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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召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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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黄昏正在转瞬即逝,黑夜从天而降了。”有人唱起,一首生命歌。福贵牵着福贵,老人牵着老牛,隐没黄昏。
太多人言《活着》苦,《活着》悲,我想聊聊《活着》那不苦不悲的态度。
“二喜,有庆不要偷懒;家珍、凤霞耕得好;苦根也行啊。”现在的福贵,站在苦难后,回望来时路,他可以记得每一处花,每一苗草,每一次幸福,每一个人,尽管,这一路苦涩多舛。
福贵喜欢回想过去,喜欢讲述自己,似乎如此便是重度此生。所以当我知道再多苦难都是由亲历者福贵坦然讲述时,当我知道再多苦难都只是过去时,当我知道当下福贵的平淡自释时,我先一步被还算好的“现在”冲淡了《活着》的苦悲,好像无论后文如何压抑都不必提了。
书中说:“一个人的命再大,要是自己想死,那就怎么也活不了。”我想给这句话加一个前提——对于有选择的人来说。被抓去当壮丁的春生没有选择,作了县长的春生却拥有选择权,由死亡得到解放就是他的选择。只很可惜,这样的选择,福贵并没有,不仅福贵没有,福贵的父母、家珍、有庆、凤霞、二喜、苦根也没有,这一家子,饱尝疾苦,实在极苦。或许败光家产前的福贵有过,只是一步错步步错,最终走向别无选择。但尽管生活的底色再如何苦涩,人为走向死亡终归不是福贵的解放,他道:“人只要活得高兴,穷也不怕。”他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道“家里人全是我送的葬,全是我亲手埋的,到了有一天我腿一伸,也不用担心谁了。”他心平静,他心释然,他要——活着,历经了大半辈子苦楚,现在的他终于由死入生,现在的他可以平平淡淡地等待由生入死了,现在的他还有一头叫“福贵”的老牛伴着。你看,这是何其坦然,何其释然的心胸,叫人自愧不如,叫人受益匪浅。
“生的终止不过是一场死亡,死的意义不过在于重生和未眠。死亡不是失去生命,而是走出时间。”因为生命啊,它璀璨如歌,所以我们把它看得很重,好像失去就是所有,失去的所有就是永恒。但也正因为生命它璀璨如歌,那些走出时间的生命,才有更重的分量,回味起来忆苦思甜才更值得。小时候,我和苦根很像,不真正明白死亡的意义。只知道家乡习俗使然,一旦有人离开,他们痛哭,他们悲彻,那漫天焚烧的纸钱,那响彻心肺的敲鼓,眼泪好像是与亡人沟通的语言,流得越多便好像可以说尽未完的话,诉尽未完的情。走过福贵的大半辈子,其实我的第一印象是四个字——人命微贱。父母,儿女,妻子,女婿,孙子,说离开便离开了,都走在了福贵自己的前面,老的小的,爱自己的自己爱的,谁也没有留下,唯独留下了福贵自己,换做任何旁人,或许都不能如福贵这般“少年去游荡,中年想掘藏,老年做和尚”的通透,谁都成为不了福贵。
死亡是每一个生命的既定结局,每一个死亡都是远方的召唤。福贵的一生都与死亡抗争,历经家破、人亡、战争、饥荒……他颠沛大半生,他看似被动破碎,但悟以往而思,他终将对死亡的抗争化为主动,他为自己活着。
“我知道黄昏正在转瞬即逝,黑夜从天而降了。我看到广阔的土地袒露着结实的胸膛,那是召唤的姿态,就像女人召唤着她们的儿女,土地召唤着黑夜来临。”只不过这次,福贵将自己走向召唤,隐没黄昏,继续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