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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跳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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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断电话后,沙历被推进园区休息室挂水、降温、补充电解质。睡梦中的沙历很沉和,除了太阳穴被烫秃噜皮,头发变成了卷毛,不仔细看也看不出大毛病。
华昇没有看他的那些梦境,白川尧在他戴上具有读写功能的VR头盔后,友情提示说:“你考虑清楚。”
华昇犹豫片刻,取下了头盔,“他一定不愿意我看到。”
白川尧吃惊极了,他跟华昇不一样,如果是他,无论是多难接受的事,只要关于宋隐雪,他都想事无巨细了解。
“你们最后那句对话什么意思?”白川尧难得好奇。
华昇记忆飘到很遥远的地方,回到大概七八年前,他们躲在高高的草坝下,还没给多舛的命运找到。
十五六岁的沙历尝试挽留过他,可他头也不回走了。
八年后,他挽留沙历,沙历说出了很绝情的话。哪怕后来他推测出沙历的盘算,也难以消解那瞬间心脏受到的刺痛。
一报还一报,一物降一物。
华昇慢慢开口:“我问他心这么硬,是不是铁做的。他说,‘有些事情就是没办法强求,石缝里可以长出草,钢铁里能长出花吗?’”
“倒是有意思。”白川尧客观点评,“为什么是梅花?”
华昇哪好意思告诉外人,两人在家里的时候,把薯塔当成调情的工具,抱着胖达十三斤的大橘在对方背上种梅花脚印。
“没什么。”华昇搪塞过去,“不要告诉他我来过。”
“嗯?”白川尧不解。
“我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被冤入狱你不知道?”白川尧问。
华昇嘱咐在开庭前好好照顾沙历,白川尧这才察觉华昇哪是对他不闻不问,都在暗中关注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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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历醒来后,在楼下的秋千上坐了一天,看日落西沉,黯然无语。
“他不是在尴尬我们看到他的过去吧?”宋隐雪在二楼平台问白川尧。
“可能是在思考怎么对付害他的人。”白川尧给宋隐雪戴上卫衣帽子。
“快四十度了!”宋隐雪抗议,揭下帽子。
两人同情沙历又没有完全同情,自顾自争论起来应不应该在夏天戴帽子,以至于没听到沙历摸着头毛自言自语:“狗日的,直接变泰迪。”
沙历拿出手机查了半天——电击后损伤毛囊吗?剃光后长出来的头发会变直变粗吗?秃顶的原因有哪些?
沙历把头发梳成了收租模样,拿着准备好的合同出现在庭审现场,坐在原告席的中达轻工的代表胡子都吹歪了。
医院里的那个沙历看起来奄奄一息,每天咯血,命不久矣。
让他们大跌眼镜的是,沙历不仅好端端出现在了法庭,还请来了四大律所之首的金牌律师为他辩护。那可是刑辩天花板级的人物,被无数罪犯奉为再生父母,一个案子的费用够普通律所吃一年。
被告律师一一驳斥了中达轻工的指控,又反诉中达轻工诽谤,请求提交从未面世的绝密文件。
沙历拿出历经生死劫从“元空间站”里备份出来的文件,还原了此前能收集到的证人提供的材料,同时证明了自己的财务状况,他的流水没有一笔是经过中达的,母亲苏曼账户的钱也证明是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收到,沙历洗脱了最大的两项罪名。
其中对中达不利的证据是不知名人士提供,中达本来还在殊死一搏,直到看到板上钉钉的利益链条,虽不涉及此案内容,但集团的许多高管榜上有名,清晰到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进行了什么灰色输送,造成了国有资产的多少损失,不掩藏任何细节。庭审过程暂停了两次。
末了,律师还从戚风那里取得了一份神秘人士监视医院中沙历的影像资料,经过人脸识别,是中达品牌部的某位员工。
在辩护律师富有技巧的演说下,法官裁定沙历无罪,判决中达轻工公开道歉、赔偿被告十万元名誉损失费告终。
沙历再三感谢宋隐雪和白川尧的鼎力相助,虽然做牛做马也还不起这些钱,但他绝不赖账,会优先级还他们夫夫的善款。
宋隐雪乐了,摆手:“说钱干什么,这么见外。”
白川尧忖量这个数字,截断他的话:“好的,账单我会寄给你。”
“话说,你们怎么拿到的他们高管经济犯罪材料?”要是早有这个,举报一波,还用沙历这个小兵出马做什么。
白川尧守口如瓶没有告知沙历,华昇付出了怎样的代价,顶着多大的压力,短期内调查到这些证据。华昇因为这件事被约谈,体制内的钱途都要打上问号。
“我们掌握所有人的大数据。”白川尧比了一个嘘的动作。
不明所以的两人都露出了“斯国一”的表情,宋隐雪想我男人真厉害,沙历想要是他们知道我在网上搜索那些词条不就尴尬他妈给尴尬开门了吗。
沙历带着复杂的情绪,回到了出租屋。一天没开机,沙历只想安安静静睡个觉,舆论风暴已经席卷全国,中达轻工六家上市公司刚刚回升一点的股价,直接跌到退市。检查组的特别小组也介入调查中达的财务状况。
沙历休息了三天回到报社,问郭昌泉的饼作不作数,陈韬是不是该给他腾位置。
话讲得明白,郭昌泉也不生气,让他先回去。
没过几天,报社公告栏出了人事变动的公示,一众变迁中,陈韬升任副社长,沙历任社长秘书最惹人热议。
沙历想自己的运气确实挺好,没有在逆境中退缩,没有因为畏惧权威而失去批判的勇气。也明白了一个道理,改变人生的事件通常会伪装成坏消息的样子出现。
他想等,等潜伏在郭昌泉身边,将他绳之以法。再顺着章书亦的藤摸到“十二门徒”的瓜,他才算大功告成,有脸回到华昇身边。如果华昇还要他的话。
沙历拨通章书亦的电话,章书亦却率先说:“我以为你再也不想见到我。”
沙历忍着强烈不适,还得故作轻松说:“我敢吗,小命都被你捏着。”
他去到春景一品顶层,密码锁没有变,章书亦开着红酒等他。
“我不喜欢喝酒。”沙历不耐道,“你看,我们的差异又增加了一条。”
“有什么关系?互补更有趣。”章书亦靠近他,机械腿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分毫毕现。
沙历甚至都猜出章书亦在兴奋什么,对方一定想问,最困难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找他?沙历找他,他一定会帮忙,但沙历在他心中的分量就更轻了。反而沙历不依靠他冲破困境才让他意外,虽然这点平等杯水车薪,可在两人的关系天平中却至关重要。
“我虽然靠你的药续命,但至少应该拥有知情权吧?”沙历争取道。
“你想怎样?”
“我想参与你们对CBV病毒的所有研发工作。”
“我不管这事。”章书亦笑。
沙历一时不知从何说服,生怕企图太明显,“那算了。”作势要关门离开。
章书亦挡在门口,“这么娇气?一句话不逞心就翻脸。”
“有点困难,我想想办法。”章书亦把脸贴过去,圈着沙历,“我以为你不会原谅我,我只是、不想失去你。”
沙历早就不想去探讨他流氓行径的逻辑,暗暗咬牙,只要能达成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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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速公路上,雨夜冲刷路面,可见度不高。
一辆魅影如暗夜孤魂,刺破蜿蜒诡谲的人心,往不可凝视的深渊开去。
车上放着金属乐,司机和助理坐前排,后排一脸颓唐餍足的年轻男人,他刚刚举办完了最后一场巡回演唱会,闭眼仰头靠在座位上,半拒着接受身旁的中年女人嘴对嘴渡上来的烈酒。
女人是某数字科技公司的副总,大卷波浪蛇形游曳进半露□□中,女人自解衣衫往他跟前贴,前面的助理眼观鼻鼻观心早见怪不怪,将音乐调的更大声,意图掩盖他们发出的淫靡之声。
“够了。”男明星推女人,用了点力,推不开,“我说停下,听不见吗?”
女人似乎也对他比翻书还快地脾气习以为常,流露出只有少女时期才有的青□□慕眼神,跟她的痴魅之态形成了极大反差。
他的声音好听极了,像在丝绒上舞蹈,低沉的怒斥也像大提琴在午后的吟鸣,女人只要想到两人曾经共赴爱河就激动得不能自已。她又尝试用纤纤玉指去抚弄他的胸膛,男明星已是极为不耐,愈发厌恶,懒得敷衍,狠狠甩开她。
“差不多了吧。”男明星解开衬衫纽扣透气,“算下来差不多一百多天,已经破了记录。是时候了。”
女人顿时脸色霎变,突发的恐惧让她手足无措:“是我做错什么吗?我可以改,你还需要什么?你跟我说,只要我能……”
在此之前,她已经利用职务之便,为他争取了几个一线品牌代言,车子房子全不在话下,只要他开心,她都甘愿拱手送上。而她也清楚,这只当红炸子鸡,从来不应该被一个人占有,他有着被上帝亲吻过的天使面容,能跟他春宵一刻已是赚了,而他允许自己跟了他三个月。
今晚虽然下起瓢泼大雨,依旧不能阻挡歌迷疯狂的热情,万人体育馆外的人群因不能买到溢价五倍的票而嚎啕大哭,席地而坐跟着馆内的歌声一起高喊。几乎每一次他的现场,疯狂的歌迷都让主办方头疼。他一句话,无数人愿意为他倾其所有。
女人早就过了怀春美梦,直到在一场酒会见到来剪彩的男明星,便立刻坠入爱河。她知道他身边莺歌燕舞不断,一天换三个女人都是常态,床上荤素不忌,多少男男女女拜倒在他腿下。
所以,女人一直很知足,在能当他妈的年龄能有此奇遇,她怕他嫌弃自己老,医美项目做了个遍,依旧无法阻挡端粒的自然凋亡,发黄的眼白还是暴露了她的浑浊。
“下去。”男明星下逐客令,推开单边车门,猛烈的风雨灌入。
“至少、至少告诉我原因。”女人泪流满面。
“我做事讲原因?”男人逼近她,仔细度量她的鱼尾纹、法令纹,哪里让她难受,他清楚无比。
“你、你别这样看我。”女人靠住车窗,微芒的光线在她脸上起伏。
“跳吧,你不是爱我吗?”男明星蛊惑,“证明给我看。”
女人见着两道冰冷湿漉的钢铁护栏,脸都青了忍住眼泪,捂嘴拉紧安全带。
“我可以用别的证明……”女人嗫嚅。
司机平缓减速,尽量减少自己带来的存在感。
助理也慌了,劝解道:“云哥,别胡闹,这里下车容易出事。”
男明星叫左燎云,十四岁出道,二十岁达到巅峰,红了十年至今无人望其项背,粉丝忠诚度奇高。他特立独行,视礼法为粪土,频频出格的行径让想保他、包他的人神经抽痛,偏生每次都能逢凶化吉,迎来更汹涌的狂潮。遮天蔽日的火烧云,一直红火到今天。
左燎云看透女人的懦弱,嗤笑一声,解开安全带,握住把手对前面的两人说:“继续开,不许停。”
说罢,他疾如闪电跳下车,在女人的尖叫中车速减慢,但并未停下。
左燎云喜欢刺激不是头一天,助理与其担心他出事,不如担心自己的饭碗。停下不一定能阻止他,但明天自己一定会卷铺盖走人。左燎云向来说一不二。
华昇正开着车接了个电话,夜灯照射晃荡,一团滚动的白色物体向他车轮而来,华昇骂了一句慌忙打方向盘。
还好他速度不快,只是车身和护栏有些碰撞,再猛一点应该就会冲下高架桥,报销在这。
“**不要命了?”华昇扯下气囊,推开变形的车门,站在大字型躺他面前的男人跟前。
华昇掏出电话拨120,左燎云动也不动,抬头望向一双长腿的主人。男人被淋得面无血色,却依旧能看出略带兴奋的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