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号公路》九庐

39、围墙外的野蛮（四）

　　巨物跌落的声音巨大，戎三停下脚步，一股强气流将他击倒在地。

　　“齐泽！！”戎三大声呼喊，心中万分慌乱。

　　十年前，居禹市的齐泽在外围活动里身受重伤，成为了植物人。现在，他好怕海璟市的齐泽会重蹈覆辙。

　　右脚的扭伤越发严重，几乎疼得站不起来，戎三只能慢慢往前爬。一条血红色的蛇信子突然从迷雾中伸出来，意外地触碰到了戎三的鼻尖。

　　冰凉如雪的触感让戎三汗毛竖起，身体本能的拔出枪，砰的一声，击向看不清的前方。

　　伴随着鲜血喷出，蛇信子缩了回去，与此同时，林中的白雾渐渐退散。等了好一会儿，戎三才看清了前方。

　　三头青蛇倒地不起，在它不远处，齐泽同样倒地不起。

　　“齐泽！”戎三站起身，单腿跳到齐泽身边，然后将手轻轻放到他胸口。

　　砰……砰……
　　胸口传来有节奏的心跳声。戎三松了一口气，他还活着！

　　戎三疲软地坐在他身边，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看了眼齐泽又看了眼三头青蛇，重新拿起枪。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是变异后的三头青蛇。

　　砰砰砰三声，戎三对着那三颗恐怖的蛇头各补了一枪。青蛇没有任何动静，像是真的死透了，可是戎三还是觉得不放心，他拿出齐泽家的小水果刀，慢慢靠近蛇身。

　　用这把小水果刀割下它的三个脑袋显然是不太现实，但是割断脑袋里的骨连接还是十分容易的。

　　三颗蛇头均已经残破不堪，能够轻而易举看到里面的骨头和血肉。戎三用小刀插入骨头缝中，用力搅动，骨连接断开，头颅以一种奇特的姿态歪在地上。

　　戎三依法砍下第二颗脑袋，但是当他把刀插入第三颗脑袋的时候，蛇尾忽然高高扬起，然后往戎三的位置重重落下。

　　戎三没有注意，他仍旧用力地搅动着，在听到声响回头的瞬间，整个人被推了出去！

　　巨大的蛇尾砸向他刚刚所在的位置，不过此时，被砸的却成了齐泽。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的，不知道他是怎么快速跑过来的。戎三只知道，自己又连累齐泽了！

　　十年前的经历再次重演，戎三满是愧疚的爬回齐泽身边。在巨大的蛇尾再次袭来之前，搅动卡在骨头缝中的小刀，然后用力拔出。

　　脑汁和鲜血溅了齐泽和戎三一身，不过蛇尾终于没再袭向他们，而是毫无生机地倒在了地上。

　　青蛇终于死了！戎三喘着粗气，放松下来，转头看向齐泽，只见他嘴角流出了鲜血。

　　“你……怎么样？”戎三忍不住去摸他的后背。

　　骨头没有断！太好了！

　　“没事，没伤到骨头。”齐泽的声音裹着胸腔的血沫震动，喉结在日光下划出虚弱的弧线。

　　“……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要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受伤吐血。”戎三愧疚不已，眼眸微抬，小心翼翼的看向齐泽。

　　他已经做好了被齐泽痛骂的准备，可是齐泽却只是抬起手臂，轻轻放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不关你的事，刚刚那下，没多大重量。我身上的伤，主要是之前与它的缠斗。它实在是太难对付，子弹都打完了，它才倒下。”齐泽举起手中的枪，拿出里面的弹匣，已经空了。

　　“的确难对付，又是跟我打、又是跟猴子打、又是跟你打，居然还没死，现在……”戎三踢了踢脚下，“也不知道死透了没有。”

　　齐泽慢慢站起身，“三个头都断了，应该已经死透。我们趁着雾气散了些，赶紧走吧。”

　　戎三点点头，两人互相搀扶着往森林外面走。可是走了很久，始终徘徊在青蛇的附近。

　　齐泽眉头紧蹙，戎三马上问道：“怎么了？”

　　“这山里有古怪，我之前来的时候，明明很容易就可以走出去。”

　　“什么意思？”

　　“我们迷路了。”齐泽低头时长长的睫毛簌簌颤动，像是飞舞的蝶翼。

　　戎三早就知道自己迷路，只是没想到齐泽也迷路，一时间有种绝望的感觉，“那怎么办？”

　　话刚说完，之前让跑掉的屿蝶忽然飞了回来，它的嘴里还叼着好几片葵草叶子，落在齐泽的肩头。

　　齐泽接过葵草叶子，温柔的摸了摸屿蝶，屿蝶立即舒服地把头靠近他的脖颈蹭了蹭。

　　好一副相亲相爱的模样！戎三瞪着屿蝶，将它一把抓在手里，怒道：“小东西，别忘了谁才是你的主人！”

　　屿蝶在他手中挣扎了一下，见戎三不打算放过它，便歪着头不理他。

　　“这叶子能够治疗它咬伤的伤口，可能也能治疗你的扭伤。”齐泽将叶子递给他，“你试试吧。”

　　“真的假的？”戎三将信将疑，不过最后还是将叶子碾碎敷在脚上。

　　没一会儿，脚上的肿胀真的消了很多，痛楚也消散了很多。“哎，还真有效。”戎三喜滋滋的，抬眼看向齐泽，把剩下的汁液往他身上推，“你也擦点吧，伤口很快就会好。”

　　齐泽看着所剩无几的汁液，摇头，“我不需要，你自己用吧。”

　　戎三一眼看出他的心思，笑笑，然后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手的葵草叶子，“我有很多，你不用担心不够。”

　　“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齐泽被他手中葵草的数量惊到。

　　“这已经算少了。”戎三晃了晃手中的屿蝶，“这家伙带我找到的，那里有一大片，我只摘了一点。本来想叫你们一起过去摘，没想到半路遇见那条青蛇。”

　　戎三：“你们呢？之前没找见吗？”

　　齐泽接过戎三手中的葵草，一边碾碎一边回道：“一直没找见，后面又急着去找你，就没有再找葵草。”

　　“那景岩他们呢。”

　　“他们跟我一样。”齐泽抬头看了眼四周，此时雾气已经彻底散了，景象看得很清楚。

　　参天的大树、稀薄的阳光……漫无边际的树林哪哪都是这样的景象。戎三举起手中的屿蝶，黑色的翅膀正巧挡住他右眼，像个滑稽的单片眼镜，“你能带我们找到孟景岩他们吗？”

　　屿蝶没有理他。

　　戎三一脸失望的看向齐泽，齐泽立马安慰他，“不用担心，他们几个身手都不错，不会有事的。”

　　戎三忽的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了好几秒，把齐泽都看得耳尖发烫，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腰侧的衣物。“你干嘛这样看着我？”齐泽问道。

　　戎三歪了歪头，一缕碎发垂落在鼻梁投下蜿蜒的影子，“感觉你好不一样。”

　　“……？”

　　“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十分冷酷无情的人，可是遇到别人做错事，你不仅不会责怪，还会安慰人。很温柔，感觉很不一样。”是跟居禹市的齐泽很不一样。

　　居禹市的齐泽从来不会这么温柔的跟他说话，总是冷冷的。

　　齐泽偏过头去，恰好一缕阳光透过树缝将泛红的耳廓照得透亮，“你没有做错事。”说这话的时候，也是温柔的。

　　戎三见他不好意思，便不再多言，嘻嘻一笑，拿起碾碎的汁液，帮齐泽上药。刚上到一半，耳边忽然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很多很沉重，地面都在震动。

　　枯枝的爆裂声由远及近，腐肉腥风压弯了整片灌木。齐泽拽住戎三手腕翻身滚进土坑，碎石硌进后背伤口也顾不上疼。两人透过杂草缝隙，看见猴子、巨蛇、狂狮、飞禽……许许多多变异的野兽飞奔到了青蛇的尸体旁，巨大的尸体一时间成了它们的美味佳肴，吃的不亦乐乎。

　　这场饕鬄盛宴持续了许久，太阳渐渐落山。戎三看着被啃噬殆尽的青蛇，终于肯定，它死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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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晚上，戎三和齐泽在土坑里相拥而眠，但是一点歪心思都没有，因为实在是太冷、太饿。

　　饱暖思淫欲，不饱暖就只思饱暖，不思□□。

　　一觉醒来，飞禽野兽都已经离开，浓雾又起。戎三和齐泽从土坑里出来，看见巨蛇只剩骨架，连一点肉渣都没有留下。

　　齐泽拉着戎三就要走，可是戎三忽然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齐泽好奇的看着他，“怎么了？”

　　“你闻，有闻到什么东西吗？”

　　齐泽闻了闻，摇摇头，“没有啊，什么？”

　　“一股菠萝和柠檬的香味。”戎三慢慢走向巨蛇死亡的地方。

　　白骨之下，黄土之上，一朵白杆红伞的蘑菇悄然冒出土地。戎三凑近闻了闻，的确是有一股菠萝和柠檬的香味。

　　戎三伸出手，正要采摘，齐泽忽然出声叫住他。

　　“别动！有毒！”

　　戎三的手僵在半空中。

　　“这是红毒菇，碰到就会中毒，轻则产生幻觉，重则死。”齐泽隔着衣服将红毒菇采摘下来，“原来你一直在找这个东西啊，它又吃不得，你找它干什么？”

　　“原来它叫红毒菇啊，我也不知道我找的是不是它。我就是觉得这股味道很熟悉，很想知道哪里有这股味道。”他忽然凑近菌柄深深吸气，喉结痉挛般滚动，仿佛要把那股甜香烙进肺叶。

　　“你以前闻过？在哪？”

　　“……”戎三睫毛颤了颤。远处山雀扑棱翅膀的声音突然变得刺耳，震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十年前的记忆涌上来——居禹市郊外的泥腥气，急救车刺目的顶灯，还有担架上齐泽惨白的脸。

　　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他是在十年前的居禹市外闻到过，在居禹市的齐泽身上闻到过，只是那时的他还没有被创造出来。

　　“在我的一个好友身上闻到过，他可能就是被它毒成植物人的。”戎三只能告诉他这么多。

　　“哦，所以你一直找这个味道，其实是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害了你的好友？”

　　戎三点头：“没错，你猜对了。”

　　齐泽将手中的红毒菇随手一丢，“既然你已经知道原因，那它就没有必要留下。”

　　“别啊！”戎三赶紧去捡红毒菇，用一片大叶子将它包裹好，小心翼翼地放入口袋中，“这东西不常见，先收着。”

　　戎三越是小心翼翼，齐泽心里越是不舒服。他觉得戎三对于红毒菇过于重视了，那种重视程度让他忍不住吃味，忍不住想，他是重视红毒菇还是重视红毒菇后面的那个人。

　　那个人，真的只是他的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