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按理来说，故人重逢，应该是开心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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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是个好东西。
彼时坐在小酒吧里喝了不知道多少杯特调的陈岚，和以最快速度安全到家稳稳坐在餐桌前开酒的于远，不约而同地想着。
陈岚是裴柳意这家‘云外’的熟客，两人相识也是因为酒。差不多的出身，都是别人眼里的优越体面的上层人士，本该无忧无虑的佼佼者，凑在一起彼此共通些不为人知的辛苦心酸。不需要奉承迎合，也不用敷衍伪饰，嬉笑怒骂，放肆快意。不说话也不觉得别扭。
喝多喝憨睡过去，有裴柳意给她放到单间休息或稳妥送回家。只是二人都忙，并不总能碰到一处，把酒言欢，聊聊人生和远方，鸡毛和理想，总能说到一起，不谋而合。
裴柳意还乘醉调侃过两人的名字，“我是云外柳，你是山下风。”一双朦胧迷离的桃花眼，灼灼盯着陈岚。
陈岚不应。只是神情冷淡地喝尽杯子里的酒，缓缓起身告辞。
裴柳意挥手指了个服务生帮陈岚叫代驾回家，自己继续倒在卡座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喝酒。
两个人酒量都不错，有些事彼此心里明镜似的，只不过借着酒劲装醉说出来而已。陈岚照常光临云外，裴柳意也一如继往，有时在店里，有时忙得不见人影。成年人的生活里，遗憾多了去了，爱情不是什么必得圆满的东西。
于远在家喝酒不避着明澜。
办公室主任的职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关系到公司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逼得于远随性自由的性格事事周全、心细如发，明面上是八小时工作制，实际上全天侯着单位指示。
就连奔赴地震灾区一线也要比旁人去得更早，走得更晚，冲在最前，舍生忘死。
众人眼睛都看着呢。不到三十岁就身居国企高层的年轻领导，多少人只羡慕眼红他的光鲜亮丽，春风得意，个中滋味，还是只有自己知道。
按理来说，混迹职场少不了社会酒局。于远出身贫寒，刚毕业入职场时吃了不少哑巴亏，被老油条们使绊子，被有后台的人下面子。于远那时候起学会了喝酒。
大学时三两瓶啤酒就满脸通红，于远一直说自己是酒精过敏体质，喝不了酒。可进入社会后，谁会理你这套说辞。
从实习生爬转正，再补退休人员的缺漏慢慢晋升，被新调来的领导赏识器重……五年后的现在，已经没人再强行逼着他喝酒，他也可以一句话推掉不想去的应酬，只下班回家后，安安稳稳地坐在自己家餐椅上对着明澜。
于明澜是这孩子的本名。
巧不巧，五百年前兴许就是一家呢。在接明澜回耽江的路上，于远看着前方倒计时的红灯，随口说道。
于远不觉得定了领养关系就是对人家有什么大恩大德。只是作为公司代表在抗震前线援助时，偶然见了这孩子一面，模样像极了自己小时候，十五岁家破人亡，还能在一线震区帮忙救死扶伤的少年，可比自己当年成熟稳重多了。
于明澜。
晓风景明乍起澜，幸得佳人看。
于远想起自己得知被中文系录取后的那个暑假，胡乱填的诗，作的词。
那时的他只是起兴诌了个“佳人”，还不知道自己将要遇见陈岚，一切都还刚刚好没有发生，未知的未来让人充满期待。
此时的于远一言不发地闷头灌酒，偶尔听见明澜说几句话，于远随心给出几句应和。
明澜试探地问：“你心情不好？”
因为于远之前喝酒都是乐呵呵的，尽管他能感受到于远心情不好，但都是工作上的压力。于远一边像个朋友一样问几句他在学校的日常，一边带着笑意喝酒，喝到一半，再打着比方跟他探讨工作上的布局安排，中间引用各种典故，秦汉三国的故事，俗句成语的来源，酒喝畅快了，于远心里也有了清楚的谋划布置。
第二天清清爽爽地去上班，外人从来看不见他的忧愁和烦闷。
每次于远拿出酒盅要喝酒，明澜就适时打点冰箱里的食物，然后坐在餐桌边安静听得入神。于远看见他脸上的钦佩，反而多次正色告诫他不要听了几句大道理就奉若圭臬，世界的真相还是需要自己去探索去面对。
这也是明澜很喜欢于远的地方，他从来不摆家长架子。所有事都是有商有量。明澜的事无论大小，他只提建议看法，决定让明澜自己来做。明澜像平白多了个兄弟大哥。
于远用反问回答：“怎么才算心情好呢？按理来说，故人重逢，应该是开心事吧。”
明澜：“可你现在不开心。”
于远笑了起来：“嗯。”
他拿起酒杯，摇晃的液体在灯光下流光溢彩。“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是斯宸的妈妈吗？你们今天见面的时候还好吧，你看起来还蛮正常的。只是陈阿姨……我觉得她有些讨厌我……”
于远眼睛眯起来，“哈哈。”表情看上去是一个无比开心的大笑。“她讨厌你么？……那可能是受我牵连吧。”
于远的杯子空了。这段谈话还是没有什么实质性进展。
明澜给他斟满，试着问出一句：“你和陈阿姨是……”
于远眉毛挑得高高的：“前女友啊，你不会看不出来吧，不应该啊。”
明澜：……
于远：“你是不是把我那本《月亮与六便士》拿走了？”
明澜：“嗯。”
于远：“自己看的？”
明澜：“自己看完……借给……斯宸了。”
于远微微点了下头，“你别跟人要了。”咽下一口酒，“那书本来就是她妈妈的。”
明澜“噢。”了一声算是答应。
于远摸着杯子又开始笑：“要也是我去要。”
……
陈岚兴尽已经是酩酊大醉，站不稳身，看不清路。
裴柳意招呼两个姑娘一起搀她起来送到自己车上，酒保叫的代驾已经在路上。裴柳意和陈岚一起坐在后座，车窗半开，夜半的城市灯红酒绿，裴柳意看看陈岚醉得一塌糊涂的红脸，把车上的备用外套丢在她身上盖住半个头，转过身子去吹冷风发呆。
代驾师傅不多时赶来，车开到陈岚公寓楼下，裴柳意的酒劲差不多退干净了。
把陈岚拉扯起来，叫上代驾师傅帮忙开门，稳稳当当地把人送回家扔在沙发上，一团毯子扯开铺好盖住还在哼哼唧唧呓语的陈岚。
裴柳意熟门熟路地去冰箱拿出苏打水，黑咖啡，茶几上就有止疼药和湿纸巾，一样一样码好在陈岚面前。
代驾师傅犹犹豫豫地想告辞，裴柳意拉着他往外走：“还得麻烦您把我也送回家呢。”关好了陈岚家的大门。
陈岚一走，裴柳意觉得车上冷清了不少。
“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裴柳意玩着手指，眼睛依旧瞥着车窗外，慢悠悠地念叨。
代驾师傅听见这句没忍住笑了，抬头看了一眼后座，裴柳意迎着对方的目光问道：“您笑什么。”
代驾师傅便回道：“先生，这都九月底要十月了，荷花都开败了，不适合驾舟去惊鸥鹭了。倒是莲子快要熟了……”
裴柳意听了半句便开始失神。已经不是荷花的季节了啊。是啊，即便什么都不做，时间也一直在走，从不会停下来等谁。
次日下午，陈岚经历了半醉不醒地冲向卫生间吐酒，着急忙慌地跑到厨房找水喝，坐在地板上睡着冻醒……如此种种，终于在阳光明媚的下午三点正式头痛欲裂地醒来，眯着眼睛踱步回客厅把茶几上裴柳意给她排列好的苏打水咖啡止疼药一样一样服下。
打开只剩一丝电的手机，还好，冒出来的消息比她预想得少很多，扒拉出充电器，陈岚一边喝水一边回消息。
本来就不是朝九晚五的坐班，出差出外勤被临时邀约的事多了去了，每个阶段布置好的工作被靠谱的下属淡定地一项项推进。
看了一下工作小组，其他都没什么问题，只有第一助理给她打了三个电话发了五条消息。
陈岚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还是决定等缓一会，等止疼药生效脑子清醒了再问是什么情况。
顾舒然发来几条消息，向她汇报带斯宸吃了晚饭，用了早餐，把孩子稳稳当当地送到了学校，然后是几条消息加表情包问候陈岚醒了吗喝了多少怎么还没醒。
裴柳意打了电话过来，没打通后又发来消息问有没有时间一起旅行。他说有朋友前不久去了不远的一处草原，风景甚好，尚未开发所以游客也少，邀请陈岚自驾去旷野采风，舒缓心情找找灵感。
陈岚去冰箱拿了三明治和牛奶，再捡起手机给助理回电话，一边给电脑开机准备办公。
小助理的声音透着慌乱。原来是早就邀请的大明星身体不适，没办法来现场做采访了，事发突然，临时也约不到同等名声地位的艺人救场，品牌方和大牌造型师不肯降级用别人，也都跟着推掉。几个助理之前都已经多次协调确认了，没想到事情变成这样……
陈岚用手把眉头推开，声音不起波澜地问道：“咱们之前没宣传过这期要做明星访谈吧，我记得只是提了个栏目名字，《星垂平野阔》？对吧，本来是要扣他平怀星的名字起的，为了给读者们惊喜，咱们做的预告没带出一点他，是不是？”
小助理忙不迭再翻了一遍之前发刊的宣传预告版面连连称是。
陈岚闭上眼，“原本定给他的版面是多少来着？三个连页？”
“是……”小助理小声应答，又补了一句：“还有三天就该下厂印刷了您看……”
陈岚睁开眼看见自己喝剩的咖啡，打开的止疼药包装，已经开机有一会的电脑因为她迟迟没动，陷入了睡眠状态。定定地看着系统自动切换的风景图片，直通天际的曲折盘山公路，两只恬静优雅的大角鹿正望向镜头。
手机另一头凝神静气的小助理听见陈岚说：“别慌，稿子我来写，其他工作你们照常推进，别再出任何问题。这三个连页留给我。两天后给你们。”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按理来说，故人重逢，应该是开心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