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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蹲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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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认为一个卑贱的奴隶,不足为惧。严得麟还是转头就把打探到的消息告诉了严父。
严尚书听了,也是丝毫不放在心上。
他捋了捋精心养护多年的胡须,语气难得松快:“这对我们而言倒算得上是个好消息。”
可不是么,若小王爷果真如先前一般不近女色,油盐不进,那才难办成事。
如盲人摸着石头过河般,一时半会他们怎么摸得清鲜真小王爷的取向。
更遑论对症下药,投其所好了。
小王爷开始对女人有了兴趣,身边留的还是个汉女,这在严家父子看来,简直是天降的喜讯。
严家父子相视一眼,脸上俱有隐隐的喜意。
仿佛都已瞧见严家的女儿成了王府娇客的场面。
“王府里没个内应终究不够妥当,你看准了时机,王府里添人手时塞人进去。”
“父亲所言,儿子记住了。”
严尚书拍拍严得麟的肩膀,“找准机会多到王爷露面,时间久了他自会待你亲近起来。”
“儿子遵命。”
“为父再想法子,再过几日,也该让小王爷瞧瞧我们严府的明珠了。”
两人谈得心花怒放,压根没注意到书房后窗微微动了动。
鞋面上绣满珍珠的一双锦鞋悄悄从后窗下垒起的石块上下来,一旁提心吊胆等候片刻的丫鬟芳菲立刻稳稳扶住了身穿一袭妃色长裙的严家小姐,严兰华。
眼见自家小姐偷听了半晌书房里的动静,脸色变得晦涩难看起来,芳菲心下也惴惴不安起来:“小姐,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严兰华像是压根没听见她说的话,心不在焉地由丫鬟扶着往前走,等快到住的小院跟前时,才如梦初醒一般,突然猛地攥住了丫鬟芳菲的手。
她这一下使了劲,芳菲不能甩开,只好强忍着憋出笑脸:“小姐,怎么了?可有什么吩咐奴婢立刻去办。”
严兰华脸上透着不安与焦虑,眼神却有些跃跃欲试。芳菲瞧着她,心里一阵叫苦不迭,这架势还不熟悉吗,左右是自家小姐又嫌弃日子过得太平,要搞出点花样的征兆来了。
“上次叫你准备几套外出的男装,你备好了么?”
芳菲连忙点头:“自然是备好了的,小姐吩咐的事情奴婢都会马上办妥当。”
严兰华松了手,芳菲偷偷舒了口气。
“走,去把衣服换上,天色尚早,出府一趟。”
芳菲还愣着,眼看自家小姐已经飞快进了院子,只好跟进去。
一天天的,也不知道闹得哪一出。
两人换上了簇新的男装,遣走旁人,芳菲熟练地扒开庭院角落里一角狗洞,两人顺利出了严府。
到了街上,芳菲跟在严兰华后头漫无目的走过半条街,这才忍不住开口喊住自家小姐:“小姐,咱们这次出府是要上哪呢?”
难不成就是这么逛上一圈再回去?
天色变得阴沉沉的,只怕待会要下雨。
严兰华心神不宁地,她贸贸然便换了男装出府,其实就是想去瞧上那鲜真小王爷一眼。可真到了街上,她又有些举棋不定了。
迟疑了片刻,才开口道:“你去打听一下,鲜真小王爷的府邸怎么走?”
芳菲闻言一愣,自家小姐什么时候又关心上鲜真小王爷了。
也不好多问,只好照办。
两人好不容易摸到城东开阳坊的王府跟前时,已近黄昏。
王府门口的立着两位又高又壮的鲜真士兵,芳菲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生怕被他们盘问上,吃不了兜着走。
见严兰华扒着墙角,遮遮掩掩地,一会探出头一会又缩回来的,芳菲都替她丢人。
“小姐,时候不早了,老爷恐怕已经在找小姐了,不如,我们回去吧。”
严兰华回过头瞪了她一眼:“要回去你自己回,我千辛万苦出来,还没见到人呢。”
芳菲叹气:“小姐,咱们在这儿蹲着,到底是要见谁啊?”
严兰华翻了个白眼:“你怎么这么笨呐!本小姐亲自来,那必然等的是那小王爷啊!天都快黑了,他总要从这门回府的......”
话音刚落,天上飘飘扬扬地下起雨来。
芳菲咬了咬唇,实在不想淋透了再回府,她这样的丫鬟要是淋雨着了凉,得靠自己吃偏方顶过去,顶不过去就是被草席一卷丢乱葬岗的下场。
“小姐,下雨了,咱们......”
“嘘!”严兰华截断了她的劝告,手指往前头一指。
芳菲抬眼望去,远远的果真有个人策马扬鞭疾驰而来。
到了府门口,动作很是潇洒矫健地下了马。
那人瞧着应当还是个少年郎,生得颇为高大,远远瞧着就极有压迫感。腿长腰细的,几步上了台阶,正要跨过府门时,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侧身冷冷瞥向她们藏身的墙角方向。
芳菲一哆嗦,往后退了几步,顺道把犹自瞧得入迷的严兰华往后拽。
还好,那人不过略一停顿,就进了府,彻底瞧不见身影了。
芳菲松了口气:“小姐,咱们现下可以回了吧?”
严兰华不吭声,仍扒着墙角望着府门处。
芳菲无法,只能陪着淋雨。
等严兰华终于瞧够回府,天已经快黑透了。
严尚书果真已经发觉严兰华不在家,把府里翻了个底朝天不说,还派出人手把附近一圈都搜了过去。
严兰华前脚进府,芳菲后一脚就被拉去挨板子罚跪去了。
严尚书板着脸,面孔铁青,厉声问道:“你出门做什么去了?眼下京城还不够太平,你要是出了事......”
严兰华握住严尚书的手,她惯会撒娇,此时也不生怯:“爹,我方才见着小王爷了。”
严尚书吃了一惊:“你,你去见他做什么?”
“爹爹不是想让我进王府侍奉小王爷吗,我总要提前知道,他生得什么模样,要是太丑我可不愿意......”
“你......”
严尚书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家的宝贝女儿。眼下的情形,哪里还有什么她愿不愿意的,能进王府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造化,哪里是由着他们能挑挑拣拣的。
严尚书瞅了自家女儿一眼:“那你瞧上了没呢?”
严兰华眨了眨眼睛,脸悄悄红了。
“自然是,瞧上了的。”
严尚书的气性顿时全消了。
严兰华自小因为气喘身弱的缘故,有好几年都不在他身边,而是养在江南外祖家中。到大些时,才接回严府,承欢膝下。
严尚书的原配早逝,夫妻感情甚笃,他未再娶正妻,将这双儿女瞧得比眼珠子还重要。对严兰华更是有求必应,视若珍宝。
原本他打算着将女儿嫁去王府的事还存着几分隐虑,生怕自己铺了路宝贝女儿却不愿意去,眼下一听严兰华自己去瞧了,还颇为看得上小王爷的样子。
严尚书不由又是心定,又是酸溜溜的。
在外头走了许久,严兰华口渴地很,一连喝了两杯茶。
放下茶杯,转了转眼珠子,突然想到什么,撇了撇嘴巴:“不过,女儿可是听到父亲和哥哥说起过,小王爷身边有女人?”
严尚书嘴角抽了抽,今儿个在书房的谈话倒是一字不漏被听了个清楚仔细。
他摆了摆手,宽慰道:“那女子你倒是不必放心上,也不是什么正经妾室,只不过是别人送的玩意儿,同你自是云泥之别。你且把全部心思放小王爷身上,若真的日后进府瞧着碍眼,不需你动手,为父自会替你把人清了。”
严兰华点点头,也不再问,用了些饭食便生了困意,要回院子歇着。
严尚书怕她明日又偷偷跑出去:“你好好休息,养好精神,最近都不要再出门,狗洞为父已经堵严实了。找到机会,自会带你见王爷,只是在那之前你一定要沉住气。”
见严兰华乖巧答应,才放下心让她回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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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时分,外头鸟雀声渐起,赫连朔翻了个身,渐渐苏醒,睁开眼,见枕边人还在熟睡,默声下了榻。
立在外间镜前,往腰间系金玉带銙时,瞥见达野步履匆匆进了院子,立在廊下徘徊,似乎是正犹豫要不要出声通报。
赫连朔推门出去:“一大早的,什么事?”
达野垂首飞快道:“宫中派了人来,陛下请王爷入宫一叙。”
赫连朔点点头,语调平平:“人在哪?”
“在前厅候着了。”
“知道了,我且去洗漱,随后就到。”赫连朔挥了挥手,达野识趣先行离开。
入宫的马车上,赫连朔闭目养神。
赫连吉耶的传召来得颇为突然。
近来万事太平,没什么风波,京中百姓也大多恢复了正常营生。赫连朔并不知赫连吉耶一早传召他入宫所为何事。
想起上次入宫嗅到的血腥味,他皱了皱眉,陛下的伤也不知治得如何了。
赫连吉耶照旧歇在上回的披香殿,也不知是不是嫌当日在福庆殿受伤触了晦气,似乎是不打算再搬动。
见赫连朔进了内殿,赫连吉耶脸上浮出笑意,慢慢支起身:“唔,我儿朔,来了。”
赫连朔瞧出他动作有些费力,面有青白之色,比上次见时更添几分沧桑神色。
本不想问,可若连此情形都瞧不清的话,避嫌得也太过明显。
赫连朔不动声色环顾内室,果然一早屏退了宫人,空荡荡的只有他们父子二人。
“陛下的伤......”
赫连吉耶伸出手按住赫连朔掌心,他的手不复从前的滚烫,泛着股陌生的冷意,动作间还散出些苦涩的药味。
“只有我们父子谈话,照旧唤父汗吧。”
“是,父汗。”
赫连朔的有限的亲近之意,也足够赫连吉耶心中舒怀。掩唇低低咳嗽数声,牵动旧伤,面上流露出几分痛苦之色。
赫连朔瞧在眼中,只是默不作声。
赫连吉耶苦笑,他一贯是万事在握,所向披靡的,只是这伤比想象中拖得久,情况总不见好,磨得他心灰意冷,如今已不指望瞒过众人。
只是要在大家都知晓他真实伤情前,先一步亲自告知爱子。
“我的伤怕是,难治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