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D]龙套黑马的无悔青春》Dark Cat

36、三十六、阿龙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这一刀相对于其他位置的动静显得过于轻描淡写，却产生了釜底抽薪般的作用。人面恶灵发出虫鸣似的嘶吼，尖锐而又巨大，而后全身翻涌撕裂，最终一股脑地涌入那把平平无奇的匕首中。其他长着人类部分肢体的恶灵也瞬间失去闪转腾挪的智商，只剩下在原地重复机械动作的能力，于是被一个个消灭。

　　浪川迴的余光里闪过一道红白两色的虚影，似乎是一头巨兽，所过之处的邪祟被尽数粉碎。
　　但是他连眼珠都没法再动一下，呆滞地站在原地，仿佛被铸成了一尊铜像。

　　一双手轻巧地从他手中抽走了那把刀。
　　“以这种他自己都不敢承认、不上台面的执念驱动的鬼魂，果然是有致命弱点的啊……浪川，你可真是太厉害咯！”
　　浪川迴的眼睛终于能转一转了。宫水兄弟们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上带着明快的笑容，七手八脚把他按回座位。坐下的那一刻，他下意识地拉住了还没有挪步的龙崎豪；后者突然浑身瘫软跌落在地，扶着他的膝盖打颤；于是他也从座位出溜到了地上，跟对方一起蹲着。

　　那把刀被宫水泉简单处理后递给了福田宫司。她跟月桃教练聊了几句，接着点了点头；然后月桃教练笑盈盈地对大伙拍拍手：
　　“危机解除！”

　　接下来便是麻烦的善后工作，召集师生和基地工作人员在大厅汇合，分别对同年龄段的人解释……月桃教练十分庆幸之前一年级的学生们做饭的时候灵力泄露把大家迷晕了半天，让这些原本只存在于民俗传说中、怪力乱神的东西，变得可信了许多，否则单单是让大家乖乖听指挥恐怕都很难。

　　蓬莱未“出战”的学生们一股脑地涌上来对浪川迴嘘寒问暖，直接把龙崎豪挤出了二里地。浪川迴一边向所有人道歉，毕竟这次的麻烦是他带来的，一边感谢大伙对他不离不弃。等他好不容易安抚住了这群队友，回头一看龙崎豪已经被三井寿提着领子晃了。
　　“阿豪！三井前辈！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啊！”
　　他从人堆里匆匆挤过去——那个顶着一头卷发的男人居然眼睁睁看着他们撕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但是铁男只是这两人混社会时的朋友，能陪龙崎豪到这里已经仁至义尽了，浪川迴也说不出什么不满。
　　分开两人后，浪川迴左看右看，只能无奈地优先应对神情恍惚的龙崎豪。三井寿一边咬牙切齿地指着龙崎豪骂“阿龙你小子给我等着”，一边被铁男按着肩膀推走了。

　　“……突然有点庆幸花道和流川没来了，他俩要是在，还指不定能闹出多少麻烦。”
　　“话说，昨天夜里那个东西已经被消灭了是吧？那我们是不是能继续玩‘百物语’——嗷！”
　　湘北的傻小子们在后面嘀嘀咕咕，然后迅速被他们小队长铁腕制裁。

　　浪川迴还看到队友们想继续围过来，却都被立花龙见拦住了，在人声嘈杂的大厅里给他和龙崎豪留下了一小块单独交流的空间。
　　龙崎豪看上去被一种精疲力尽的颓丧笼罩着，两眼虚虚地斜盯着地板上的某处，不肯跟浪川迴对视。浪川迴猜测，折腾了这么一大圈，阿豪很可能以为他已经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包括阿豪在其中发挥的作用，通通告诉了这些“专业人士”。

　　“日咲同学，我先带我朋友离开一下——我想带他去我们宿舍单独谈谈可以吗？”
　　“去吧去吧~”

　　等锁好门、终于置身于封闭而又温馨的小空间后，浪川迴这才有了紧张气息彻底散掉的感觉。他把龙崎豪按在椅子上，自己拉过另一把椅子坐到对面。
　　“阿豪，刚才三井前辈说什么了吗？”
　　“没什么，就是之前的一些小摩擦而已。”
　　龙崎豪依然不愿直视他，他也不知道能接着说什么。

　　“我今天，又被你救了一次。”
　　就在窗外的鸟鸣声无限放大的时候，龙崎豪忽然开口了。
　　“当初打篮球的时候也是、后来碰上大麻烦的时候也是，每一次都要比我小的你来帮助我、保护我……我真是个废物。”
　　“不是的——”

　　“不要再单纯因为你做人的原则跟我礼貌地说话了，我宁可你狠狠揍我一顿。”龙崎豪双手捂住了脸：“我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德行、在你眼里又是什么档次。你的三井前辈能光芒万丈地浪子回头，而我甚至想不出我能怎样向你证明——”
　　“阿豪——”
　　“求求你让我说完——我根本什么有价值的事情都做不了……我想让我们像小时候一样好，可我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让你原谅我犯过的错……我干了那么多烂事，差一点害你跟三井绝交，更差点就害死你——而且还是两次……”
　　他终于放松了紧绷的神经，成功哭出来。
　　“阿迴……对不起，阿迴……”

　　浪川迴没想到龙崎豪会说这些，毕竟，在浪川迴心里，自己身上这一堆破事儿的罪魁祸首当然是他自己——面对不那么聪明的阿豪和不那么豁达的三井前辈，是他先消极应对，是他先松开了他们的手。
　　“阿豪，”他站起身，向前一步蹲下，扳起对方涕泗横流的脸直面自己，“你做的最令我生气的事，就是你当初太不把你自己当回事。”
　　龙崎豪瑟缩了一下。
　　“而且你放心，我并没有把你的那件事告诉过我现如今认识的任何一个人。”
　　浪川迴害怕龙崎豪会以为他说了，毕竟那个东西在消失前大骂的“贱|人”“婊|子”，身为神主或阴阳师的这些人可是都听见了，他得打消龙崎豪的疑虑。

　　于是眼泪大颗大颗地，从龙崎豪眼眶中滚滚涌出。
　　“阿迴，谢、谢谢你……”

　　——阿豪是真的，变了好多。
　　过去他身上的那些戾气、义气与豪气，在他们渐行渐远的这几年间，被消磨得七七八八。他说得确实没错，三井寿回头才几个月，就重新变得闪耀；可是他就算回头，也只是从一个违法乱纪的庸人变回了一个一事无成的庸人。

　　甚至，或许作为混混“阿龙”的时候，龙崎豪还能更显眼一点儿。

　　现如今的场面，跟当初几乎完全是反过来的。
　　浪川迴还记得自己刚得知三井前辈成了不良的时候，在阿豪面前软弱地掉眼泪；而阿豪，则撑着一副“道儿上”人的“硬汉”做派。

　　那天，他看到龙崎豪远远望见他来了，就把半截烟摁灭在墙上。

　　“你跟三井那小子差不多麻烦。”龙崎豪作愤愤状丢给浪川迴一把卫生纸。
　　“三井前辈前辈才不麻烦。”浪川迴蹲在墙边擤鼻子，闷声闷气地回。
　　龙崎豪发出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长叹，最终也蹲在了浪川迴旁边。
　　“你这小子为什么要这么聪明呢……我瞒了你好几个月，结果还是被你知道了。”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了。”
　　“你可得好好学习、好好打球，别连这也学三井啊！我周边就你一个体面人儿了，以后我要是有麻烦还得指着你呢。”
　　“……不会学的。”

　　眼泪来得快去得也快，浪川迴还记得自己那天在吃了阿豪投喂的一堆放纵小零食后，很快就振作起来跑去体育馆消耗刚刚摄入的过多热量了。

　　在浪川迴的印象里，阿豪一直很在意“体面”这件事——在他看来，拥有财富、才能、容貌等都可以算体面，但随着他一点点确认自己并不具有或者已经失去以上任何一项后，他就退而求其次，开始追求身边人的体面，其表现简要总结一下就是“慕强”。
　　当年他还是个白纸一张的初中生，并不太懂这些理论性的规律，只觉得阿豪有点太过焦虑。

　　“我跟我那弟弟，明明是双胞胎，可我也就在交的朋友上能跟他比一比……他就是个子比我高，长得比我帅，学习成绩也比我好，篮球也打得比我好。”
　　他还记得龙崎豪对他提弟弟南烈时五味杂陈的表情，还有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半咳半笑，“哈，篮球……”

　　那时的龙崎豪，虽然已经做了不良，但还没有什么算计浪川迴的坏心思，更没有像后来那种程度地自甘堕落。

　　然而之后……
　　在浪川迴久违地跟龙崎豪一起出去玩时，就那么“巧”地一回头，看到小巷里一个熟悉的背影——却有着他不熟悉的半长头发，发间和腰上还扣着一双陌生的大手。
　　理智还没来得及关闭他的嘴巴，舌头和喉咙已经抢先一步发出了“三井前辈”的呼唤声。

　　在三井寿震惊的瞪视和铁男志得意满的蔑视下，浪川迴连十秒钟都没坚持住，就尴尬又崩溃地逃跑了，甚至暂时撇下了龙崎豪；可是当他冷静下来后，智商重新上线，便很快推断出这事儿可能与龙崎豪有关，并很难过却又坚定地从对方那里套出了整个心路历程。

　　他们大吵一架，更准确地说，是浪川迴单方面冲龙崎豪大发脾气并切断联系。
　　接着便发生了杀|人事件——其实那人并不是龙崎豪的仇人，甚至说得地狱一点，那人是龙崎豪的“客人”。
　　如果不是那人在不“合适”的时机到来、提出了得寸进尺的要求、还在被拒绝后试图“强买强卖”，浪川迴不至于一时怒火中烧下那么狠的手。

　　逃离神奈川后的日子里，浪川迴偶尔会惊觉，当初怎么就没有更仔细地关注一下阿豪的情况呢？
　　远离篮球、远离校园、远离朋友、结交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阿豪有这么多次转变的迹象，如果他足够关心了，是不是阿豪对三井前辈的失望与嫉恨就不会爆发、就不会在挑拨离间后因为被识破而与他起冲突、最终也就不会为了道歉而把“打工”更进一步，走上那绝对不该沾的赚钱门路？
　　不，如果他从一开始就能更体谅阿豪的家庭情况一些，是不是阿豪连最初的“打工”都不会去？

　　中学生就像尚未换毛的帝企鹅幼崽，空有将熟而未熟的高大外表，撕开这层皮，里面是果冻般柔软、清澈到愚蠢的内在；特别是他们这样的体育生，经年累月地锻炼过，拥有更加充满青春活力的身躯，是格外肥美的“猎物”。
　　而一些肮脏丑陋的成年人，就会像贼鸥瞅准机会叼走落单的企鹅幼崽那样，专门去哄骗那些“落单”的青少年。

　　三井寿固然才是拥有百里挑一好皮囊的那一个，但是他从投身不良圈的一开始，就有德男、铁男这班朋友保驾护航，整个“不良”生涯几乎像过家家一般轻松；然而那时的龙崎豪——阿龙，离他最近的，是那些恨不得他能更下一层楼的不良搭子。

　　所以被父母忽视的，在学业、特长和朋友那里也接连受挫的龙崎豪，才最终招惹来了那种……该死的畜牲。

　　还好还好，现在那畜牲可算是灰飞烟灭了——浪川迴一边如是想，一边拍拍龙崎豪的肩膀。
　　龙崎豪还在大哭，哭得酣畅淋漓，一顿剖白了好几年的量：
　　“明明是我骗了你，是我故意想让你对三井失望、想让你的眼睛只看着我……但你都这么生气了，还是在维护我……”

　　浪川迴忽然有点想笑——不是嘲讽，而是确实开心：这家伙终于不再憋着了。
　　他想，不如自己也顺势而为，一起说个痛快。

　　“我也一直想要向你道歉的。我忽视你太久了。回想起来，我自己都觉得荒唐……我们明明才是认识最久最久的，可是我怎么，这些年就总得让你费劲儿追、自己却一直没有回头看看、没有等等你呢？”

　　“阿迴，别停下，一直往前跑，能跑多远跑多远。”龙崎豪突然双手攥住浪川迴的衣服：“别顾忌我，反正只要你不跟我绝交，我就一定会追着你。我现在已经在努力学习了，虽然肯定考不上什么好学校……但我也会继续努力的！我想要以后不至于离你太远。
　　“我早就明白了，我不可能留得住你，甚至不可能追得上你。你迟早会越跑越远、越飞越高，而我这样弱小的、丑陋的、破破烂烂的家伙，又有什么值得你停步的呢。
　　“但是、但是我……在你看向我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幻想，我的……那么优秀的阿迴，可不可以为我回一下头……
　　“所以你绝对不能为了我停下来！不然我真的会得寸进尺！”

　　浪川迴看着龙崎豪的丑鼻涕，这次真的笑了：
　　“如果……好吧，虽然现实没有‘如果’，但我还是想问一下哦，如果我没有那么优秀，你还会——”

　　“当年我向你搭话，跟你优不优秀没有关系，我想要认识你，只是因为你……你出现在那里了。”
　　龙崎豪抽了抽鼻子。
　　“阿迴，你是我的骄傲，我想一直看着你赢……但、但是，不赢也没关系，只要是你为了你自己而做的决定，怎样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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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里，感觉小迴这人表面上是个脆弱无助的小白菜，潜意识层面其实是个精神强韧的颠佬（一般人谁会在差点被海淹死之后爱海泳），阿龙变（被无意识PUA+当面杀人导致PTSD）成现在这样子，小迴确实要负一定责任……
前面小迴跟立花龙见和宫水龙羽提过阿龙会送很贵的礼物，送到送不起，这一部分是真话。
阿龙的“打工”，到底到哪一步了请各位读者根据自己的接受程度自由心证，不过确实没有进行到普遍意义上无可挽回的“最后一步”。
但原设是比这个要出格很多的……就是像很多霓虹的离谱学生那样，完全地，卖了。
自从睡前大脑半自动跑剧情跑出这种离谱东西后，我纠结了很长时间，不过最终还是没有那样写。虽说损失了一定的剧情冲击感，但终究还是没忍心，否则对阿龙来说就太残酷了。
哪怕以霓虹社会这种事的普遍度和社会容忍度来说，似乎对身为不良少年的阿龙没有那么大不了的，但他毕竟只是个高中生，要是发生到最后，我还是于心不忍……
本章其实还有一层暗示——如果三井寿没有铁男德男，虽然不至于偏航到这份儿上，但是很难说不会被骗去做什么惨得半斤八两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