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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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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
一堆东西从房间里飞出来,什么玩意儿都有,酒瓶,烟盒,几张扑克牌,还有几个月没洗的毛衣。
周澄站在门口,垂眼看着乱七八糟的地板,用脚尖推开那件毛衣,抬眼看向醉成一摊泥,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的周国强。
他沉默地看着他爸,不知过了多久,才找到一点停顿的空隙,轻声道,“爸,今天我开学。”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这句话里带着的一点希冀。
“你开学就开学,管我屁事。”周国强睁着醉眼瞅他,“开学正好,别他妈来烦老子。”
说罢拿起手边的一瓶酒,一口气干下一半。
这话也早在意料之中。
周澄垂眼看着地板,站在原地默然片刻,喉结轻轻滚了滚,弯腰去捡地上的酒瓶。
“别他妈在我跟前烦人!”
周国强把手里的酒瓶砸过去,瓶子碎了一地,几块碎片落在周澄脚边,残余的酒渗进了地板缝里。
房间里一片狼藉。
周澄的手顿了顿,又收了回去。
“你他妈赶紧给我滚去上学,别他娘的来碍老子的眼!”
周澄捻了捻手指,张开嘴想说什么,看着周国强醉得一塌糊涂的样子,片刻后又闭上嘴,什么也没说,拎起书包出了门。
……
周澄推着辆全是锈的自行车,在巷子里拐了七八个弯,绕了半天才出来。
他翻身上了车,一路骑到学校。
今天开学,整个八中校里校外全是人。周澄抿着唇穿过人群,进了一栋教学楼。
整栋楼人满为患,周澄跟着人流,几乎是被推着走的。
“高一八班!”
一个男生喊了一声,语气里透露着终于获得解脱的释然。
周澄抬起头,正好看见不远处的班牌。
……原来在这里。
他费力地挤过去,跨过教室的门槛,径直走向最后一排。
他挑了个角落里最不起眼的位置坐下来,刚刚喊“高一八班”的男生就坐在他前面,这会儿和同桌聊得热火朝天。
“欸,你好啊。”
男生回过头热络地打了个招呼,“我叫程锦辉。”
“周澄。”
“你坐这里干什么?”他扭过头往前看了看,“坐前面不好吗?前面还有位置啊。”
“……不用。”
周澄扯了扯嘴角,朝他笑了一下。
“哎,不过确实,这里是个好地方,适合摸鱼划水。”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略带惋惜地看了一眼,“早知道我就坐这儿了。”
周澄抿了抿唇,没说话。
程锦辉是个自来熟,和他互通了姓名之后就开始和他闲聊。周澄只是沉默地听着,偶尔会应几声。
“……你话怎么这么少啊?”程锦辉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半天听不见周澄说话,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周澄刚刚在发呆,一回神刚好对上程锦辉的视线。
周澄:“……?”
周澄:“额……我……”
程锦辉:“哦!”
周澄:“?”
程锦辉一只手放在周澄的桌子上,另一只手丝毫不见外地搭在他肩上,拍了拍。
“你是害羞吧!”
周澄:“……嗯。”
“嗐,”程锦辉大大咧咧道,“我说了半天没见你吱声,还以为你在发呆呢。没事儿,多处处就不害羞了。”
周澄:“……”
周澄:“嗯。”
上课铃响了之后,一个发福的地中海拿着个茶杯走了进来,满面红光,笑得十分灿烂。
“这班主任怎么长得像个秃头的加菲猫似的。”
程锦辉跟同桌咬耳朵,四下响起一片低低的笑声。
周澄愣了愣,抬头看了一眼讲台上的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迅速把头低了下去。
还真挺像。
加菲猫不紧不慢地呷了一口茶,自我介绍完之后开始挑人去搬书。
“……那边那些,”加菲猫的视线转到了周澄那里,“刚刚不是笑得很开心吗?”
加菲猫的笑容格外和蔼。
“全给我过去搬书。一人搬两趟。”
程锦辉:“……”长得像加菲猫还不让说了。
三分钟后,一群人每人搬着一摞书,边走边吐槽。
周澄一声不响地跟在后面,听着一群人聊得热火朝天。
“……本来就像加菲猫,还不让人说了……你说是不是,周澄?”
程锦辉回过头看向周澄,征求他的意见。
周澄突然被点名,愣了一下。
“……嗯。”
“你看!”得到所有人认同的程锦辉一脸痛心疾首,“这才开学第一天!你说这是何必呢……”
周澄听着他夸张的语气,突然有点想笑。
走廊上,一群少年嬉笑着搬着书,慢慢地朝着教室走过去。
发完书,加菲猫开始做思想工作,从开学到高考,从高一到高三,从学习到生活,硬生生用掉了将近两节课,几个人都听睡了。
周澄撑着头看向窗外,路边行人三三两两,马路上没什么车,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能勉勉强强看到那个破破烂烂的小巷子和层层叠叠摇摇欲坠的违规建筑。
……
晚上十点。
周澄蹬着一辆看着都快散架的自行车,慢吞吞地往家骑。
隔着老远就听见巷子里传来断断续续此起彼伏的骂声,涵盖了所有动物的生殖器官 ,含妈量极高。
到了巷子口,周澄干脆利落地下了车,沿着巷子慢慢往里走。
巷子里只有几盏忽明忽暗的路灯,阴暗潮湿,狭窄逼仄,两个人并肩走都够呛,到了巷子口就必须得下车推着走,要是骑着车速度太快没注意,不小心轧坏了谁家的东西,人掘地三尺都要给你找出来。
他小时候刚会骑车那会儿毛毛躁躁的,在巷子里骑车的时候冒冒失失地轧碎了别人的脸盆。他自知闯了祸,把身上所有的零花钱给了那人,战战兢兢地向那家的女主人道了歉。但是当天晚上,一个男人还是找上了周国强,是个经常喝醉酒就闹事的壮汉。周国强腆着脸赔着笑重新给那人买了个盆,回来就对周澄一顿拳打脚踢,骂他败家不知省钱,打断了两根竹条,一个星期之后睡觉醒来床单上还会沾血。
他那时才七岁,因为这件事两天没去上学。
从那之后,周澄没再在巷子里骑过自行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