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碎的梦境》十六夜泠君

3、理想国

　　雪花纷纷扬扬落在这片苍茫的大地上，阮寻穿的很厚实，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在雪地里，她抬头看着眼前，入眼的一片白雪皑皑。

　　她忘记了自己是谁，来自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为何在此。

　　阮寻走啊走，走啊走，身后拖着一串长长的脚印，风呼啸着，她拉紧了围巾，把整张脸都埋了进去，只留下一双眼睛看路。

　　走了不知多久，终于在不远处看见了一个报亭，阮寻很开心，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

　　报亭里有一个中年大叔，穿的严严实实的，手里正拿着报纸认真的看着，见有人过来，随意的招呼了两句。

　　“快进来坐吧，外面冷。”随后又像自言自语般说道:“已经好久没来人了，真稀奇啊。”

　　阮寻听着大叔的自言自语，不客气的走进了报亭，这天真太冷了，她快冻僵了。“谢谢大叔。”

　　大叔摆了摆手，“又不是什么大事，我在这待了这么久了，你是第2022个来这里的人，只不过最近都没什么人来，你还是第一个。”

　　阮寻听着，一边将两只冻的通红的小手放在嘴边哈着气，一边回道:“大叔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我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好像料到阮寻会问这个问题，大叔并没有很惊讶，只是淡淡的说:“不记得也好，就这样吧。”

　　阮寻拉了拉围巾，一脸落寞，什么都不记得，可不是很好。

　　见她好像有点不开心，大叔翻了一页报纸，缓缓道:“以前有记忆的人，当知道自己来可这里，反应可大了，吵着闹着要回去，可是来了这地方，又怎么能再回去呢？”

　　“回去？回哪去。”阮寻疑惑的小声自问道。

　　大叔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不过后面的话阮寻就听不太真切了。“总之就是不要再想回去了。”

　　“我不想回去，这里，很暖和。”阮寻小声说道。

　　“啊？”大叔一时间愣住了，他以惊奇的目光看着阮寻，因为人在失忆后下意识想找回自己的记忆，以及回到熟悉的地方。

　　“你不想回去？”大叔将报纸在桌子上，正视着阮寻。

　　“不想回去。”阮寻再次开口，“我觉得待在这里很好，很暖和。”

　　她靠着着墙坐了下来，露在外面的眼睛没有一丝生气。

　　“你！？”大叔见她这幅样子，也只得叹了一口气，重新拿起报纸，“你要是哭闹大叔我还觉得麻烦呢，这倒是省了我不少心。”

　　虽然她没有记忆了，但是提到“回去”这个词的时候，内心极其不愿意去面对或者说是厌恶，她想，就这样也挺好，永远留在这里，也挺好。

　　这样想着，阮寻将脸埋的更深了一些，她闭上眼睛，静静的待在角落，沉沉的睡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阮寻也在报亭里睡了很久很久，她好像感觉不到外界的存在了，她不吃东西，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坐着。

　　不知道多少天之后，她好像想起来自己叫什么名字了，叫阮...对，阮寻。

　　大叔见阮寻那死气沉沉的眼里慢慢明亮了起来，就将阮寻赶了出去。

　　重新接受寒冷的阮寻突然蒙了，身后传来大叔的声音:“赶紧走走走，我这报亭不是你该待的地方了。”

　　“不是我该待的地方？”阮寻迷茫了，“那我该去哪？”

　　于是，她不得不重新踏上了旅途，终点依旧是未知，正如她才踏入这个地方的时候。

　　一路上也没遇见人，别说人了，连棵植物也没有，入眼皆是白色。

　　死寂空旷是这一片大地的代名词，就在这时，和这篇大地格格不入的声音出现了“嘿。”

　　阮寻停下了脚步，低头望去，只看见一株小小的小白花正努力的从雪中探出脑袋。

　　是植物！还是会说话的植物！阮寻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过去了，她蹲下来，轻轻触碰着那朵小白花。

　　“你是什么，怎么会在这里啊？”

　　“如你所见，我是一朵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的小白花哦~虽然我以前是人。”小白花努力伸展着枝叶，蹦到了阮寻的肩头。

　　阮寻眼前一亮，“那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小花用枝叶挠了挠头，一脸苦闷，“我也记不太清了，不过我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哦。”

　　“你是第一个？好早。”阮寻想到那个大叔说自己是第2022个来到这里的，不由的有些感叹，原来自己并不是孤单一人。

　　“是呀！”小花看样子很开心，全身的枝叶抖抖索索的，“可以带我去一个地方嘛？”

　　“去哪？”

　　“我带你去就知道啦！”小白花话音刚落说完，眼前逐渐被黑光笼罩。

　　阮寻有点无奈，不是说让我带她去的么，为什么最后变成了它带我……

　　“到啦！”只听小花一声呼喊，眼前的黑光又再次散去，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起来。

　　此时天色已晚，离自己不远处，是一幢公寓楼，那公寓楼只有一户人家亮着灯，鬼使神差般的，阮寻竟然抬步往公寓楼走去。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快过去，快过去看看。

　　上了楼梯，阮寻便能听见一阵哭声，越来越接近亮灯的那个房间，哭声就越发明显。

　　她停在了房门口，听着里面传来的动静。

　　听声音好像是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此时正哭的稀里哗啦。

　　“听话！快回来！别在那个小破房子里待着了！”电话里有一个中年女人的传来。

　　“我不要……这里才是我的家……我不要回去！！”

　　“你怎么这么固执！妈妈这么辛苦的工作，就是为了让你住更好的环境啊！”

　　“我不要……我不要妈妈工作，妈妈陪陪我……”

　　“总之你快点回来，不要再让妈妈担心了！”话音未落，整座公寓楼不受控制的剧烈摇晃起来，阮寻感觉到了危险，就在公寓楼快要坍塌的那个瞬间，眼前又再次归于黑暗。

　　耳边还回荡着女孩的哭声以及楼房坍塌的动静，阮寻久久不能平静，她的心在颤抖着。

　　这小女孩应该是死了，楼房坍塌，只有她一个人……

　　“小白花。”阮寻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早已经抖的不成样子了。

　　“怎么啦。”

　　“刚刚那个是什么……”

　　小花很平静的说出四个字:“人类死亡。”

　　有什么东西在大脑里炸开了，对于死亡最原始的恐惧蔓延全身。阮寻捂住脑袋，她觉得头有点疼，身形摇摇欲坠，整个人如同坠入冰窟一样。

　　小花仿佛早就预料到她是这个反应，只是抖了抖叶子，并未开口说什么。

　　阮寻觉得很多东西在向她涌来，一波又一波的冲击着她的大脑。而这些另她痛苦的东西，名为回忆。

　　场景变换，这次她出现在了那座坍塌危楼的面前。

　　“快！快救人！”

　　“楼怎么塌了啊！”

　　“受害人家属呢？”

　　警笛声，救援声，围观人群的讨论声将捂住脑袋的阮寻团团围住。

　　阮寻缓缓抬起头，看着眼前一片狼藉，她觉得胸口很闷，闷的透不过来气，闷的她想死去。

　　场景再次变换，这一次是在一个中年女人的面前。“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你为什么要离开我……妈妈努力给你好的生活……为什么你就这样一声不吭的离开了啊……为什么……妈妈真的好爱你……对不起……原谅妈妈……都是妈妈的错……”

　　那女人痛哭着，哭的像一个失去宝物的孩童，哭到最后，没了力气，也还是在哭，无声的嘶喊着，好像在诉说命运的不公。

　　那一刻，阮寻的心被狠狠的揪了起来，不知道怎么了，她好难过，她伸出手想去触碰那个女人，却没想到，手穿过了她。

　　她看着自己的手停留在中年女人的身体里，阮寻愣住了。

　　她木讷的收回手，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喃喃自语着:“怎么会这样……我，我碰不到她……”

　　好像知道面前有人一样，那中年女人瞪大了眼睛，疯了一样抓着前面，阮寻被吓到了，往后退了好几步。

　　。那女人可能也觉得可笑吧，呆愣了几秒，眼泪逐渐掉了下来，终于撑不住，一下子跪到了地上，头点地，无声的抽噎着。

　　阮寻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心会这么疼，她好心疼面前这个女人，她到底是谁。

　　“别哭了，你女儿不会怪你的，别哭了……”

　　好像听到了这句话一样，那女人又再次大声哭起来，哭的撕心裂肺。

　　“寻儿啊……我的寻儿……我的寻儿再也回不来了……妈妈要这么多钱有什么用啊……我给谁花啊……寻儿快回来……妈妈不能没有你啊……”

　　“寻……寻儿？”

　　阮寻的大脑里有根筋突然炸掉了，一股属于她的记忆涌了上来。她好像什么都知道了……

　　四岁的阮寻出生在一个贫寒的家庭里，虽然很穷，但是她有一个爱她的爸爸妈妈，她很幸福。

　　八岁，爸爸因为车祸意外去世了，妈妈带着她住在租的房子里，她知道妈妈不容易，所以她懂事了。

　　自此以后，妈妈总是很忙，忙到没空管她，忙到连她的生日也忘记了。

　　后来妈妈的事业终于成功了，她买了房子，买了车子，给阮寻的房间布置的很漂亮，妈妈要把她宠成小公主。

　　那天是阮寻的生日，妈妈提前买了蛋糕，她今天没去工作，她想给女儿一个惊喜，陪女儿过生日，但是她回到家，找遍了家，都没有看见阮寻。

　　她很着急，她打电话，她很绝望，阮寻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带着哭腔的“妈妈”。

　　最后一次听到阮寻的声音，是在她的生日，也同样是她的祭日。

　　阮寻死了，死在了她生日那一天，回忆太过痛苦，她选择了遗忘。

　　白光闪过，阮寻赫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漫天雪地里，满身的冷汗瞬间凝结，她死了？

　　阮寻看着面前的那熟悉的报亭，抬步走了过去，大叔瞟了她一眼，道:“回来了啊，这次想回去了么”

　　“想，我想回去。”阮寻坚定的说道

　　“我就说嘛，每一个死掉的人，在知道自己死亡的那一刻，哪一个不想回去呢。”大叔说

　　“大叔你知道我已经死了吗？”

　　“知道啊，你以为你为什么会死，是我做的啊”说着大叔缓缓站起身来，“这里可是理想国啊，我问你，如果你有一片花园，你会摘哪朵花呢？”

　　“最美丽的。”阮寻木讷的回道。

　　“对！所以，你来了，你就是我摘下的第2022多鲜花”

　　话音落下一朵朵白话破土而出绽放，花叶互相牵着，像小手一样，围绕着阮寻一圈圈铺开，同时传出诡异的歌声，这种歌声使她很痛苦。

　　阮寻面如死灰，“我想回去！”她不否认自己到死那一刻都在怨恨妈妈，她这几年真的很痛苦，痛苦的活着，死后她不想再痛苦了。

　　“有些记忆你越想忘记，越是刻骨铭心，人都死了，现在释怀一点成为我的小白花吧！”

　　诡异的歌声还在吟唱，阮寻原本坚定的信心也慢慢这歌声给磨没了。

　　慢慢的，她变成了一朵新的小白花，绽放在这雪地里，如同其他2021朵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