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楼》某月i

2、相逢

　　1927年 上海
　　“闲来无事论古今啊...”台上的胡琴、鼓点，台下的人声蒸腾、叫好喝彩，混着咿呀唱词飘入耳中，直是让我原本还算平和的情绪降到了谷底。我将泡着上好茶水的陶盏搁回桌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维持住了我那点仅剩的涵养。
　　“你要听戏，花点儿大洋让他们去你府上便是，何苦拉着我在这儿受罪。”对面的少女烫着时下最流行的卷发，单手撑头，专心致志地盯着戏台，丝毫不顾身上上好丝绸制成的洋裙衣袖上，已沾染了桌上日积月累渗透的油污。“诶呀，阿楼~，戏就是要在戏楼听才有意境嘛，要放在我家那深宅大院里，活戏都能给唱成丧曲来。”她转过头来，有些细长的丹凤眼朝我眨了眨，涂着淡红唇脂的唇瓣扬起了一抹甜笑“阿楼就当给我个面子嘛。”她嗓音素来娇糯，拉长了尾调的滑音和着抑扬的胡琴声，倒更添了股小女孩子方有的娇俏。
　　“不愧是言大小姐。”我垂下眼眸，意有所指地扫过一楼各色拿着蒲扇，时而大声叫好的大爷大妈，向她勾起一抹笑“秦某自愧不如。”
　　“呃...”她与我一般是世家出身 ，从小娇养着长大的，对这些场面自是只有比我更为嫌恶的份，之所以留到现在，不过是因着自己提议，强撑面子罢了。我不打算戳破她的小心思，抚平身上暗紫旗袍被压出的印子，便打算起身离开。
　　“锦衣玉石乐无穷，脂粉霓裳常欢笑...”一道高音冲破喧闹的人群刺入耳中，令我下意识地转头——台上是一袭漫舞的水袖，一头华彩的珠翠，和一张掩于浓厚油彩下的男人的脸。我的动作顿住了，那一刻，周围的喧闹悉数消失殆尽，尘封多年的记忆裹挟着冷厉的锋芒轰然砸向心头，细细密密的疼痛顺着全身的经络蔓延到各个角落，强行撑持住我脑中最后一块清明。“他是谁?”“什么？”言箐愣了一顺，顺着我的目光望向台上，却在看到目标时轻笑出声“你说他？辞月啊，这场戏的主演，刚来上海没几天，说是长沙有名的名角儿。怎么，看上了？”我没理会她不合时宜的戏谑，只是止住动作，重新坐回座位上，对身后一直跟着我的丫头吩咐道：“跟这家茶楼的老板说，在戏结束之后，我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