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等》完颜八六

25、对等

　　甘燃走后，这间房子又回到了往日死寂。
　　一连过去了三四天。
　　司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想总待在这儿也不是一回事。
　　她便将一张写着“多谢近日照顾，我已叨扰多时，日后定会当面感谢。当下我先返校！谢谢！”的纸条压在了茶几上。
　　之后，独自一人搭乘地铁往学校赶。
　　傍晚时分的校园小道，寂寥无人。只有三三两两隐匿在暗处的情侣相互亲昵。
　　司容试探地敲了敲寝室的门。
　　“等一等——”
　　门后面响起一阵骚动。
　　门开了。
　　开门的是嘴里叼着牙刷的王雨凡。
　　王雨凡见到门口的司容，口里面的牙膏沫竟被吞了下去，引来一阵干呕。
　　她强忍着难受，急忙把站在门口的司容推进屋里。
　　“不是，你怎么回来了？”王雨凡是真着急，嘴里的沫子吐完，口都没漱，抓着司容的肩头问。
　　“不行？”
　　“行！可是导儿都给假你了，怎么又回来了呢！”
　　“我总不能一直待在房子里吧。该面对的迟早也是要面对的……”
　　司容轻叹。
　　“是这个理，但是——你看——”
　　雨凡把手里的iPad递给司容。
　　“这几天有关你的新闻，帮你集合了一下，你看看——”
　　她边说边往阳台走。
　　司容接过，一条又一条的新闻往她脑子里灌。
　　温秉文这种敲诈勒索的事情，她以为自己最多也只是上一个社会新闻，没想到自己这个社会小透明，竟然上了娱乐头条。
　　《豪门情变！女星泪洒现场，清纯小白花成总裁新欢？》《豪门风云再起！当红女星与资本新星感情危机，小白花插足引热议！》……
　　看到这些标题，司容恶寒。
　　仔细瞧了一下正文，她才知道这个当红女星，竟然是“言如是！”
　　而那个小白花，不是别人，正是司容她自己。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
　　司容气不打一处来。
　　“所以我说你怎么就回来了呢！吃瓜群众都是鱼的记忆。这种东西冷处理是最好的了。时间长了，自然而然掀不起什么浪。”
　　在阳台洗漱的王雨凡忍不住插话。
　　“不过，好像晚了……”
　　王雨凡不经意的往楼下一瞥，瞬间石化。
　　全部闪光灯齐齐地朝她亮了起来。
　　回过神，洗漱用品都来不及摆好，雨凡急急忙忙回到宿舍，紧闭阳台上的门和窗帘。
　　瞧她慌乱的样子，司容疑惑：“怎么了？”
　　“楼下怎么一群扛着摄像机的记者啊？！”
　　“朝我来的？”
　　“大概率是的。”
　　两人面面相觑，不敢确定，但又不敢轻举乱动。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个怪异的氛围。
　　未等司容起身，雨凡一个箭步冲到门后，小心翼翼地把门开一条缝。
　　定眼一看，原来是宿管阿姨。
　　雨凡显然松了一口气，这时她也不忘给司容比一个安定的手势。
　　她亲昵地叫着“马阿姨，好久不见你了呢！”
　　打招呼的这一会儿功夫，她便从门缝里挤了出去，独留司容一人在宿舍。
　　“丫头，楼下那群人呐，个个拿着摄像机，说是找你们宿舍的那个叫什么来着的那个丫头呐！”
　　“司……容……？”
　　“对对对！”
　　验证了猜想，王雨凡脑筋一转，便心生一计。她挽着宿管阿姨的手，煞有介事地说：“马阿姨，这群人是怎么一下子就围在宿舍楼下的呢？乌泱泱一群人，别到时被学生投诉了。之前学校不是还开会说什么校园安全的嘛！他们一看就不是咱们学校的人，咱要不要通知保卫科把他们撵出去，别到时发生个什么意外就讲不清了。”
　　王雨凡的嘴跟个机关枪一下，一顿输出下来叫马阿姨都忘了自己原本上楼来是干什么的了。
　　容不得马阿姨仔细盘算，雨凡边挽着马阿姨的手，便催着马阿姨叫保卫科的人来。
　　确保马阿姨打完电话通知好后，雨凡才回到宿舍。
　　司容自然是听到了雨凡跟宿管阿姨的对话，看到雨凡得意的小表情，她也配合地朝她竖起拇指。
　　保卫科的确实来了。
　　但是，这群记者只是转移了阵地，从宿舍楼下挪到了学校四个门口蹲守。
　　每个蹲点的记者，都想拿到第一手素材。
　　因为“言如是”刚刚凭借影片获得了诺也奖最佳女主的殊荣。
　　诺也奖，演艺工作者的最高荣誉。
　　这次获奖，让本就炙手可热的她更加星途璀璨，熠熠生辉。
　　此刻，言如是正在大洋彼岸接受加冕。
　　国内，一面是网民的喜讯狂欢，另一面则是记者的守株待兔，企图蹭个好流量，赚个盆满钵满。
　　司容这几年来，一直在图书馆里面泡着，低头学的是专业知识，抬头望的除了明月，便是国家实事。
　　对于明星，她知之甚少。
　　“雨凡，借你平板给我查点东西。”
　　不费吹灰之力，司容一搜名字，有关言如是的一切都出来了。
　　信息置顶的，正是实时直播的颁奖画面。
　　镜头不经意一扫，司容就认出坐在言如是旁边的那个人：甘燃。
　　一身黑色西装，眸子里瞧不出情绪。
　　那一刻，司容的心，仿佛被无数细小的蚂蚁啃噬，隐隐的酸涩在心底蔓延。
　　“所以，那晚到底怎么回事？”
　　雨凡看到司容发愣的神情，忍不住问道。
　　其实在她见到司容第一面就想问那晚汇景庭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为何会在汇景庭过夜？
　　为什么她会收到司容的私密照？
　　又为何自那晚之后，司容跟人间蒸发一般联系不上？前前后后为她处理打点的除了那个自称司容朋友的“尧许宸”外，竟还有那个为学校捐巨额款项的“999”先生甘燃。
　　现在还跟“言如是”扯上关系……
　　——难不成……
　　“卧槽，不会真的跟八卦写的一样吧！”王雨凡惊觉，吓得司容刚酝酿好的话硬生生吞了回去。
　　“你说，999先生是傻吗？你瞧瞧我——”
　　司容猛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像是被某种力量突然拽起，连带椅子跟地板都微微震动。
　　她朝王雨凡在自己身上用手比划着。
　　“要脸蛋没脸蛋。”
　　“要胸没胸。”
　　“要身材没身材。”
　　“要学识……”
　　司容拿起平板怼到王雨凡眼前，用手指着平板上面言如是毕业院校后面的几个大字，一字一顿：“B N Y”
　　BNY，全球top1的大学。
　　“要学识也没什么学识。你说，999先生是钱多烧坏掉了吗？”
　　“可是……”
　　“可是，说来话长，其实有些东西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所以你让我现在跟你解释，我也不知道从何说起，要不，等我捋清楚了，我一定第一个跟你讲。”
　　司容轻叹。
　　“确实，这也不是急事。眼下关键的还是咋处理那群记者？”
　　“无能为力那就摆烂吧。”
　　司容无奈摊手。
　　反正她现在也没有手机，电脑她也懒得打开。真的信息也好，假的信息也罢，随便飞吧。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也掩耳盗铃一把，反正不看，也影响不了什么。
　　她相信清者自清。
　　鸵鸟也就当了一晚，第二天院里领导的电话就硬生生地拉着这只鸵鸟的脖子看看这个世界。
　　一通电话下来的概要，跟高中被迫转班多多少少有点相似。
　　简而言之，司容这件事，学校邮箱已经接收了许多来自不明真相的网友的投诉信。他们立场不同，诉求却如出一辙：贵校应为了学校的声誉，把“私德败坏”的她作退学处理。电话那头叫她无需担心，学校相信她的为人。
　　听到这番话，司容如沐春风。
　　接下来的转折，暖春急转酷寒。
　　他说：“学校相信你是一回事，外面的人相信你又是另一回事 。为了你好，学校希望你这段时间暂时不要在公共平台上随便发声，最好可以在家先修养一段时间，把这件事情先冷处理。后面待事情查清，热度没那么高，学校再出公告还原事情，给你一个交代。如果怕课业跟不上，学校也是允许你先休学一年，后面再来。”
　　司容皱眉。
　　“修养一段时间”“休学一年”……
　　至于后面还说了什么，司容没听多清楚，她有些恍惚，恍惚到自己好像又回到高中那晚，宣布“分班”那晚。
　　弃卒保帅，她这个无名小卒，永远是被舍弃的那个。
　　“是怕我这件事影响了几天后的硕博招生吧。”
　　喋喋不休的对面，闻言，竟沉默了起来。
　　像是被戳破的气球，突起的爆破之后，听筒里空留呼吸声的残片在跌落。
　　“怎……怎么会……”
　　司容并不想撕破脸，也不想成为大局面前的牺牲品，任人摆布，听人差遣。
　　她瞧了一眼窗外，远方天际泛起的一抹鱼肚白，正一点点蚕食着暗涌的夜色。
　　司容淡淡开口：“真的很抱歉，因为我的事情給学校造成了困扰，我会尽力去处理，还原事情真相，不影响学校。也请学校给我一点时间。”
　　既然如此，电话那头也没再多说什么，悻悻挂断。
　　司容长舒一口气，把手机还给了一直在旁等待、睡眼惺忪的雨凡。
　　他们讲了什么，雨凡自然听的一清二楚。
　　相处时间不长，雨凡却能明显感受到，眼前的人今天格外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