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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普通的一天 ...

  •   如果叫兰阿茹选一个词来描述自己十七岁的人生,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给自己按上“普通”这个定义——就像她的成绩单和体检报告,B、合格、普通、70分……好像她就是一切“普通”元素的集合似的,就连外表也是那种扔进人堆就找不到的类型。
      曾经她也觉得自己是能“改变世界”的中二少女,或是能写出一本爆火青春小说的年轻小天才,或是一副信笔涂鸦就能卖出高价的神秘绘画新潮流……然而等她被父母拧着耳朵、看着如山体滑坡般退步的排名报告,她,还未发掘出什么才能的“旷世之才”,一夕之间又变成了普通的女中学生。
      被打回原形之后的兰阿茹勉强凭着努力,蹭上了本地的重点外国语高中,然而如果说初中课程靠着这种老牛犁地似的方式获得一个不错的成绩,高中的数理化就像个照妖镜,一下又把她扔回了原点。
      直到高二开学,她依旧是班上的吊车尾,班主任看着她每天埋头于厚厚的习题册,甚至不忍心批评她,只是在办公室和老师们谈起时总会叹气,然后摇头:果然,天赋这个东西,玄之又玄。
      就是这么普通的一个女学生,在一个普通的日子里,生命里突然出现了那么一点点的……“特别”。
      周五下午的最后一节课,照例是披着“班会”皮的数学课,兰阿茹从课间开始就掏出了数学课本和上一次月考惨不忍睹的卷子,试图从这些符号和数字里寻找一点极限的意义、求导的可能。
      周围的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着电视剧、动漫或是小说,一些男生则用猴子似得上蹿下跳和怪叫来宣泄自己的“青春活力”,跑过兰阿茹的桌子时,把她的卷子和文具撞了一地。
      “哦哦哦哦哦哦——真对不起!”那男生留下一串由近及远的“猿啼”,毫无歉意地跑开了。
      反正,她也只是个普通的背景板而已。
      兰阿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默不作声地蹲在地上,收拾起这一地狼藉。
      然而没过几秒,她就听到一阵骚动,坐在门口的同学探出脑袋,然后飞快地缩回来:“‘蘑头’来了!”
      哦……看来是班主任又要“提前占用大家几分钟”了。兰阿茹想,她草草把剩余的卷子拢成一叠,回到了座位上。
      蘑头——留着蘑菇头发型莫老师在半分钟之后走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灰白发色的少年,个子不算高,身上还没穿上校服,显得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同时又有点像那种青春剧里的男主。
      等他在讲台上站定,兰阿茹才发现他长得相当“外国”——高鼻梁、白皮肤、浅褐色眼睛……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非常熟悉。
      莫老师照例用板擦敲了敲黑板,作为她开口之前的“定音鼓”,小声议论的几个同学立刻安静下来。
      “这位是……希尔敏同学。”她说,在中间停顿了很长时间,不得已又看了一眼手上的学生名单,“这是我们学校第一位外籍留学生,大家一定要注意礼貌言行,给外国朋友留下好印象。”说完,她就示意希尔敏做自我介绍。
      “我将会在A市外国语学校进行两年的学习。”希尔敏说,他的中文相当流利,几乎听不出有什么口音,“希望能与大家友好相处。”
      说完,他就把讲台又还给了莫老师。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兰阿茹总觉得他一直在盯着自己这个方向看——甚至在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眨眼的时候露出一个微笑来。
      他这“介绍”异常简短,反倒叫莫老师有些尴尬。她叉着腰,扫视了一圈:“这样吧,为了让新同学尽快融入咱们的班集体和校园,我安排一位同学,在课余时间给……给希尔敏同学详细介绍。有没有同学主动报名?”她说着,视线已经落在了班长梁郝身上。
      呵,说是主动,其实就是想让那些班干部们争相拍马屁呗。兰阿茹在心里嘲弄地想。
      果不其然,一向乐意做“老师的小助手”的梁郝“义勇当先”地站了起来,拍拍胸口:“老师,我愿意!”
      学习委员和纪律委员这对前后桌显然也商量好了,紧随其后,一齐站起来:“老师,我们也愿意!”
      然后是莫老师的数学课代表,他也站了起来——反正也只是演戏,最后“蘑头”肯定会叫班长去,这样混个好感何乐不为呢?
      莫老师满意地点了点头,然而在她伸出手去,就要指派梁郝的瞬间,希尔敏开口了:“老师,既然是为我介绍……我想自己来选,可以吗?”
      莫老师一怔,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悦,但她立马压下这点情绪:“哦、哦……当然可以……我们同学都很乐于助人的,对吧?”
      讲台底下稀稀拉拉响起一阵“对——”,听起来像一群绵羊有气无力的叫唤。
      希尔敏扬了扬嘴角。
      兰阿茹心里突然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尤其是在她对上希尔敏的目光之后。即便她立刻又把视线钉在了数学课本上,那种神秘的“第六感”还是让她越发不安起来。
      然而事实证明,越不希望什么事发生,它反而越会凑到你面前。这也许是什么蜘蛛感应,或是墨菲定理。
      “这位同学,可以吗?”希尔敏问,伸出手,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
      莫老师的视线在兰阿茹和希尔敏中间兜了几个来回,有点奇怪,又有点欣慰——她一直试图让兰阿茹融进A班,然而重点高中的学生们的通病就是以成绩待人,永远在倒数十名的兰阿茹自然没什么朋友。
      这倒是个不错的机会。莫老师想。
      于是,她立马用眼神示意兰阿茹起立,接受这个“邀请”。
      兰阿茹硬着头皮站了起来。
      “你愿意做这个介绍人吗,兰阿茹?”莫老师问。
      兰阿茹觉得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不怎么好看,她觉得自己脸上的肌肉都僵硬住了。“我……愿意。”她细若蚊吟地说,一瞬间脑子里觉得这场景不像是介绍新同学,反倒像什么影视剧里的封建大家庭逼婚——她除了被迫“愿意”,还能做什么呢?
      她抬起头,希尔敏依旧是那副微笑的表情,看得她不知为何心里一阵别扭——也许是因为自己方才并不怎么合适的比喻,她想,脸上不知不觉就发了热——毕竟……单从外表来看,希尔敏确实相当有吸引力。
      不过,就算对方再怎么好看,她现在最大的愿望还是赶紧结束这场灾难般的“表演”,然后回到自己普普通通的壳子里去。
      可惜希尔敏并不打算“放过”她。
      “那么我就先坐在阿茹同学的旁边咯?”他说。
      班里立刻发出一阵笑声——阿茹同学,这个称呼逗乐了他们。几个调皮的学生已经和同桌闹了起来,一时间,夸张的“阿X同学”的声音此起彼伏。
      莫老师立刻敲敲黑板,她像个巡视领地的女皇一样,把手里的“权杖”——板擦——拍在讲台上,扬起一阵灰尘。“安静!”
      上课铃终于响了,A班也终于安静下来,一个个都缩着脖子,唯恐蘑头发飙。
      莫老师拍了拍手上沾上的粉笔灰:“你就先坐在那吧,她旁边的人请了长假。先上课,剩下的我们之后再谈。”
      所有人都在心里叹了口气,把数学课本从桌洞或书包里拽了出来,只有兰阿茹如释重负,像是夜行生物终于逃脱了强光灯的照射,回到了她黑暗安静的小窝。
      在希尔敏凑过来的时候,她默不作声地把书和文具垒了过去,又把椅子向另一边挪了挪,好像这样做就能抵御对方好奇的目光和旁人的议论。
      没过几分钟,希尔敏的手就从这“堡垒”上越了过来,敲敲这一叠“最终防线”:“阿茹同学,我还没有拿到课本,你可以把它放在中间借我看吗?”
      兰阿茹在心里哀嚎了整整一分钟,现在,她对外国人刻板的印象又加深了——果然,你们外国人都是社交悍匪!她一面在心里吐槽,一面狠狠剜了希尔敏一眼,愤愤把刚建起来的“堡垒”挪去了另一边,啪的一声把数学书搁在了两张桌子中间。
      希尔敏立刻说:“谢谢你,阿茹同学。”
      兰阿茹看了蘑头一眼,压低声音:“你不要再这么叫我了!”太奇怪了!就连她的父母也只叫她小茹!
      这个“灰毛笨蛋”眨了眨眼,显得很无辜:“为什么?”
      兰阿茹此刻真的很想像那些霸总文学中的主角一眼,用眼睛表示三分冷漠、三分嘲讽、三分痛苦和一分困扰,然而她最后只能凝聚出一个十分无语,像是被噎住了一样,在长久的沉默之后用一句“别说了,认真听课”搪塞过去。
      然而就连这一句话,希尔敏都要回个“好的。”
      这个“好的”,让兰阿茹本就听不怎么明白的数学课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起来。再加上希尔敏是左撇子,每次不小心挨一下,就要说个“对不起”,一节课下来,兰阿茹知识点没听几句,光听了一堆道歉。
      于是下课铃一响,她就立刻说:“你也不用每次都道歉,这种磕磕碰碰很正常!”
      希尔敏点点头。
      就在她以为自己可以从这老外的“天真地狱”中休息片刻的时候,希尔敏又开始了:“所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不能叫你‘阿茹同学’?”
      兰阿茹险些被他这个问题呛住。
      “为什么你非要叫我‘阿茹同学’呢?”兰阿茹没好气地问,她觉得自己身上的一些美好品质正在希尔敏的“折磨”下逐渐消散。
      “哦……在我的故乡,‘阿茹’的意思是‘美丽、纯洁’。”希尔敏说,“这也是神明生活的地方的名字。”
      兰阿茹皱了皱眉——她觉得这个解释有些古怪,但又无法反驳什么。
      “那你是从哪里来的?”她问,她从来没听说过哪个国家有这种说法。
      “阿鲁尔。”
      “没听说过……”兰阿茹摇摇头,不过她随即又觉得这样说有些冒犯,立刻说:“我选的是纯理科,没怎么学过地理……”
      希尔敏则又笑了——兰阿茹发觉这人笑起来总给人一种奇怪的、蛊惑似的感觉,她甚至恍惚了一瞬间,好像在这样的充满笑意的眼睛的注视下,对方做了什么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当然,因为这是一个……”希尔敏神秘地左右看了看——有不少人在观察他们,然而被这样直白地目光扫射,又立刻扭过头去,装作在做自己的事情。“因为这是一个已经不存在的文明。”
      “啊?”兰阿茹不解。
      “而我,是这个文明的神。”希尔敏继续道。
      兰阿茹只觉得自己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她看看前后桌,果不其然,他们正投来看乐子的眼光。
      “你……你是中二期还没过吗?”兰阿茹不由向后挪了挪。
      希尔敏耸了耸肩:“没关系,你迟早会相信的。”
      ……信你不如信叉烧,都多大了还玩这一套。兰阿茹想,她决定和这人保持距离。
      不过青春期的少年少女们总是需要一点新鲜事,没过几天,A班转来一个中二帅哥的消息就传遍了学校,而“阿X同学”也变成了一个梗,受到了那些喜欢互相恶心的男生们的一致好评。
      兰阿茹依旧保持着自己的普通,唯一一点不同的就是在她刷题的时候,旁边时不时会传来嬉笑——她的同学们对希尔敏可太感兴趣了,而这些闲聊她不想听也总会从耳朵里钻进来。
      “你是从哪来的?美国还是英国?”
      “你打算在这里读大学吗?”
      “你的头发是天生的还是染的呀?”
      ……
      诸如此类的问题不胜枚举。
      然而兰阿茹很快就发现,希尔敏在面对其他人的时候,给出了另外一套严密的人设:从俄罗斯来,因为父母来这里做生意,所以会留在这里读大学,对文学和音乐感兴趣,头发是天生如此……而在这真得不能再真的设定里,从来没有出现过“阿鲁尔”这三个字。
      这让她更加确信了对方那天只是突发中二,或是想临时编个什么荒唐故事来消遣她。
      不过还是那句话:你越不想什么,命运就越给你安排什么。
      在某个普通的、轮到兰阿茹所在的小组打扫卫生的夜晚,希尔敏证实了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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