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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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您哪位？有预定吗？”
拐角处一家典雅的咖啡馆的门被推开，传来一阵风铃声。
郁郁葱葱的爬山虎近乎笼罩了整片街道，空气中溢满了淡淡的薄荷香。
店门口挂着一块微微泛黄的招牌，上面用宋体写着：未来咖啡馆，掩映在一排白色的桔梗花中，宁静，淡雅。
老板娘正拿着水壶浇花，听见店门被推动的声音，赶忙迎上前招呼了一句。
夏日的宁城气候闷热，客人却穿着一件卡其色的大风衣，颈间围一条围巾。
老板娘有些困惑，不由得开始打量起这位打扮怪异的客人。
客人察觉到她的视线，将宽大的帽檐微微往下压了压。
“你是……？”
“我是侦探，”客人顿了顿，仿佛知道老板娘心里在想什么，继续道：“我是来喝咖啡的。”
这年头穷侦探也有钱来喝咖啡？
老板娘心里暗暗想。
也不怪她这么想。
二十二世纪五十年代是一个特殊的年代，变异病毒霍普雷斯的爆发使得感染者成为没有自我意识的怪物。
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政府的不作为使得全世界各地的人民群众发生不同规模的暴动。
而这个时代的侦探，是最低等的政客——人民心中厌恶的存在。
世界上最富有的侦探也凑不齐租房子的房费。
更何况品尝一杯天价的咖啡。
心中瞧不起归瞧不起，老板娘还是彬彬有礼地接待了他。
咖啡馆的室内很凉快，一楼的古典乐与二楼的爵士乐混杂在一起，虽然喧嚣，但也平和。
老旧的唱片机缓慢转动着，发出磨砂质感般的嗡嗡声。
侦探找了个靠近钻石展柜的偏僻位置坐了下来，一只手轻敲着橡木桌。
和他隔着一臂宽走廊的银行女职员从他进门起就开始观察他了，见他落座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递过去一块手帕，指了指他的衣领位置。
侦探心下了然，眼睛瞄了瞄四周，确认自己没有引起注意后，快速接过了手帕，小心翼翼地拉过风衣遮挡，趁机在手心摊开了手帕。
手帕上用淡黄色墨水写了一个字——X
店内的音乐还在继续播放着，只是隐隐夹杂着警笛的声音。
侦探心里咯噔一下，快速将手帕塞进了围巾隔层，脸上却是云淡风轻地笑着，他叹了一口气，摊开双手对女职员笑道：“哎呀，自家孩子不懂事，这下又惹上麻烦了。”
女职员轻嗤一声，修长的手指优雅地捏着银色的咖啡匙，绕着白瓷杯子的边缘缓缓搅碎了树叶形状的飘花，慵懒道：“熊孩子教育不当，你的错。”
“是，是，我的错。”侦探无奈，“这下好了，他要整我这个做父亲的，我们俩怕是插翅难飞了。”
“孩子的恶趣味罢了，秦白，反正我们达到了潜入的目的，最后他还是得把我们完好无损地捞出来，费时又费力，对我们来说却是双收。”，女职员同情道。
警笛声越来越响，透过咖啡店玻璃窗外层层的绿植可以看到警车的红□□光交替着闪烁，在秦白眼里晕开。
你说，”秦白顿了顿，心里酝酿了一下，女职员静静等着他。
片刻后，秦白长出一口气，道：“他会不会其实是恨我这个做父亲的？”
女职员疑惑：“为什么？”
秦白懊恼：“他甚至不愿意和我姓。”
他姓秦，而他的儿子却是和妻子姓了林。
女职员打量了他一会。
秦白这件大衣穿在身上略显大了，更加衬托出他的瘦削，在灯红酒绿的世俗中显得更加落寞。
他没能在病毒爆发之初保护好他的妻子，是他的妻子用生命守护了他。
女职员心中默默重复着这句话。
或许她有一天也会为了保护重要的人而牺牲，但是她不害怕。
世界那么美丽，总该有人来守护。
想着，她抬起了头，眼睛明亮而清醒。
警车在门外停下，她的手停止了搅咖啡的动作，伸出一只手搭住了秦白的肩，在秦白愕然的目光里坚定地说道：“你要相信他，我们都是在守护这个世界，无论是人类还是变异体。”
秦白晃了晃脑袋，从对妻子的思念里挣脱出来，他哑着嗓子低声道：“沈凌，法律在末日面前是软弱的，警方已经向伪神妥协了，但我们的使命还没有完成，这次进去，一定要找到样本，绝对不能让病毒再一次扩散，也不能让民众知晓，只有一次机会，就算死，我们也要找到破局的关键。”
沈凌晃了晃脑袋，抚掌笑道：“好啊，老白，我就欣赏你的这种决绝。”
秦白苦笑：“苟活而已。”
“那可不好说。”沈凌眨了眨眼，“如果我要死了你还得保护我呢。”
“那是一定。”秦白应道。
沈凌抬头望向高高的天花板，感慨道：“十年了，醒儿那个孩子也该长大了，我已经七年没有见过他了，也不知道长残了没有。”
“那是肯定没有。”秦白眼角弯弯，布满了皱纹，自信地说道：“他长得像娘，小伙子越长越好看了，等出来后我带你去见见。”
“好啊，那一言为定哦。”
“一言为定。”
两人叙旧了一会，秦白定了定神，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随机向沈凌伸出了手，道：“合作愉快，凌绝。”
凌绝是沈凌的代号，意味着在新生之日一览众山小。
她看着面前这座万山之一，也伸出了手，紧紧握住了秦白，道：“合作愉快，agle。”
但是她并没有想明白“agle”这个代号到底有什么意义。
宁城三中，2班教室。
“下面播报一则最新新闻，近日，警方在宁城市一咖啡馆抓获一名银行职员及一名侦探，据多名目击者称，该职员曾多次私下与政客秘密会面，警方经过一番搜查，在该职员身上搜出了相关文件，造假宣传人论，引起社会恐慌，现警方已将其击毙。
在这样一个多灾多难的时代里，神明至上，没有神明的庇佑，没有人能活下去，还请广大市民牢记于心……”
教室里空气燥热，陨石公司最新发行的北斗-XII号空调也抵挡不住阵阵热浪，发出不堪的吱呀声。
投影仪例行工作着，投放出宁城市的早间新闻。
林醒从老师打开投影仪起就没有施舍给这位新闻播报员哪怕一丝的眼神。
他左手压着一张试卷，右手一刻不停地写着。
宁城三中是一所以成绩和信仰为主的重点高中，考试的内容并不仅仅包含语数外和文综理综，在正常内容的基础上，还额外增加了一门考试科目——神学。
简单来说，就是关于神史和信仰的种种。
在22世纪50年代这一个多灾多难的时代，虽然霍普雷斯仅仅只是爆发之初，并没有实际感染多少人，感染者大部分也并未变异为变异体，但是根据科技频道播出的消息，当前科研的形势并不乐观，科学家称病毒很有二次爆发的趋势，而且是强势且震撼的二次爆发。
疯狂的传教士抓住了这个机遇，向民间散播神学的种种，深深洗脑了包括各国领导人在内的无数群众。
为此，联合国甚至还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建立了浮空神殿组织，为的就是一睹神明的真容，祈求神的庇佑。
人们听说神都爱虔诚的孩子，于是神殿每周下发的神学试卷就成为了各门作业中的重中之重。
简单来说，就是谁最会吹，谁就能得高分。
林醒作为三中的活招牌，在从不听课的情况下，无论是文化课还是体能课都能远远甩开第二名一大截，于是在同学既钦佩又嫉妒的目光中被校长当众特批了旷课的权利——全校仅此一人。
此时学渣们便会一边打着游戏一边感叹：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林醒认真地做着题，只是眉头微皱。
“据信息局核验DNA校对显示，被抓捕人员中，女性的银行职员真实姓名为沈凌，男性嫌疑人身份还不能完全确定，警方只调查出了其政客的身份，目前还在全力调查中……
政客公然违背神殿铁律的行为是对神明最大的不恭，此事政府也应承担相应责任，肃清内部腐朽，让神性的光辉笼罩大地……”
投影仪投放出的画面里，新闻播报员的语调越来越激动，似乎深深憎恨着公然违反秩序，制造社会混乱的“犯罪分子”。
林醒在听到“沈凌”这个名字的时候，突然放下了笔。
笔搁在桌子上的声音在教室里显得异常清晰，讲台上巡视的的老师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顿住了走向第一排的脚步，她目光如炬地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严肃得仿佛下一秒被她注视的人就会被撕成碎片。
但在看到发出声音的人是林醒后，她的目光突然变得温柔。
老师语调和善地问道：“怎么了，林醒。”
少年生的非常的俊秀，稍长的刘海凌乱地散在额前，下边是一双深邃的眼睛。
他抬起眼和老师对视了刹那，好看的眼睛目光死寂，如同深潭。
老师在和他眼神相接的瞬间竟是一惊，双手垂在身前微微抖动。
她能感受到，那双眼睛看向她的时候简直像是在看死人。
不过那种颤栗的感觉也只是持续了一秒钟就消散了，林醒别过眼，轻声说了一句：“我没事。”，正常得好像刚才的一切只是她自己的幻觉。
看来要换一副眼镜了。老师心中暗道。
经过老师这一打岔，林醒也没有心思再低下头去刷题了，他抬起头，和其他人一样看向投影仪
新闻里，沈凌的照片被挂在屏幕的正中央，向前方投去挑衅的笑容。
沈姐，何必呢。
林醒叹了口气。
他在六岁的时候就是一个早熟的孩子，行为举止比同龄人成熟得多，早早就成为了父母们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没有小孩愿意和这样一个比自己优秀许多的孩子玩，更不用提大人，提到他就充满了客套的礼貌和寒暄。
沈凌却是一个例外，她虽然年纪比林醒大将近十岁，但是却向朋友一样对待他。
第一次见面是父亲秦白和沈凌的第一次合作，那天林醒正坐在秋千上看书，两条小短腿一晃一晃，似有似无地去够地面，但是总是碰不到。
林醒沉默着，却是看见一个大姐姐向他走了过来，十分自来熟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爽朗地笑道：“小孩，想荡秋千啊？”
“没有。”少儿林醒别扭地扭过头，脚尖不太高兴地勾了一下。
“哎呀，小朋友，你想要什么就和姐姐说起一声嘛，我可以帮你推嘛。”沈凌咯咯笑着，笑声如银铃般清脆。
“我都说了，我不……”林醒脾气很倔，但话还没说完，沈凌就绕道他的背后轻轻推了他一下。
秋千载着他飞向高高的蓝天，伸手一够仿佛能摘到云朵。
天空原来这么广阔。
那是他在那一刻唯一的想法。
他呆呆地望着天，回过神来时正好对上沈凌的笑脸。
“怎么样，姐姐说得对吧。”
林醒没有回答。
“以后你还想荡秋千，随时可以让你父亲叫姐姐来哦，姐姐一直都会在。”
之后三年，一如当日
直到2143年的一天，媒体突然爆出了重大新闻，警方在宁城市发现了一群流离失所的孩子，这群孩子身上都有一个共同迹象——行为举止疯狂不似人，疑似被家暴虐待后抛弃。
这本该不关秦白的事，但是秦白却不知如何得知了一些事，招来了尚在读大学的沈凌。
那天，林醒被关在侦探事务所的门外，孤独地挂在秋千上，一动不动地从早晨等到黄昏，直到天快黑尽时才等来了沈凌的身影。
他仍然记得，白天来时沈凌还是容光焕发的，走时却憔悴得好像一下老了十几岁。
小小的林醒终于等来了姐姐，眼睛亮晶晶的，他没来得及活动麻木的四肢就跳下秋千奔向沈凌，一到跟前就死死抓住她的衣摆。
那天沈凌答应他会给他推秋千的。
但是等了许久，却只等到沈凌一声重重的叹息，她缓缓俯下身，抱住了有点懵的林醒，慢慢抽泣了起来。
林醒没有等到那一个承诺，却等来了沈凌的离去。
“抱歉，小孩，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姐姐，我没办法再陪着你了。”沈凌背对着她说道，“世界……需要我去发现它的真相，灾难将要来临了。”
沈凌哽咽着转过身，晶莹的泪珠挂在眼边，她却是颤抖着手扶上林醒毛茸茸的脑袋，勾起唇笑了起来：“小醒，原谅姐姐，将来我们再见的时候，我会履行这个承诺。”
林醒张了张嘴，想说话，但是却说不出，他的眼睛慢慢暗淡了下来。
沈凌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她擦净眼泪，猛然转过身，长发飘散在风中，沉寂在朦胧夜色里。
“真希望你长大后以后，还像现在一样，喜欢荡秋千吧……”
几年后，林醒上了初中，机缘巧合之下重新联系上了父亲，当年的疑点也逐一解开——那群疯狂的孩子与一项危险的研究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沈凌的离去是为了潜入危险区进行深入调查。
只是光调查秦白还缺少人手，他了解到林醒在计算机方面有着很深的造诣，于是本着血亲的身份请求林醒帮助调查组进行信息骇入。
秦白在调查过程中多次让林醒与沈凌联系，但是林醒都一一拒绝了。
或许是怨恨当年她的突然离去，又或许是觉得怨恨她的自己不配再和她见面。
又是三年过去了，林醒等来了末日，以及沈凌的死讯。
林醒恍惚地度过了一天，在傍晚的时候不知不觉间漫步到了摩天轮大厦的顶层——那里是秦白的侦探事务所最初的地方，虽然时隔多年已经被政府拆迁了，但是当年的秋千还在。
林醒坐上偏小的秋千，望向天边绚丽的云彩。
当年那个坐在秋千上连地都够不着的孩子长大了，帮他推秋千的人却已经走了。
地上是水潭，他脚踏天地，沉默地与回忆周璇。
宁城的晚霞很美，火烧云的红与夜的蓝碰撞在一起，迸发出夺目的光芒。
林醒侧过头，发现曾经是工地的地方不知何时立起了一座摩天轮，或许是为了迎合摩天轮大厦的称呼，摩天轮侧对着大厦，在摩天轮大厦的顶层可以清楚地看到摩天轮最顶上的一个包厢。
林醒这一看不要紧，他发现摩天轮的顶上坐着一个人。
最顶上的那一个包厢窗户大开，一名和他一般大的少年双腿朝外地坐在窗户上，浅棕色的碎发被微风吹乱。
林醒与那少年只隔了大约五米远，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少年手里举着一个银色的相机，对着晚霞似乎是在调焦距。
风渐渐大了起来，拍打着包厢，少年的身形微微摇晃了一下。
林醒十分担心他会不会一不小心掉下去，正欲提醒，少年却是注意到他的目光，转过了头。
林醒一愣，有些尴尬地呆在原地，不知道是不是被晚霞衬的，脸有点红。
饶是他也不得不承认，世间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少年面部线条柔和，肤色白皙，紧抿的唇色微红，琥珀色的眼底落满碎光，就像是一个易碎的瓷娃娃，美艳动人。
隔着五米远的距离，少年的相机偏移了一下，对准了林醒，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少年按下了快门。
“拍到啦。”他俏皮地笑着。
林醒对他怒目而视，他又有些害羞地红了脸，用相机遮了个严严实实。
这个人真好看。
许应眠摸着发烫的脸，心里想道。
霞光勾勒出了两人的轮廓，如果苍天有眼，就会发现在大厦和摩天轮之间的那段墙壁上，有一朵白色的桔梗花悄然开放。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