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芳华录 上部 莲生九华》西蜀雪

64、第六十章 灯火

　　时过多日，显邑邑令早已下葬，更因花聪的缘故，官府差人将他的墓地和家宅严加看守，生人勿进，所以盛天晴的提议明显不能实施，正当汪大海松了口气，盛天晴却说：“既然不能暗中查探，那我们就光明正大地去！”
　　汪大海抽了一口冷气，果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么，他仔细看盛天晴的表情，半分畏惧也没有，他的心就悬了。
　　“这……这实在太危险，木兄嘱托我照顾姑娘，我可不敢让你出事！”他眉毛一立，佯装出长辈的口吻劝道。
　　盛天晴“噗哧”一笑道：“汪大叔莫要担心，我也不是个莽撞的小孩子，怎么会让你为难？”她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决意如此，是盛沐环设下的考验也罢，陷阱也罢，她既然无法退缩，那必定要全力以赴。
　　“姑娘你到底想怎么样嘛？”汪大海一急，再也沉不住气，长辈形象全毁，急得走来走去。“如今既然朝廷既然派了钦差，自然看管得更加严密，我们又怎么进得去？”
　　“有一个人可以帮忙。”韩昭缓缓道。
　　汪大海泄气地问：“谁？”他本以为韩昭冷静沉着，不料也是这样，显然是支持盛天晴的。
　　“花大厨啊！”盛天晴笑眯眯地在他面前晃了晃手。“只要说服他，他自然能有办法，毕竟花邑令是他的哥哥。”
　　“可他不是给于今抓回去了？恐怕他自身都难保了！”汪大海一个头两个大，觉得自己明明只是个商人，为什么非要被搅进这种官府事件里，真想撒手不管这丫头！
　　“错！有岳子菁在，于今断然不敢轻举妄动。”盛天晴顿时觉得头清目明，思路清晰，原来以前许多时候不是她没用，而是她不曾真正地想过去解决眼前的困境和问题，原来，直面难题并非不可忍受，而是为了开辟另一番天地。
　　汪大海眼中精光一闪，胡疑地抬头问：“田姑娘，你好像认得钦差。”还指名道姓，汪大海不是个好打听的人，这田晴年纪虽轻，但看木华小心谨慎的劲头，他真觉得她来头不小。
　　“呵呵，她当年一中解元，二中榜眼，怎么可能没人认识？”盛天晴有些狡黠地笑起来，汪大海一个哆嗦，又是一个女中巾帼，叫他这样的小老百姓只有仰望的份。
　　花聪如今被押在邑衙中，若要探看，少不得要花银子，汪大海一对浓眉又皱起来了，不是他吝啬，但好歹是他辛辛苦苦赚来的钱，每一分都要花得值得，如果要眼见着去打水漂，他倒情愿多买点好物讨心上人欢心。
　　他转眼偷瞟了一眼韩昭，清丽的侧面不食人间烟火，却又时时散发出锐气，心里叹了声，罢罢罢，若让田晴满意便是让她顺心，他也就舍命陪着了。
　　三人商议一番，决定让汪大海以老朋友的身份打点衙役，设法让盛天晴与花聪见上一面，问明来龙去脉和疑点。

　　“什么人？”岳子菁腰间剑光一闪，一对短剑“嗡嗡”鸣叫着出鞘，这对剑是韩素在她离开乐丁前相赠，言可察觉五米范围内的兵戎之气，更可与她心意相通。岳子菁半信半疑地接受，此刻却明白韩素并非虚言。她刚踏入关押嫌犯的院子，便立即察觉到空气中隐藏的可疑气息，竟比往日更为敏锐。虽然白天她与于今同堂审过一干人证物证，包括今天刚被带回的花聪，但岳子晴觉得有必要单独与花聪谈谈，于今表现得对情况了如指掌，审讯过程中也不顾花聪几次反抗朝既定的结果引导——邑令是因天热暴毙，实在不必小题大做。岳子晴当时没有表态，只除了留下花聪，其余人均下令遣返家中。
　　昏暗的墙角走出一名青衣女子，当她出现时，岳子菁手中的双剑立即微微颤动起来，似在兴奋又似在畏惧，岳子菁的目光立即移往她背负的长形布包，粗大的绳缠绕了一圈又一圈，但仍能从形状看出是一把沉重的大剑。
　　两手空空，唯一的武器却又包得严严实实，岳子菁半分疑惑半分警惕地盯着这名女子。
　　“民女无意冒犯岳大人，只希望大人能稍候片刻。”青衣女子淡然道。
　　岳子菁冷着脸回应：“你并未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何人？”
　　“一介剑师不足为道。受人之托故在此地。”女子气息沉定，岳子菁刷地将双剑收回鞘中，她看出对方没有恶意，何必结怨。
　　“擅入官府重地，可知罪？”岳子菁语气依旧冷硬，脚步不停，仍往前而行。
　　青衣女子并不阻止，只随她进入，岳子菁一出现，门口两个喝着小酒的衙役连忙手忙脚乱地收拾起桌上的好肉好菜，行礼道：“钦差大人！”
　　岳子菁转眼一瞧，只见花聪正与个壮实的男子勾肩搭背地喝酒聊天，男子身边则站着个小巧的布衣婢女。
　　“花聪，你果真不怕死么？”岳子菁踏步进去，凛然冰冷。
　　花聪哈哈一笑道：“不是大人说我只是个证人，不能苛待的吗？”说罢又和汪大海碰了碰杯。
　　“这里是邑衙，不是你的家。”岳子菁的语气完全公事公办，不悦地把目光移到汪大海脸上，汪大海堆着笑，心里打着鼓，只道好锐利的眼神。
　　“他是我的好友，来看看我罢了，大人不要见怪才好。”花聪大咧咧地，神色却是毫不退缩畏惧。岳子菁有事要问他，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与他纠缠，便朝汪大海说道：“若要探望，明日再来。”
　　汪大海立即跳了起来，朝身边少女一使眼色，一边拱手一边朝外退：“打扰了，打扰了！草民这就走！这就走！”
　　“等等！”岳子菁突然猛地一喝，汪大海差点跌倒。“外面那名剑师与你一起的？”
　　“大人，我是一个做生意的人，平时难免要遇上些打劫的不顺心事，所以才雇了保镖。”汪大海把准备好的说辞一咕噜地说出来，流利地像在滚珠子。
　　岳子菁不再说话，汪大海赶紧开溜，不忘拉身边的婢女一把，岳子菁的目光却久久停留在她的背影上，这是一个熟悉的身影，但她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好险！好险！我以后再也不帮你冒这个险了！”汪大海拍着胸大口呼气，他刚才差点没被那位钦差大人的眼光戳得千疮百孔。
　　“嘿嘿，多谢啦，汪大叔。”盛天晴脸上涂着易容粉，一对眼睛乌黑灵动，让汪大海移不开眼，只得窘迫地扯扯衣角，问道：“真想不到，花聪这么好说话，你给他看了什么？”他本以为花聪不会跟陌生人提与他兄长有关的一切，就算他与自己认识多年也不曾这样坦诚过。
　　“秘密！”盛天晴笑着止住了话题，在来之前，韩昭告诫过她，汪大海只是个普通人，不要把他卷入，盛天晴也明白越查到后面，越可能会遇到危险，汪大海这么个和善热心的人，不能让他遇险。
　　汪大海不乐意了，他都做到这份上了，她还要给他保密！“喂，我可是你叔叔！”他佯装恶狠狠地提醒，却引来韩昭的目光，一张脸终于绷不住，沮丧地道：“我要给木兄去信，再不管这档子事了！”他一个三十来岁的大男人露出委屈的神色显得实在滑稽，盛天晴又忍不住笑开了。
　　“大叔你好人做到底，先管管侄女的胃！”她为了快些与花聪见面，连晚饭也没顾上吃，此时，显邑街坊间已是华灯初上，各式商贩已经纷纷摆出摊位，诱人的小吃香味也吸引了她的嗅觉。
　　“你不是我侄女！”汪大海赌气地叫道，他的生活全被田晴弄糟糕了，他一定要快些给木华写信，或者干脆把她给送回去得了！
　　可是，田晴一走，他就再也看不到韩护卫了。汪大海心内又酸又甜，他长这么大岁数还从来没惦记过什么人，所以格外珍惜，哪怕对方对他不冷不热、疏离有礼。
　　盛天晴看到汪大海躲闪着偷瞟韩昭，捂住嘴靠近韩昭，低声道：“汪大叔真是个好人呀！”
　　韩昭望着远远近近的灯笼火光，恍然间又回到醉湖的那一夜，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可转眼又消逝无踪。
　　无可奈何，无路可寻，无心可依，再也无人能取代心中那个位置。
　　韩昭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世上好人也有千万种，只是不是那个对的人。盛天晴看在眼里，知道自己让她想起不开心的往事，马上闭了嘴，跑到汪大海身边继续去打击大叔脆弱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