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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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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吱~~~”春生手里的二胡发出了低沉嘶哑的声音,他停下手中的动作,细细端详起了这把琴。
琴把被烟熏的发黑,琴筒已经裂开,用麻线扎着,只有几根弦还算完好无损,这把琴跟着他有三十年了,硬生生的把他从小伙子磨成了老汉。
点了根烟,春生又开始拉起了他的二胡,声音尖锐刺耳,响彻在整个村庄。
凤儿拖着她的老残腿一瘸一拐的跑进屋,坐在沙发上喝了口水:“二婶,你听,隔壁春老汉又开始拉他那把破弦子了,怕是又想媳妇儿喽。”
正在择菜的老太太叹了口气:“还不是家里穷闹的,他一个孤寡老汉,谁肯跟他。”
二婶找来一把凳子,让凤儿把她的瘸腿搭在上面,好让她更舒服点。
“二婶你说他咋不出去干活挣钱,我刚才来的时候看到他家里的墙头又倒了一截。”
“咋出去干活,岁数都那么大了,身子骨又不行,没人要他”二婶把择好的菜拿去了厨房。
回来时手上多了几个桃子:“来,凤儿,吃个桃。”
凤儿接过去咬了一口:“真怕哪天他那破房子也塌了,他就没地方住喽!”
二婶瞪了凤儿一眼,有些不高兴:“呸呸呸,说啥呢,春生这一辈子过的苦啊。”
“要是真有那么一天,邻里乡村的能帮的还是帮他一把吧。”
第二天一早,春生推着他那“叮铃咣当”的三轮车停在了家门口,墙头倒了好几截,剩下的也都用棍子强撑着才没倒下来。
虽然知道于事无补,他仍然没忘记锁门。
门上的大锁已经锈迹斑斑,春生用尽力气才把它锁上。紧接着春生便爬上三轮车,一脚一脚蹬走了。
崎岖不平的土路把春生颠的老高,路过村东头的二宝家,二宝正蹲在门口吃饭。
“春生叔,这么一大早,干啥去?”二宝站了起来给春生递了颗烟。春生把烟别在耳后:“出去转转,看看能捡点啥,好卖了换钱。”二宝点头示意了一下,春生就骑着三轮车“叮铃咣当”的走了。
春生安顿好他的三轮车,佝偻着身子,拖着一只肮脏的垃圾袋一步一步钻到桥下去了。突然,春生看到地上有个东西动来动去,走近一看着实把他吓了一跳。地上竟然躺了个女人,春生快速的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人:头发沾满了泥,乱糟糟的全贴在脸上,脚上穿着两只不一样的烂拖鞋,身上裹着破的露出棉花的大黑袄。
春生踢了踢女人的头:“谁呀?”女人慢吞吞的坐了起来,拨了拨头发,冲着春生一阵笑,笑的时候露出一排大黄牙。
春生把塑料瓶捡起来放进垃圾袋:“咋在这待着?穿个大袄,不热啊?”人还是不说话,依然张着大嘴冲着春生“嘿嘿”的笑。春生这才明白过来,这娘们儿是个“憨憨”。塑料瓶啤酒瓶捡了满满一口袋,他连拖带拽的弄上了三轮车。走的时候春生回头看了看女人,女人边跺脚边发出“啊吧啊吧”的声音。春生眼神有些犹豫,还是蹬上三轮车走了。
卖完废品,春生的心情还不错,蹬着三轮车哼起了小曲儿。经过大桥的时候,春生想起白天的女人,他把三轮车停在了桥上,跑了下去。
女人还在原来的地方躺着,春生拍了拍手:“嘿!”她听到声音睁开眼睛,也拍了拍手:“啊吧啊吧。”春生顿时来了兴趣:“嘿~傻娘们儿还会应人!”女人又是一阵傻笑。春生像拽塑料瓶一样把女人抬上了他的三轮车,他做了个决定:带她回家!
一大群人聚在村头聊天。
春生卖力的蹬着三轮车,车上的女人惊慌的环顾着四周。
凤儿第一个看见了春生:“呦,春老汉回来啦,我的天哪,咋还带回个女人?”春生见状刹住了车子,其余的人听到凤儿的话纷纷跑过来。
“叔,她谁呀?”二宝盯着女人看了一遍又一遍。
春生挠了挠脑袋:“在大桥底下发现的,是个“憨憨”。”
“哎呦,春生啊,你连自己都顾不上了,还把她领家来。”
“是啊,春生,把她送回去吧。”
车上的女人跟猴子一样被众人观赏着,她吓得把头紧紧缩进大黑袄里,不敢出来。
春生见状摆摆手示意众人散了:“她也是个苦命人啊,都散了吧。”
夜晚
“春生,春生”
春生跑到院子:“谁呀?”
门外的人提高了嗓音:“是我,二婶。”
春生拿开木栓,开了门:“二婶,你咋来了?”
老太太往里探了探头,张望着屋子里:“听凤说你带回个女人,俺这有两件旧衣裳,给她换上吧。”
春生接过衣裳,道谢后送走二婶。女人坐在凳子上拍手,春生给她洗了澡换上二婶送来的衣裳。春生抱着他的二胡向女人炫耀:“看,我可会拉琴。”女人嘿嘿的笑了起来,认真的盯着他手里的二胡。
春生也看着女人,也就三十来岁,洗完澡后的女人虽然没有“倾国倾城”,但比村里好些女人都要好看,他拉起女人的手,越看越喜欢。他紧紧牵着女人的手来到了村头,引得众人哈哈大笑,凤儿拖着她的瘸腿来到女人跟前:“哈哈哈,你看,春生对你多好呀,连小年轻耍的把戏都使出来了,哈哈哈。”又是引得一众人笑得前仰后翻。
春生害羞的松开了女人的手:“这不是怕她乱跑嘛,对了,我给她取了个名,叫彩霞。以后我要是出去了,凤儿就带她上二婶那玩。”彩霞拽着春生嘿嘿的笑。
众人边笑边应:“好”“放心吧春生”“哈哈哈,春生好福气啊,老了倒白捡个媳妇儿!”“不老不老,春生叔才五十出头,有的是力气哪,哈哈哈。”
翌日,春生出门了。凤儿带着彩霞进了二婶屋:“二婶儿,你看谁来了。”
二婶眯着眼睛瞅了瞅:“呀!彩霞来了,快坐下快坐下。”
彩霞笑嘻嘻的坐在了沙发。
凤儿揉了揉她的瘸腿:“婶儿,春生又出去捡啤酒瓶了,她一个人在门口站着,我就把她领来了。”
二婶端来刚出锅的菜包子,给彩霞边指着嘴巴边示意她:“吃,吃。”
彩霞心领神会接过菜包子吃了起来。
“凤儿,你仔细瞧瞧,彩霞长的还挺标致。”
凤儿也拿了个菜包子,瞧了瞧彩霞:“就是啊,二婶,这彩霞长得真是不错。”
二婶:“这春生紧疼彩霞呢,苦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来个人陪他,他也就没那么孤苦了。”
凤儿:“是啊,自从彩霞来了,好些天没听到他拉弦子了。”
彩霞在一旁安静的吃着包子,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不哭也不闹。
“彩霞,彩霞”春生站在门口喊。
二婶把彩霞送出来,塞给春生几个菜包子:“我看彩霞挺爱吃,拿几个回去吧”
“谢谢婶,那俺们走了,彩霞,走了!”春生拉起彩霞的手,带着菜包子回去了。
三个月后。
“彩霞,彩霞”春生推着三轮车打开了门。
“彩霞,彩霞”春生快步走进屋,腿一摊,倒在了地上。
彩霞躺在地上,嘴里淌着白沫,旁边老鼠药撒了一地。
春生跑到院子:“二婶儿,二婶儿,快来人哪!”
二婶儿还有旁边的邻居闻声跑来,两个人架住了春生,其余的人赶紧把彩霞抬到车上,去了医院。
“人送来晚了,已经不行了,准备后事吧。”彩霞就安静的躺在那,盖着白布。所有的人都沉默了,只有春生趴在地上嚎的撕心裂肺;“二婶儿,我春生这辈子捡过最好的东西,就是彩霞。二婶儿,我要带她回家。”
二婶儿的眼泪也止不住的流:“好好好,咱带彩霞回家。”
彩霞安静的躺在院子里。
春生拿出了二胡:“二婶儿,你们先走吧,我给彩霞说两句话,明天来帮我把她送走吧。”春生摸了摸彩霞冰凉的手,拉起了他的二胡。
村子里的人只听了一夜悲鸣长空。
第二天一早,二婶儿一行人来到院子。
只见春生躺在彩霞旁边,紧紧扣着彩霞的手,旁边的二胡琴弦已断。
春生断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