男。”

      得,双双持续羞红,说话得经大脑。

      独独一个江逾,晴转乌云,大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控诉路遥:

      “不公平。”

      “怎么不夸我身材好。”

      “偏心偏心偏心。”

      哀哀戚戚,就差声泪俱下,绿茶演技感天动地,不做演员简直浪费才华。

      “你有哪里不好的么?”

      干净平缓的声音源源不断熨贴空洞的内心,在此后的无数个日夜里,成为他最大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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