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林河春》白日不到

12、第十二章

　　陆悉继续装蒜：“你是要订房吗？”
　　沈焉：“……啊？”
　　“认识就认识嘛，”沈喧林看着陆悉，这都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要闹小性子，“我不是也加了你吗？”
　　“是你来加我的。”陆悉强调。
　　“你不想加吗？”沈喧林的眼睛里染上笑意，好像一汪潭水，让人想溺毙，“那你把我删了吧。”
　　陆悉：“？”
　　那倒也没有这个意思。
　　陆悉简短地拒绝道：“不。”
　　“陆老板，你们认识啊？”沈焉站在一旁，感觉自己莫名多余，“那我先走了。”他对沈喧林摇摇手机，“回头联系！”
　　没了外人，陆悉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他问他：“你这几天怎么都没出门？”
　　“在写新书。”沈喧林旧事重提，“就是那些你觉得写得酸唧唧的东西。”
　　“……”
　　咱能说什么，咱也不敢说。陆悉仔细地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我只是个外行人，我的批评不作数。”他想起沈焉，那人一看就是二十出头的小孩儿，青春活力，热烈得很，是他比不了的。他试探着问道，“你觉得沈焉怎么样？”
　　谁料沈喧林一脸懵懂地问：“谁啊？”
　　“刚刚加你的。”陆悉提醒道，“你这是什么记性……”
　　“噢……”沈喧林想了想，道，“那小孩儿挺可爱的，怎么了？”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你看上他了？”
　　陆悉失笑：“你在想什么……”
　　“他应该会很适合做朋友。”沈喧林说，“你也很适合做朋友。”
　　陆悉没有答。他确实可以跟他做很好的朋友，但他们两个人的心思恐怕都没有摆得太正。只做朋友的确可以，可真的会有人完全甘心吗。
　　“出去走走吗，陆老板。”沈喧林说，“今天天气很好。”
　　其实在沈喧林有点冷落陆悉的第二天，陆悉就跟薛寅好好聊了一次。他跟薛寅可以说是发小，认识了得有二十多年了，虽然两个人都是gay，但俗话说得好，兔子不吃窝边草，他们看对方简直是提不起丝毫的欲望。
　　谈话算是薛寅主动提起的。他不擅长拐弯抹角，所以问得很直：“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对我们小沈有点儿意思啊？”
　　“我不知道。”陆悉也不能够完全看清楚自己，“我……应该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他根本没谈过，也没喜欢过谁，他甚至不知道喜欢一个人应该是什么感觉。
　　“嗯嗯嗯，你不知道。”薛寅的语气可欠揍，“那我猜你一定‘不喜欢’他吧。你对他没意思，所以他一问你要微信你就加了，你对他没意思，所以让我在浮光门口蹲一位姓沈的有缘人，你对他没意思，结果你直接把人带回家。哦，你这两天是不是还总是去一年春事啊，怎么，你的老家不是浮光吧台么，搬家了？”他故作惊讶状，“天呐！陆老板，你该不会是去蹲人吧？！噫！陆老板好变态！”
　　陆悉：“……”
　　事出反常必有妖，在此之前，他没轻易加过别人微信，更不可能带谁回家，也不会因为谁就跑去一年春事楼下假装路过。
　　这都太蠢了，像个稚嫩小学生，哪像是三十多岁的成年人。
　　陆悉给自己找借口：“浮光在重装，我只能去一年春事。”
　　薛寅继续嗯嗯嗯，敷衍死了：“好勤快的老板噢！居然每天坚持到店打卡，感天动地了家人们，我得去为您申报感动中国！你怎么可能在等人，你只是喜欢上班。都懂都懂我都懂。”
　　陆悉无言。
　　聊天儿时不愿承认，也不敢承认，结果他今天就发了一条充满了暗示意味的朋友圈，以此来告诉某人，我在一年春事门口站着呢，你真的不想来找我吗，你看今天阳光多好。
　　“到时候他跟别人在一块儿了，谁他妈还来跟你约会。你就看着人家小情侣的背影哭吧你。”薛寅最后替他肖想了一下未来景象，“陆老板，好可怜，母胎solo三十年。”
　　想起薛寅的话，陆悉总觉得有些不太自在，哪怕他现在就跟沈喧林一起走在街上，那种异样感也挥之不去。
　　街边喧嚷，沈喧林和陆悉一人长了一张嘴，却没一个人说话。
　　怎么办，好尴尬。
　　聊天气？好土。聊美食？好刻意。聊风景？他都看腻歪了吧。陆老板哪里找过话题，他就不是那种能打开话题的人。
　　……陆老板自闭。
　　“悉林河应该是一条河的名字吧。”正当陆悉内心挣扎的时候，沈喧林就已经开了口，“是哪条河？我还没看到过。”
　　“你想看吗？”话题来了，陆悉顺着话头说，“那我带你去吧。”
　　“远吗？”
　　“不近不远，但是我们一般都开车去。”陆悉道，“我车停在我家楼下了，你在这里等我，还是我去……”
　　沈喧林笑了，打断他：“走吧，我跟你一起去。”
　　他总觉得陆悉今天有一点拘束，就好像怕他不高兴一样。
　　他前几天的短暂疏离是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让自己面对陆悉的接触可以看起来正常一点。他现在是正常了，陆悉倒是不对劲了。
　　所以呢，他的拘束又是为什么？
　　沈喧林想知道，但他不会问出口。
　　悉林河边的树木其实不多，树干瘦白纤长，到了这个季节，枝丫上的叶是一片也不剩了。这一片儿应该是属于温带季风气候，沈喧林猜这些树是针叶树木，但无从佐证。
　　“沈哥？”有人惊喜地叫道，“你也来看河啊！可是现在都快冬天了，河都差不多冻上了。”这声音听起来可委屈了，“都看不到河在流了。”
　　陆悉几乎是警觉地看过去。
　　——果然是沈焉
　　“北方的河有结冰期也很正常。”陆悉冷着嗓音道，“明年开春就融了。”
　　言下之意，这没什么好可惜的，你搁这儿矫情什么、做作什么呢？
　　“我刚刚给你发微信了，发了些悉林河的照片。”沈焉凑到沈喧林身边，有些卖乖地说，“我以前学过摄影，你回去要记得看看我拍的照片啊！”
　　这河畔真像是薛定谔的河畔，如果他们永远不来，沈焉或许就不会在这儿。但他们来了，还打了照面，那沈焉就一定在这儿了。
　　陆悉打心底里觉得沈焉有点碍事。
　　“好。”沈喧林说，“那我回去再看。”
　　“看完记得回我啊！”沈焉亢奋地说，“顺便评价一下我的摄影技术嘛！要是你觉得拍得好的话，我就拿这组图去参赛啦！”
　　沈喧林被磨得没办法，点头应下。左右不见陆悉的影子，他回过头找人：“你怎么站在那里不动？”
　　陆悉靠在一棵幼树上，这树还没来得及长高，跟陆悉一对比，看起来蛮脆弱。陆悉表现不出那副兴高采烈的模样，这个认知让他自己有点不开心，话不过脑子就说出去了：“我不太会摄影。”
　　沈喧林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人各有所长嘛。”
　　“啊？”沈焉或许还是太年轻，连掩饰自己的感情都没学会，什么心思都明明白白地写在了脸上。如果说他看到沈喧林的表情是欣喜若狂，那看到陆悉的表情就是略显失望，“陆老板也在这儿啊？我刚刚都没看到你呢，你和沈哥一起来的吗？”
　　“对。”
　　“哥，”沈焉扯扯沈喧林的衣角，像一条黏糊糊的小狗，“下次你再想来看悉林河的话，就在微信上喊我呗。而且……”他看看陆悉，“陆老板肯定很忙吧，我看他每天都往店里跑，最近客栈的客流量是不是超大？这几个月得到旅游旺季了吧。”
　　何止是黏糊精，这还是条真正的坏小狗！
　　“旺季在春天。”陆悉毫不客气地纠正他，“冬天是淡季。”
　　被陆悉拉了面子，沈焉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少年心性就是横冲直撞的，你打他一下，他非撞死你不可！
　　沈焉之前之所以能跟陆悉交谈甚欢，还不是因为他俩同命相怜，结果现在成了情敌了，沈焉不知道别人眼不眼红，反正他是成红眼病了。
　　“哥，待会儿我们一块儿去逛市区吧？”沈焉又看了陆悉一眼，暗暗跟他较劲儿，“他一定没带你去过市区吧！”
　　“或者我们去游乐园吧哥，”沈焉抓着沈喧林衣角的手一直没松，“他肯定没跟你一起坐过摩天轮吧。”他倾头咧开一个笑，“我跟你坐！你听过摩天轮的那个传说没？”
　　传说两个人在摩天轮顶接吻，就会一辈子在一起。
　　沈喧林当然也知道这老土传说，处在暧昧期的人互相调侃一下倒还好说，可沈焉这么一说，就未免有点性暗示的意味了。
　　少年人太热烈，大火燎原，不跑远点怕是要被烧死在原野上，然而人家年轻人还觉得自己浪漫疯了。
　　“我待会儿打算直接回去了。”沈喧林朝沈喧林那边靠了一步，“再说吧。”
　　“就走啦……”沈焉蔫巴了。
　　沈喧林打一巴掌给颗甜枣，道：“回去会看微信的。”
　　沈焉又支愣起来了，现场表演川剧变脸：“欸，好嘞哥！”
　　好不容易来可以称之为“景点”的地方逛一逛，却跟做了贼一样。上了车，陆悉看似无意地说：“他对你有意思。”
　　“看出来了。”沈喧林倚在车窗边，“我看他应该才二十岁左右，太年轻了，喜欢和讨厌都凭一时冲动，跟那时候的我一样。”他笑了笑，“他心里的那些小九九，我一眼就能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