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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五十一章 郎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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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将唯一可以与南岸联系的渡口损毁,兴奋的灾民立即萎靡不振,微弱的希望随之被击得粉碎。
盛天晴目睹了渡口的混乱,求见木华:“木大人,请下令修补渡口。”
木华从书册中抬头,淡然道:“洪水未退,即便修好也会很快损毁。况且,我们不能任由那些灾民不顾危险冒然渡江。”
“大人说的有理,但眼下民心渐失,修补渡口难道不能让他们感到大人与朝廷的体恤吗?”她考虑了一夜,仍觉得灾民真正关心的是今后的生计,断绝了他们的后路,才会引起更大的动乱。
“公主所言不无考量。”此时书房内只有他们二人,木华语气恭敬,言语间却令盛天晴犹如被浇了冷水。“臣知晓公主一心想为治水贡献力量,但公主毕竟不了解庆州民风,若不识人间疾苦,只凭一时热情全不顾以后,始终是孩子心性。”
盛天晴闻言心内立时窜起一团火苗,但她竭力将其压制,正色道:“我自然不如木大人经验丰富,但这个理由并不能说服我!”
“若是都迁徙到南岸,今后这片土地又由谁来重建!况且如今之势,怎么能叫宏州王获得这样重要的肋力?”木华摇头叹息,目光中微露责怪之色。
木华的话也并非全错,却证实了韩昭的警告,宏州王果然已成为盛沐环的眼中钉,欲拔之而后快。
不满归不满,盛天晴却不能推辞责任。本来庆州府推算雨期已过,不会有大量的降水,所备粮食有限,此时便显得捉肘见襟,每户的配额都不够。
盛天晴将灾粮平均分配记录完备,见时间还早,便决定到附近去看看,想了解庆州人都有哪些风俗忌讳,木华的话给她造成不小的冲击,就算她以前不清楚,并不代表以后也不知道!
韩昭临时被指派随木华去庆州王宫,因为庆州世子突然传话要召见木华,此时在盛天晴身边的是护卫丁五,他是个忠厚寡言的男子,盛天晴好似对着个闷葫芦,想说说话,他也是一问一答,而且答案绝不超过五个字,她简直憋得难受,但韩昭说他是可靠的人,盛天晴也不能拒绝。
所以最后盛天晴反而与灾民谈得兴起,他们渐渐对她熟悉起来,也不再防备,再怎么说,田晴是个年轻可爱的少女,不是什么可怕的州兵,好坏他们也都敢说了。
“田姑娘。”
身后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盛天晴毫不奇怪地回头,见到来人,赶紧又转回了头。
是那个郎中!她恨不得往地上挖个洞钻进去,他不会真的要跟她讨身衣衫吧?那天,她不知怎的就说了傻话,指不定被他暗地里取笑多少次了!
“苏大夫,真的太麻烦您了。”位于盛天晴一侧的夫妻俩却让出位置来,女人回头把面黄肌瘦的孩子牵过来,苏然蹲下身,摸了摸孩子的头。“这孩子前天突然说看不清了……我们实在没办法……”
苏然显然并未因盛天晴的不理睬而在意,他摆襟弯腰取下药箱,捧起孩子的脸查看一番,又捉着他的手腕把了脉,转头对夫妻俩说:“没什么大碍,多喂他喝些菜汤。”夫妻俩对视一眼,显然没料到是这个原因,他们原本以为就算把全部家当都卖了可能也救不了孩子,他们当即感激地向苏然拜了拜。四周的人们也围过来,说说笑笑,顿时热闹起来,显然都认识苏然,眼中也全是信赖和崇敬。
盛天晴看傻了眼,这些人简直是把苏然当成菩萨来对待啊,这个小小郎中绝对有一呼百应的号召力。反观她这个放粮小吏,面对更多的是客气疏离的笑脸,甚至还有畏惧。
“我服了还不行?”她嘀咕着悄悄退出人群,一转身,丁五正顶着一张面瘫脸立在旁边,吓了她一跳。
“丁大哥,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神出鬼没?”盛天晴拍拍胸口,心脏差点没蹦出来。
“不宜久留。”丁五硬梆梆甩出一句话,显然在催促她离开这个灾民区。
盛天晴再次挫败地垂下肩头,认命地准备乖乖回去,对这种人打骂都没用,他的坚持可以让每个人最终都受不了地投降。
苏然却在这个低气压弥漫的时刻走了过来,今日他穿了一件暗紫长衫,样式虽简单,却将他的五官衬得更为突出。
丁五看了他一眼,他不认识此人,但对他身上隐隐散发出的气势几乎是反射般地提高了警惕,手也放在了腰刀上。
“这位兄台是否对苏某有误会?”苏然盯着丁五握刀的手,挑眉讶然问道。
“丁大哥,他就是个郎中,你别担心。”盛天晴一见,赶忙制止。
“何许人?”丁五面无表情地瞪向苏然。
苏然粲然一笑,拱手道:“郎中苏然,不久前与田姑娘相识,兄台还想知道什么?”言罢,带笑看向一旁的盛天晴,盛天晴顿时头大,知道他在暗示那天。
丁五一个转身,自顾自地直直走到一棵东倒西歪的枯树旁坐下,低头开始琢磨他那把腰刀。
“呵呵,想不到官府里也有如此有趣的人物。”苏然勾起嘴角。
“丁大哥是护卫,当然不是官府中人。”盛天晴一本正经地纠正道。
“的确,人不可貌相。”苏然转眼笑对着盛天晴,说道:“姑娘年纪虽轻,却也已获官位。恐怕已经把我这个救命恩人忘记了。”
盛天晴眉毛一竖,急恼道:“那你为何不来讨要谢礼?”想起他那日的调侃,心道哪有如此厚脸皮的人,自夸自说。
“当然是开玩笑了,姑娘莫非当真了?”苏然笑意更浓,看着盛天晴一付要晕倒的模样,不禁更乐了。
盛天晴窘迫中急于转移话题,忙问:“你的水性看起来很好?”
苏然仰头,放晴的蓝天空旷无云,他似有触动:“生于江岸,又有多少人不会浮水?”
“可是除了你没有人会去救一个陌生人。”盛天晴想起那天的情景,木然的目光,迟钝的动作,眼睁睁见人米袋被抢,眼睁睁见她落水,没人上前。
苏然莞尔,道:“这世上,一些人只为自己而活,难得能尽心尽意去完成一件事有何不可?”
盛天晴微讶:“你是吗?你是为自己,还是为他们?”她已经从灾民口中得知,苏然为他们看病几乎不收钱,完全是义务的。
“我是在赎罪,为自己。”苏然笑意盈然,眼波间的忧伤一闪而过。
“赎罪?”盛天晴一愣,转而大笑:“你别告诉我,你以前害了许多人,所以现在要救人?”这个人十句话里有一半不是真的,短短时间里盛天晴已经学会反击。
苏然对此似乎挺满意,笑道:“苏然遇见过许多人,却没一个像姑娘这般投缘。”
盛天晴连连摆手,撇嘴道:“我可与你谈不来!”
“至少在田姑娘逗留灵渠这段日子里,苏某大概不会太无聊。”苏然嘴角翘起,竟有一个深深的酒窝,平空添了份邪气。
盛天晴只觉眼前一花,开始有些相信苏然其人绝对不是一个郎中这么简单,单凭这个笑容她就要离他远远的,如果自己不想再被不着痕迹地捉弄。
“嗯,既然你是开玩笑,那我也不用费心了。告辞!”盛天晴逃也似地飞奔向坐在枯树下的丁五,还是丁五这样的人更可靠,她心里无限感慨。
她看不见身后苏然越来越深的笑意和悠然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