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chapter 1 ...
-
1
这是一个绝望的世界。
短短几个星期，丧尸病毒浪潮便席卷全国扩散到外界，也或者根本没用那么长时间，它早早就坐上了飞向他国的航班，只不过那时还在潜伏期所以根本没爆出来…
这是一种前所未见的可怕疫病。
它的主要传播途径甚至不再是以空气或唾沫，而是人。
自诩为万物之灵的人类，就这么被操控着躯体朝同胞袭去，然后在他人惊恐万分的目光中，被暴力咬开的伤口流下血液，经脉聚集处青筋爆起，皮肤泛起灰白，瞳孔上翻，被感染者的头部“咔擦咔擦”不顾被扭伤的风险直接扭转九十度，诡异的白色眼瞳就这么直勾勾盯着凑齐和自己躲在一处的幸运儿，生死一线间，大脑遗留的生物电流使他的面部肌肉还有点抽搐。
随后就是几声尖叫，紧张时放大的瞳孔清楚地倒影出那最后的一幕。
在最后的幸存者被感染后，几具成为俘虏的尸体用奇特的方式艰难站起，除了丧尸们偶有的“嗬嗬”声之外，一片寂静。
不过我们的主角并不是这几位初踏入丧尸生活圈的萌新，也不是更远些扛着狙手拿望远镜的酷哥，而是…一个垃圾袋。
这毕竟是个刚刚才成为人间炼狱的城市，所以仍保有一些文明痕迹也是很正常的。
虽然这个因集中了大批物资而被洗劫好几轮的超市货架上几乎都是空空如也，但仍留下些垃圾袋还是很合理的。
而它是一个尚未脱离族群的垃圾袋。
也就是说…现在也可以叫它卷装加厚黑色垃圾袋的卷分之一，它外边本来还有一层彩印的薄纸和塑料包装，可它被不慎弄掉后又被疯狂的人群狠狠伤害，富有光泽的内里将露未露，错位的广告纸片斜斜刺出一角，它原先工整卷好的身体也松散了。
向上看去，很明显，它的族胞其实在中间一格，而从高空坠落的它，已然失去了回归的可能。
灰尘，泥土，包装碎片，草屑，它早早就经历了普通垃圾袋或许直到生命最后一刻才会经历的痛——这种源自于命运的悲哀，无法自主抛弃的被创物主附加的使命。
此刻，一只皮肤褶皱里深埋着脏污的手伸了过来，将这个不起眼的、将要滚到货架下的垃圾袋捡了起来。
它将其举到面前——虽然丧尸全是眼白的眼睛大概是看不到什么东西的——手腕翻转，前前后后看得相当仔细。
少顷，这只手倏地一抖，拿着的东西自然也掉到了地上。是的，这只可怜的垃圾袋，骨碌碌滚到了货架底下，一直滚到了墙缝边，碰壁后就再也无法动弹。
塑料包装下原本还算光鲜的产品最终还是接触到了多年未打扫到的阴暗角落，激起一阵呛人的尘埃，而那尘土也被垃圾袋天生的黑皮衬得发白。
但罪魁祸首却丝毫没有半点的愧疚，它相当无赖地踏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出了大门，全然不顾自己做出了怎样骇人的恶性事件。
当然，这在社会心理学上也是可以理解的，社会身份差距过大的两方很难构建一种满足彼此的美好友谊，特别是在连交流都无法满足的情况下。
显然，这次偶遇是不如人意的。
这之后又过了三四天——如果这段时间超市的钟走时准确的话，就应该是距此八十三小时零七分钟三秒整后，下一波丧尸来到了这里。
这是一只元素丰富的队伍。
有男有女，有卷王有咸鱼，有秃顶的和发际线完整的，有背痛包的和穿着光鲜时尚的。
如果它们是人类，那它们绝不会使人觉得这是一只成员间能够和善相处的队伍，不过现在它们是丧尸，是被同一种病毒…大概率也是由同一个丧尸传播了恐怖病毒的尸体，所以它们的某些动作可以说是惊人的相似。
比如摇头晃脑的角度，又比如抬腿抬手时的高度，这些动作在不同个体上的相似度与同步率简直叫人要形成对丧尸的某些刻板印象。
不过要细究的话也是能找出不同的。
例如队伍里边那个带眼镜的秃顶像是被被躯体局限了发挥，所以略显不合群，但卷王就是卷王，它甩腿的速度比旁边人要快上一些，趁此机会悄悄练了两倍的量，想必假以时日，它必一飞冲天，高低整个小头目当当。
它的身后，是一条浑身散发着浓烈社畜气息正试图摆烂的咸鱼，为什么它既社畜又咸鱼呢？因为它看上去就像是被迫营业的007员工一样。
必须做的勉力去做，其他的则能摆则摆。
咸鱼脸上那活像被打了一圈的黑眼眶下还挂着人激动之下挠出来的血痕，左胸破开的窟窿显着猩红的色彩，衬衫的布料边缘起了毛边，幸而现在正值冬至，腐烂的时间被大大延迟，细看之下，还可以窥到一角心脏的模样。
那是一颗不再按频率跳动的丑陋肉球。
脉搏呼吸都停止，理应是死亡了，而尸体却仿若有生命地行走在这片时刻上演滑稽戏剧的大地上，即便四肢常常会不受控制地痉挛，但毫无疑问地，它们确实在“前进”。
被异物操控着的身体臣服于生物本能的繁衍冲动，咬开一个又一个的同类的皮肤，将病毒埋到血与肉中，直至在白骨上、在瞳孔间开出雪一般的花，再将那脑壳里被无数人称赞过的、也让人因此而自傲的自由意志抹去，更改成像是有固定保质期一般的流水线工具，在存活时间内随意驱使。
而在每天都在攀升的死亡数字映照下，生命，成了跟抽纸盒里的纸巾一样的东西。
虽然看起来总是要用完的，但人在闭眼之前或许都还依靠着它存活。
但它也不是太有存在感。
它不太廉价，但也称不上贵重。
一瓶酒，一个吻，一把刀，生命化作无形的筹码，在虚空中碰撞出类似于金币雨的清脆声音。
人的存活需要什么？
尊严？思想？食物？同伴？
也或许，直到你躲在桌下瑟瑟发抖等待死神镰刀落下时胡思乱想…你才能发现，你原来一无所有，唯一值得称道的，是你拥有的生命本身。
他还没来得及成为一个狂妄的赌徒，就已经抱着自己那些筹码被扔下了名为人生的船，整个身体浸入了冰冷的死亡中。
于是，继承他身体的丧尸先生，自然而然地继承了除生命以外的其他。
一个贫穷的丧尸。
贫穷的丧尸先生并不勤奋，它“嗬嗬”两声，根据面部肌肉动作来看像是翻了个白眼。丧尸浑身的腥臭味没有被同伴嫌弃，但这种消极怠工的行为却迅速引起了地中海的不满，它扭动着笨拙的身体，挥起的手臂精准击中了那个本来就带有巨大窟窿的躯壳，这股力道不轻，社畜被带得差点倒地不起。
其他丧尸目不斜视地继续前进着，只有一只停留在了原地，往左边倒下大半个身子堪堪维持平衡，试图用坏死的神经倾听它们的“吵闹声”。
“咔，咚—哐啷—砰——”
那只挂在墙上坚持许久的钟松动了一下，于原地停顿了很短的片刻，但终于还是满怀遗憾地坠下，碎裂成一地晶莹的碎片，指针在此时也停止了转动，秒针脱落掉出…
时针停留在那个刚过“12”的第二个小格子里。
这是个夜晚。
一个刚刚好过渡到了星期四的夜晚。
虽然，无论是对于常熬夜的社畜先生来说也好，对现在这个贫穷的丧尸也罢，这都不代表可以放松入眠的“夜晚”。
这样来看，夜晚的存在，或许也已经失去了绝大部分意义。
玻璃碎片边缘折射出的月光在这一地狼籍中称得上是馈赠般的美好，可惜身处于此地的丧尸们，都已经不再能感受到何为美丽。
毕竟这地方对看不见的丧尸来说相当乱，遍地都有或大或小的路障，活像是这个千疮百孔的超市对丧尸们不怀好意的报复行为。
所以很快，倒霉的社畜就被一罐滚到脚下的饮料被绊了一跤，头骨和货架边缘相撞，发出了相当大的声响。它暴躁地“嗬嗬”两声，手摸索着放到了货架底部——竟然突然发力直接掀起了它！
还未被扫荡一空的货物乒呤哐啷散落一地，货架歪倒向一边，也露出那卷三四天前因为世事无常滚到靠墙处的垃圾袋。
而社畜则突然瘫坐到地上，刚才的剧烈活动消耗了他过多的能量，关节处也被摩擦出几道血痕。
它模仿着他生前的样子喘着粗气，一手撑着地摇摇晃晃地站起，然后站在了原地，不再活动。
不知又过了多久，毫无预兆的，它倒在地上。
胸前干涸的血窟窿沾染了灰尘，被雨水淤泥加以干预过的黑色发丝也摊开在地上，蚂蚁从上面爬过。雨后潮湿的霉味从砖缝里传来。
如果它还留存着听觉的话，它就会迅速发现那些凑巧同行了一路的其他丧尸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突发情况，仍继续迈着诡异的步伐走向远方。
它被留在了原地，就和他一样。
藏在袖管里的苍白手臂向前伸，前段的衣袖因摩擦而卷到了手肘处，而指尖却触碰到了那带些凉的顺滑物体，指甲将其往旁边剥开后，那截黑色也终于彻底暴露在了空气中。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chapter 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