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落风不息（短道速滑相关）》Jeykell

160、Chapter 160

　　“你，拿什么跟她们争?”
　　晚训回去，凌春霄躺在床上，把这句话想了很久.

　　她拿什么跟那些外籍选手们争?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是当时青少年俱乐部里百里挑进的京队，后又因为疫情原因被提前选入国青队，二队、一队，所有人都在夸她天赋异禀，在同龄进手还在娱乐部里、省队、市队里摸爬滚打时，她就已经是首届超级杯的冠军，模拟世锦赛上排名前五了，在其他人还在想尽办法升组时，她就已经卡着最小龄替补转正，拿到奥运冠军，完成了一场华丽的升咖，被冰迷誉为“未来之星”“天才少女.”

　　可国家队最不缺的就是天才少女.周越、林睿扬、郑怿，还有她，前三者年纪轻轻便抗起队伍重任，一个历经内斗不得已转去大道，一个伤病反复再见面已成港队选手，只有林睿扬的结局是未定的，定没定，她都是圆满的，四块奥运金牌保她一世荣华富贵.

　　但是腿也废了，凌春霄低头看了下自己刚痊愈不久的腿，自己的能力也因为这条腿废了……吗?

　　她点开聊天记录，是主教练崔禹珍的转发.

　　“急性滑膜炎一般是2~3周才能好，为了不耽误你的第一届亚冬会才说是一周的.今天是你康复后的第十天，可以适当提一些训练度了.凌，我为什么这么跟你说，是因为伤病之后，说实话，你步入了林睿扬的后尘.你现在这防，也不太适合练爆发力，准确来说，就是爆发力比耐力好练，你的青年组教练为了让你快速出成绩，才这样的.这几天对你宽容些，不代表以后就对你不严厉，目前来看的话，500，1500兼项，是个很好的选择，收到回复.”

　　女孩愣着在面板框里打了一个“1”，不知不觉有些难过，抱着手臂默默哭着.

　　为什么自己在康复后状态依然很好，也进了43秒，数据上看也是上升趋势，不就是后程易掉速吗?为啥非得抓去练1500呢?这件事在前一天找女队的教练聊过，杨蒙说，她这么说是因为，你还年轻，你还有机会，国家女队目前来看没有一位全能选手.在同龄人里，各个主力选手的同时期里，你是最幸运的那一个.你也不想有了ogg就飘吧?现在有姐姐们在前面给你冲锋陷阵.可是，以后呢?中国女队永远不可能仅仅只靠紫微星来复苏.

　　“咋地啦，小凌酱?”
　　将最后一组数据导入电脑，林睿扬伸了个懒腰，回头看了眼自己的室友.

　　“哭啥啊，不就是多练个长距离嘛，1500对你的膝盖负荷也没有500大，梯队现在也不是你该考虑的事，如果真有人能一口吃个胖子的话为啥加拿大那位第三个赛季才突飞猛进?慢慢来，慢慢适应，别怕.”

　　“林姐……”女孩抬头看向她，
　　“郑怿姐……还会从港队回来吗?我以后会变成怿姐那样吗?”

　　郑怿……林睿扬转了转眼珠.虽然两年半前还一起经历过那段痛苦的日子，两年前她替自己拿到1500银牌完成了世锦赛的救赎，但感觉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与其期待一个早就失去了心气和竞争力的选手恢复，不如想一想自己这一年里的道路该怎么走.”

　　还有不到一个月世锦赛，仍是在脚底下的这块冰面举办.世巡赛首届团体奖，亚冬会六金并不能打消队里长此以往的低气压.教练请来二队合训，也是为了改善.

　　凌春霄觉得这治标不治本.自己也进国家队差不多快三年了，毫无疑问，最低气压的那批人，贡献了队里近四分之三的奖牌.等这一年过去，把米兰冬奥会的好处捞了个遍再宣扬什么冬奥精神后美美退役跑路，教练组也跟着跑路，被成绩掩盖住的问题便会慢慢浮现，而自己也将从“未来可期.”“敢于拼搏”变成“扛不起队伍”“没有前辈的精气神”“敢推敢 pen”。

　　可谁又给了她成长的时间和空间呢，没有.曾经队里最小的，眼里对未来充满憧憬的自信的女孩，眼睁睁地看见体育饭圈化的诞生，从2021年起.她没从中看出任何好处，反而硬生生地在观众席和网络上，看出如鲁迅说的两个字，吃人.教练组也在吃人，她们把一个目标明确热爱事实的小女孩，逼成了一个目标涣散训练偷懒的陨落者.有的时候她真的恨，为什么林睿扬和慕清和两个姐姐还在队里，一个四块奥运金牌，一个职业生涯200余个世界大赛冠军，她们现在有什么待在队里的必要吗?有，也是为了抢注自己的资源，什么天才少女需要成长，教练组如果把最好的资源都给她，她早就名副其实，而不是当今“三小”之中混得最差的一个。

　　“眼里有光?哈哈，被说两句就没光了，自己最钦佩的姐姐，什么时候都变成了无聊的大人呢?”
　　她在备忘录里写下一句话，存进私密空间，明天又是崭新的，笑脸相迎的一天.

　　“今天，练男女1500米，分组练习，共24名选手，五五一组，随机抽签。二队选手为一队的陪练.”
　　崔禹珍一声令下，几位选手们纷纷将手伸进抽签箱.

　　林睿扬、凌春霄分到一组，余下三人是二队选手.训练前，杨蒙将五个女孩喊了过来，示意她们拿过面前垫子上的一排手机.

　　“今天的训练里，速度不用快，主要是模仿各国主要对手的滑法，小凌，睿扬，你们两个不用.给另外三人30分钟研究.好，下一组！”

　　男队那边同样抓马，沈薪染和刘泽宇分到一组，两位主力，却是两位伤员，这让男队教练何泰有些焦头烂额，在考虑下一步前，首先把这俩人排除在外，进行重新抽签。
　　轮到林和这组时已经过去了一个钟头，才做好准备工作站上场地，期间林睿扬去了二队那边帮助几个小辈或同辈指导，这个位置该如何滑、如何模拟，而凌春霄很不忿地在摸鱼，找到一个死角分屏开始打游戏。

　　“凌春霄！”有人瞪了她一眼，是慕清和.

　　“队，队长好啊.”她有些局促，把手机交上去——被设成了学生模式.

　　“教练组很重视你，你居然在这摸鱼，像话吗?看看你的偶像，你自己选的室友在干啥?不好好复盘教练发你的比赛合集，在这打游戏?”

　　“无聊的大人，”小凌在心里嘟囔一句，继续复盘比赛.

　　“好了；时间到了。各就各位，预备——”裁判开始吹哨.

　　“加油，加油，记住这个滑法。”
　　林睿扬几人说笑着于起跑线站定，凌春霄回过神来，滑在一道.

　　林睿扬位于三道，起速并不快，本来国际赛场上按标准是要七人一组的，五个人一组，是为了更方便分组和模拟另外三名女选手的路线，很明显地参考了本赛季世巡赛女子1500米项目中排名前三的选手：权敏雅，Doris·Bister-Williams，即威廉和大家都很熟悉的安何三位赛季排名均进入前十的外协选手，三人均不是领滑型选手，细节上却还是有差别：权相比韩式传统滑法而言更提前两三圈领滑，但遇逆风局稍且劣势；威廉喜欢提前七八圈而后拼体能，胜在速度快；安何的内外道极吃逆风局优势但顺风局反而不一定了，可以说，三个人优劣势都很明显.

　　值得一提的是，林睿扬恰好排名第四，相比于1000m的积分断崖，权敏雅虽然同样拿了三金，女子前七名的积分却并没有太大差距.这相当于一组标准人数的FA，谁都有夺冠的概率.

　　场外的慕清和低头看了一眼排名，自己第八，真是个地狱笑话.

　　由于训练的目的是模拟，考虑到二队选手和外协们有差距，林睿扬特意放慢了节奏以适应.借助自己的本能优势一点点去破解，最后第一冲线，摇了摇头，还是不满意——模拟和大考差距太大，对于长距离来说，机器辅助，也很难有效果.

　　她底子在这里，只要没摊上烂教练组，长距离FA概率还是很高的.上届，京奥，就差一点，就一点就能双冠了，她很不忿.没想到之前和现在相比，用历史来比喻的话，那就是魏蜀吴三国直接快进到五代十国.并且藩镇割据，还不知道谁能一统天下.

　　凌春霄的路线却在不受控制中混乱了下来.内道却不住，外道扣不死，领滑扛不住风阻，压路线失败，三名二队选手只是初步学习了一些对手的路线，仍然地密封地压着她喘不过气，第四冲线.她想，这是教练组所不愿意看到的.

　　许久未滑过长距离，她轻喘着气，趴在防护空上，侧头微微看去，是在旁边认真复盘刚才那场训练的林睿扬.凌春霄很奇怪，她所说的何能下降，到底参照物是什么.在床上的沈薪染?前两天刚刚结束的那一场激烈的性｜爱?在隔壁听见林睿扬事后慵懒的“我没力气了”?

　　天马行空下，凌春霄没来头地觉得，自己将人生中的第一次交给了冰场，她滑得较差，本以为教练组会对她失望，告诉她，算了，以后只滑500就好.

　　“崔老师……”女孩套上冰刀套.

　　“下一组！”主教练崔禹珍忽视她的请求.
　　“你滑得不错，有什么问题晚上训练结束再说.”

　　凌春霄只得失落地退到一边.而林睿扬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是否有些过于急于求成，是否因为一场伤病而陷入深深的纠结?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伤腿，六年前在德累斯顿废掉的.她把其怪罪于金睿熙的推搡，而事到如今显然不只是推搡.并无原谅，只是觉得，在那个环境下不可能有太干净的选手罢了，而现在也一样.

　　“小凌她不会再经历如我一般的挫折，知晓那些残忍的故事了.”
　　不，不是这样.林睿扬摇摇头，在这未定的年华里，什么都不是即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