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九回 依依离情到城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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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改过的新书很快便送至颜约手上，颜约欣慰地想，这下他总算可以放心了。
诸事既已办妥，那他也到了该去的时候了。
只是……他竟然有些优柔寡断。
必是肃州这地界太好了，这般繁华乃至奢侈的世界对于他这样一个乡野村夫而言，着实有着非同小可的诱惑。
他向小二哥借了纸笔，倚在窗边写了一封书信，是为向祝员外告辞。这些时日往来，多少有些交情，不能失了礼数。
更何况，那位祝公子是个待人真率的人，若是不告而别，他必定要伤心的，说不定还要哭哩。
颜约想至这里，禁不住笑得眉眼弯弯。
明日一大清早，颜约便起了床收拾行囊。
其实也没甚么要收拾的，只有两身衣裳、一沓书稿与那一张二十两的宝钞而已。
他束好头巾，背起褡膊，打开房门，却被门前一个人影吓了一跳。
那人仿若含怨似的道：“颜相公，你这便走了么？”
原来是祝景成。
颜约问道：“祝公子怎在此处？来了多久了，怎不打门？”
祝景成道：“方才到的。景成昨日知晓相公消息，分外不舍，当来相送。”
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道：“其实我也不舍。”
祝景成惊喜地抬起头来，一双眼蓦地射出神采：“相公……相公是舍不得甚么？”
见眼前这小公子因忐忑而嗫嚅着的模样，他不自禁起了逗引的心思，笑道：“约舍不得的——自然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祝景成原本白皙的双颊一下变得通红。颜约想，就是女儿家脸上抹的胭脂也没这样红的罢。而他这时候更是忸怩地退后两步，连一句话也说不完全了，只道：“颜相公你——你何苦拿我逗趣？”
颜约道：“公子怎能这般想我？你我既是友朋，今日离别，岂无有依依之情？”
祝景成怔怔道：“是了，相公友于景成，自然有不舍之意；这无甚特别，倒是我思想太多了。”
颜约闻言再忍不下，笑出声来。
祝景成疑惑道：“相公笑些甚么？”
他便道：“没甚么。只是公子想来日后是要治掌贯雅阁的罢，若还是这般，如何能在商市中行走？”
看那祝员外也是个有手段的，怎么儿子却养得如此纯笃？
但祝景成却低了头，颇有些落寞：“父亲并不看重景成，景成也不敢奢望甚么。”
没想到无心之语，竟已经触及到祝家家事了。颜约不敢再探问，便道：“好了，我们不说这些。天已大亮，约该启程了，公子若有意，还请送一送我罢。”
二人穿过熙熙攘攘的街巷，迈步来在城门之下。
祝景成道：“前面就出了城了，景成不便再送，还望相公体谅。”
颜约点点头：“好，你只一人出来，到底教家里不放心，就此回去罢。”
祝景成又道：“路途辛劳，相公千万小心，保重自身。”
他笑道：“约虚长你几岁，这事情自然懂得。”
祝景成望进他盈盈的笑眼，心下却一阵悲楚，不知不觉中，眼眶中已噙了一点清泪。
这一位祝公子果然又要哭了，颜约暗自叹气。
他挽起祝景成的右手，劝慰道：“好端端的却又哭甚么，又不是不来往了：祝员外不是还要约把下一本小说交付贯雅阁么？若你念着我了，就往桑口寄书来，约一定回复。”
祝景成也紧紧回握住了他的手，道：“相公说得有理。从肃州到常嘉，说远原也不甚远，不是没有机会重逢。相公但管著书，自有成就，到时景成再请相公来兴山作客。”
他道：“你想得开，这就对了。”
他轻轻拍了拍祝景成的手，示意他放开。祝景成虽然内心不愿，却也十分听话，便放了手。
他道：“那约便去了。祝公子，后会有期。”
祝景成挥手道：“后会有期，颜相公。”
颜约很快便汇入出城的人群，祝景成紧张地盯着他的身影，可还是渐渐地寻不见了。
祝景成伫立良久，呆呆道：“后会有期，思、简。”
——不，这不合规矩。
他回过神来，面色涨红，低下头改口道：“思简……兄。”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颜约并不知那祝景成思绪正是何般跳荡，但是跋山涉水，历经两旬，终于遥遥望着村头那株发了新叶的老槐树，而老槐树下，正守着一位面容有些沧桑的中年妇人。
他急急上前，唤道：“娘！儿子回来了。”
颜母笑着抚摸他额边的鬓发，道：“约哥儿回来了，回来就好。你看你，教风吹得，头发都乱了。”
他问道：“娘怎么知道儿子今日回来？”
颜母笑道：“娘不知道；只是听了你在肃州的事，算着大概日子，这些天便都来村口迎你。”
他不由哽咽：“娘……”
颜母道：“俺家就约哥儿一个好孩子，为娘的怎能不牵挂儿呢？这也是理所当然。好了，快家去罢。”
他便扶着母亲，慢慢往家里去。
这时正是日头西斜，小道上迎面过来一个男子，五十余岁，弓身曲背，一副老秀才的打扮。
颜约心头发憷，向那人拱手道：“学生颜约，见过蒋先生。”
这蒋先生是他少时就读乡塾时的教书先生，最是古板迂腐，又贪敛钱财。当年颜约品学兼优，却因家贫，蒋先生也不曾青眼看他；更且颜约迟迟不中，便愈发少了往来。
蒋先生哼了一声：“颜约，你的好事已经传遍乡里了。一个读书人，镇日庸庸碌碌，不用心科场，反倒去写甚么小说，教老夫这个先生脸上也无光啊。”
他还默不作声，倒是一旁的颜母开口道：“蒋先生这是说甚么话来，这是俺的儿子，俺这个做娘的还不恁样觉得，您倒是操心起来了。”
蒋先生气得一甩袍袖，走了。
颜约忍不住看向母亲，歉疚道：“娘，儿子教您老失望了。”
颜母道：“唉，虽然娘和你死去的爹都想你夺个功名，光宗耀祖，但娘也晓得那功名不是人人都能得的。约哥儿，娘就你一个孩儿，娘也不求旁的，只要你好好的就行了。”
先父早殁，家中大小事务全赖寡母一人操持，不过才四十岁的年纪，面上便已有了皱纹。
他潸然泪下，扑通跪倒，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九回 依依离情到城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