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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驱邪 ...


  •   赵熠明猛地睁开眼,用力呼吸着久违的空气,昏黄微弱的油灯堪堪照亮他身侧。凌乱的房间,破碎的茶杯,铜床的流苏从床尾耷拉下来……他还在锦华饭店的房间里!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叫他胃里作呕。

      赵熠明皱了皱眉头,翻身坐起才发现自己身上就搭了个床单。床单底下空荡荡什么也没穿。这把他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受了个伤,昏了一觉,从此就不清白了。

      “醒了?”

      虚弱的声音从门侧传来。

      赵熠明猛然转头,差点扭了脖子。

      周仲清坐在门边的扶手椅上,大半身子隐在阴影里,被油灯照亮的半边脸白得吓人,简直不用上妆就可以上台唱小生了。

      赵熠明纳罕,如果他记忆没出问题,受伤的那个应该是他才对,怎么看上去反而周仲清更虚弱些?

      “你怎么了?”

      赵熠明揉着脖子,将床单披在身上,起身想凑到周仲清跟前看看他的情况。周仲清抬眸,漆黑的眼珠盯在他脸上,忽而冷笑一声。

      “醒了就好。”

      赵熠明心觉不妙,下意识后退一步。

      却已经躲闪不及,只见周仲清从扶手椅上跳起,像只气急的恶猫迎面扑来,将他按倒在地。赵熠明头撞在地板上,眼冒金星,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一个拳头砸来。

      赵熠明立马抬手接住:“你搞什么?!”

      周仲清气急:“打死你这个自作主张的王八蛋,免得让人看了心烦!”

      周仲清坐在赵熠明身上,另一只手又握拳而来,赵熠明急忙偏头躲开。这情况,他根本没法说话,先躲过拳头才是正事。

      幸好他向来知道怎么治周仲清。

      两人缠在地板上,赵熠明伸手在周仲清腰上一挠。周仲清颤了颤,身体僵住。赵熠明立马反客为主,搂住周仲清的腰,紧抓住他的手腕,一个翻身将人压到身下。

      外间传来吵闹声。

      可惜两人闹得厉害,都没听到。

      赵熠明将周仲清两手扣在地板上,得意大笑。

      “你服不服?”

      周仲清呸他:“服你个大头鬼!”

      赵熠明正得意着,想让周仲清叫声哥哥再放人,正要开口,扫过周仲清左手时,声音滞住。他一把拉过周仲清裹着绷带的左手,缠在掌心的绷带上渗出鲜红的血迹,一看就是才包扎好不久。

      赵熠明眉头紧皱:“这是怎么回事?”

      “要你管?”

      周仲清白他一眼,想要抽回手。赵熠明却不同意,非抓着他的手腕要问个究竟。周仲清挣扎起来,绷带上涌出更多血迹。

      赵熠明的怒火被彻底点燃。

      他用身体将周仲清整个压住,一手将对方的右手扣在地板上,一手将对方的左手拉在身前,压迫性十足地俯身靠近:“你要是不想我管,就该离我远远的,而不是在我眼前受伤。”

      两人几乎是鼻尖抵着鼻尖,脸孔就在对方眼前。

      周仲清屏住呼吸,眨了眨眼,终究忍不住别过头去,躲开这尴尬的氛围。赵熠明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头扭回来:“你明明知道——”

      “砰——”

      赵熠明的话被踹门声打断。

      两人下意识转头,薄薄的门板被轻而易举地踹开,撞在墙上发出‘咚咚’的声响,门外一个赵熠明不认识的蓝衣道人想闯进来,被钟望拦住。

      另一个赵熠明同样不认识的道人和宋石也在后面拉人。

      见钟望和宋石都还平安,赵熠明心里也松了口气,若为这件事送了这两个手下的性命,赵熠明心中也难安宁。只是不巧,他和周仲清现在的位置正好对着门口的那三人。

      是以门一打开,十目相接。

      那两个道人,赵熠明不熟,也没管。只见宋石嘴巴大张着,约莫可以无阻碍塞进两个鸡蛋。赵熠明立即翻身,披起床单,背对众人而起。

      周仲清也急忙坐起,抬手灭掉油灯,让卧室陷入黑暗中。

      钟望还挡在门口据理力争:“大师,东家现在不方便见客,你如此行事——”

      话说到一半,察觉到房中诡异的安静,顺着众人的视线回头一看……黑虽黑,但卧室窗帘坏了,月光一照,加上他又离得近——该看的还是都看到了。

      又是砰的一声。

      钟望以平生能做到的最快的速度关上房门。他紧握着门把手平复了片刻,随后咳嗽一声,对门外沉默的众人道:“我说了不方便。”

      钟望礼貌请众人离去。

      那位郭道士还僵着不肯走,钟望的笑脸都快挂不住了。不是,刚才里面的情况,大家也都看见了,现在还不走,留在这听活春宫吗?

      钟望也没这爱好啊。

      钟望向郭道长旁边那位看上去颇知情识趣的张道长使眼色,又示意宋石拉人,可惜郭道长属牛的,本领又高强,一招千斤坠,竟然让力大如牛的宋石拿他也没有办法。

      宋石一看反倒来了点兴趣。

      他扎了个马步,眼看就要使出码头扛麻袋之术,将这郭道长抬上肩头,卧室内传来一声咳嗽,他老板隔着门板吩咐。

      “钟望,宋石,请两位道长在客厅稍坐,我马上出来。”

      宋石与钟望对视一眼。

      两人都在对方眼中找到了同样的、对自家老板这种关头都不忘风流的无奈。不过还能怎么办?都上了这条贼船了,忍着呗。

      宋石侧身,钟望上前一步。

      两人同时躬身,向着客厅沙发一抬手:“两位道长请。”

      颇为有礼,但也不容拒绝。

      郭渊眼眸扫过他二人,冷哼一声,走到沙发旁坐下。张守一战战兢兢跟在自家师弟身后,生怕他突然犯轴,又跑去踹门。虽然卧室已经被简单收拾过,但味道和符阵的法力残存可是藏不住的,要是郭渊真的冲进去——他命休矣,他徒弟的命也休矣,他徒弟男人的命……唉休矣!休矣!

      干脆一起死了算了!

      这一晚上可够折腾的。

      幸而刚才黑影来时,只是打晕了钟望和宋石,并未在客厅多有停留。客厅除了电灯和窗户坏了,未有其他大的损坏。这客厅是个小型西式客厅,钟望点燃一盏应急用的煤油灯放在茶几上,又叫茶房端来茶水。

      一通忙活,约莫过了十来分钟。

      钟望摩挲着茶杯,都想让茶房再上一壶茶了,赵熠明才出现,也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出门时仍在扣领口的扣子,联想到刚才卧室的情形。

      这扣扣子的动作,便显得太暧昧。

      什么都不用说,众人脑海里便自动勾勒出一段香艳场景。

      宋石在旁边嘟囔:“明明可以穿好衣服再出来,反正都让人等这么长时间了,这几秒钟等不得吗?也不知道在炫耀什么。”

      钟望:“……”

      一点也不想反驳。

      赵熠明一身黑朱杭绸长袍,来到近前先向两位道长拱手行礼:“郭师叔,张师父,实在失礼,之前并不知二位是仲清的师父、师叔,又加上家中有事,未曾亲自迎候二位,还请恕罪。”

      张守一忙摆手:“赵老板言重了,什么师父、师叔,记名的而已,周家老爷又怎么舍得真让小儿子进道门吃苦。”

      郭渊却不理他这些说辞,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那逆徒人呢?”

      张守一跳脚:“什么逆徒,那是我的逆徒,又不是你的逆徒,你天天叫我徒儿逆徒,你究竟有何居心,你是不是要跟我抢徒弟?”

      他是想靠胡搅蛮缠,把郭渊缠走。

      可惜郭渊不吃这套,赵熠明想了想向钟望使了个眼色,钟望会意离去,赵熠明上前向两位道长致歉:“仲清好洁又爱面子,刚才那场面……”

      赵熠明摇头笑笑,脸上的笑容宠溺又无奈:“他这会儿实在没脸再见二位,还请师父、师叔体谅。”

      就这么两句话的工夫,这称呼已经变成师父师叔。

      宋石浑身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了。

      他在黑暗中做怪相,赵熠明不着痕迹地扫他一眼,宋石立马老实。赵熠明又请两位道长坐下喝茶,张守一心说喝什么喝,再喝,小心让你便宜师叔多看你两眼,看出事来,看你还能不能继续在这里谈笑风生。

      郭渊深深地看了赵熠明两眼,竟坐下真要一起喝茶。

      张守一急得团团转。

      赵熠明却淡然处之,叫茶房换了一壶新茶,他端上茶杯茶盖刚刚扫过杯中茶沫,正要开始寒暄,套房门口忽然又来了位饭店的侍者。

      说是今天警署出了桩怪案,好像与在这里投宿的两位道长有关。

      现在警署来人,请两位道长回去调查。

      人就在楼下。

      郭渊轻哼:“真是太巧了。”

      “怎么回事?”赵熠明皱眉,“没说两位道长是我的贵客吗?”

      侍者委屈:“说了,但他们说是按规矩办事,谁的客人都不好使,不然就要把我们都一起抓回去。”

      赵熠明把茶杯往桌上一放,侍者不敢说话。

      张守一连忙接茬:“师兄你看,可别为难孩子,走走走我们去警署看看,”他推着郭渊起身,又回头对赵熠明说,“赵老板,你回头别忘了捞我们。”

      赵熠明跟着起身:“想来只是问两句话,我必让手下人打点好,不让他们为难。”

      “你别推我。”郭渊被张守一推到门口,气哼哼地挥开他的手,又暗示性地向赵熠明说,“赵老板你这屋中邪祟未除完,还是得小心些才好。”

      赵熠明笑着应声,郭渊转身向走廊走了两步,忽然回头从肩上挂的布袋中掏出一面手掌大小的八卦镜,中心阴阳鱼游动,张守一阻拦不及,被他将镜身按在赵熠明胸前。

      走廊闪过一阵金光。

      张守一闭上眼不忍再看,过了几秒,却什么声音都没听见。他偷偷睁开一只眼,没看到走廊中血浆崩裂的场景,只看到郭渊仍维持着将八卦镜按在赵熠明胸前的动作。

      赵熠明低头,疑惑地看着郭渊。

      “师叔,这是……”

      “没事没事,他给你开个光,驱邪的驱邪的,这个不收钱,免费送的。”张守一忙拉过郭渊,一边向赵熠明解释,一边低声跟郭渊说他太丢人了

      郭渊懒得理他,回眸深深看了赵熠明两眼,转身走向电梯,然后……从旁边的楼梯下了楼。见他终于罢休,张守一松了口气,忙从身上一堆东西里扯下三个药瓶,拍到赵熠明身上。

      “白的止血,绿的护心,蓝的补气。让那逆徒一天三顿当饭给我吃,吃完就好了。”张守一欲走,又回头,向赵熠明比了个‘一’的手势,“三瓶药,一百银元,算在谢仪里,一分都没多收你。”

      赵熠明拿起药,含笑向张守一抱拳:“药钱自然是要给的,多谢师父。”

      “你别叫我师父,我听着恶心。”

      赵熠明从善如流:“多谢张道长。”

      听到这种话,也能笑得一脸如沐春风。张守一盯着他瞧了半晌,无奈一笑:“你真是……我倒有点明白我徒弟为什么喜欢你了。”

      喜欢?赵熠明微微一愣。

      直到宋石送走张守一,赵熠明都还在为张守一留下的话失神。

      钟望等到众人走后才出现,两人回到套房。

      警署的人自然是钟望招来的。

      他和宋石至今以为赵熠明是假死,不过在黑影来袭时,受了些重伤,被张道长用了些师门不准用的禁法救了,所以他们要给张道长备上比之前多上两倍的谢仪。

      只是……

      钟望提醒赵熠明:“套房受损严重,还是让周少爷换个房间休息吧。”

      赵熠明终于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我已经把他从暗门带去隔壁,你让人给他送点热水过去,方便他洗澡。”

      洗澡?这暧昧辞藻让钟望表情微妙。

      赵熠明却没多做解释,只是摩挲着其中一个药瓶,若有所思地向钟望问起:“钟望……六年前在上海究竟发生了什么。”

      钟望一下愣住,呃呃两声,不知该如何作答。

      六年前赵熠明去上海做生意,结果最后被人抬回了燕城,回来以后还疯癫了一阵,后来慢慢才恢复神志。那时宋石还在码头当苦力,他则被派去南洋开拓市场,若要问他赵熠明在上海发生了什么事,他其实大可以说不知道。

      但若要他说真不知道……

      钟望有些犹豫。

      见他如此,赵熠明笑笑:“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

      钟望不知道赵熠明是不是在诈他,只能反问。

      “老板知道?”

      “上海报纸业发达,我在上海期间,与仲清出双入对,好不亲密,各路小报早有刊登,只是没传到燕城来便被其他新闻淹没,是以燕城人不知,但我这些年去上海做生意,多少也听闻。”

      完了,他还真知道。钟望吃惊:“那老板你为什么……”

      “都是过去的事了,何必再提,只是……”

      赵熠明摩挲药瓶的手指停下:“我没想到这份情意这么重。”

      “这世间向来情债最难偿,有人如此喜欢我,”他叹息一声,眉眼间却有数不清的得意,“你说——我是不是也该喜欢喜欢他,来偿还这份情。”

      钟望欲言又止,最后选择了什么也没说。

      情这一字,他这单身多年的大老粗,实在没什么发言权。但以他对自家老板的了解……

      最后玩脱的可能性比较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驱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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