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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倒霉第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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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佳节,花灯如海,流光溢彩。
街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伴随着路过稚童的欢声笑语,组成一幅热闹的景象。
酒肆的后厨紧靠着一个堆放垃圾的棚子,那儿飞蝇环绕,散发着阵阵酸臭味。
“臭死了!”
“就死这儿,该她的!行了,我们走。”
两个身着绣有四爪行蟒纹的法袍的修士嫌弃地屏息,随手将那伤痕累累的道人往那棚子里一扔,头也不回地飞快离开,转身投入上元佳节的人潮中。
子时,拜月山庄飘起了细雪,街上清冷了许多。
酒肆里却依旧热闹着。
烛光穿过纸窗,漏了一角明亮,轻盈地落在无人理会的裴尽身上。
不知过去了多久,躺在那里的裴尽隐隐约约听到耳边有人轻声叹了一句:“怎么被扔在这了?”
……
裴尽再睁开眼时,入目是土瓦顶,苦涩的药草味萦绕于鼻尖。
朦胧间,肩上传来冰凉的触感,裴尽侧目看过去,那守在她枕边的女人正给她身上不知涂抹着什么。
“滚开!别碰我!”裴尽条件反射地弹开,退至角落,拢好衣裳,眼神警惕地一扫,“你是什么人?!”
那人身着白衣,如月皎洁,衣上纹饰用金丝绣着一副新月祥云纹。眉目肃静淡雅,神色之间又不失凛然正气。
美则美矣,太过板正倒显得无趣了些。
完全贴合裴尽对某些正道伪君子的刻板印象。
女人将药膏放下,道:“我叫姜唯。”
这个名字裴尽听说过,月恒开山师祖,是前阵子被贬下凡的倒霉仙君,如今修为尽废,一切都得从头开始。
裴尽又问:“这是哪儿?”
姜唯好脾气地答道:“崇吾,拜月山庄。”她转而拿起一碗黑黢黢的汤药,用手背隔着碗感受了一下温度,这才递过去。
“我不清楚你都经历了什么,不过你金丹被剖,经脉具毁,需得静养一阵。兴许还能有机会重新修炼,否则……”
姜唯话还没说完,只见寒芒一闪,裴尽持着匕首贴着姜唯的脖颈。她耳朵嗡鸣,压根听不进去姜唯的絮叨。
她堪堪拎着一口气,勉强讲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裴尽不信一个人会无端端地从月恒跑到崇吾的地界去救她。
除了图谋不轨,裴尽很难想到别的理由。
姜唯倒也不恼,默默挽起发丝,露出耳后的法印给她看,同时给她解释道:“这道法印叫做‘同甘共苦’,乃是天道意志所为。我虽不知这天道用意为何,可我若是不救你,不仅痛在我身,甚至可能会这么不明不白地同你一起死了。”
裴尽连忙摸了一下自己的耳背,果不其然,也有一道相同的法印。可谁又知道这究竟是真是假?毕竟裴尽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法印。
姜唯见她仍没有完全相信,便抬手捏了一下自己的手背。那边,裴尽也清晰感受到了手背上有了轻微的痛意,不免皱了皱眉。
姜唯抬手将匕首推远了些,又把汤药举起来:“这下能信我了么?”
尽管如此,裴尽仍没有完全放下戒备。她犹豫了一会,边喝边看姜唯的神色。哪知这药才咽下去,她便感觉到体内气血逆流,当即掀翻药碗,举起匕首喝道:“你想毒死我?”
“什么?”姜唯同样感受到了异样,她用法术接住药碗,眉心蹙起,一边嘀咕一边尝了一口,“这些药草很贵的。”
不一会儿,姜唯艰难地咽了下去,“抱歉,估计是放太久了,那些药草已经坏了。我去重新煎一份。”
裴尽急道:“不用!”
百闻不如一见,这倒霉仙君可真是名不虚传,裴尽算是见识到了。要知道纳戒通常能延长药草的储存时间,就这样姜唯煎个药还能碰上药草坏掉。
“你知道这法印有什么法子能解除么?”裴尽只想快点远离这个霉运罩顶的大麻烦。
姜唯摇摇头:“尚且不知。”
也是了,姜唯要是知道,何必大费周章来救她。
裴尽不想跟这人多呆,不然还不知道会继续碰上什么倒霉事儿。她紧着穿好衣裳,也不顾身上的伤痛,拿齐东西就要离开。此地不宜久留,那裴尽手上还有一个烫手山芋在,万一崇吾的人发觉了门中至宝丢失,到时候找过来,那才是真麻烦了。
姜唯拦下她,道:“你身上的伤还没好。”
“与尔何干!”裴尽情绪激动,眼底隐隐泛着暗红色的光泽。
姜唯感受到魔气的存在,微微一怔,不可思议道:“你是魔修?”
这会轮到姜唯不平静了。
她向来痛恨魔修,而这天道意志居然让她跟一个魔修“同甘共苦”,这不是在耍她么!?
魔修何其可恶,草菅人命不说,且唯恐天下不乱。近年来,没少趁着九川生乱而暗中作古。
“……滚开。”裴尽暗暗运起太虚鉴。这法宝能转换阴阳两极,自然也能将魔中浊气转为清气。
姜唯蹙起眉头,再一次语出惊人:“你偷了崇吾的镇宗至宝?”
她明明已经使用了障眼法,没成想能被姜唯撞破。难道她修为尽失的传闻是假的?
裴尽留了个心眼,自知瞒不住,索性承认了。她咬牙切齿道:“对,我是偷了太虚鉴又如何?但我不是魔修!”说罢便从纳戒中拔出一柄法剑。
她身上的魔气与太虚鉴的事不能被人发现,而要想人不知,便得先灭口!
法印之事,全凭姜唯一己之言。何况方才那些把戏,另有办法能做到
崇吾剑法讲求刚劲迅猛,裴尽一出剑就掀起万丈狂澜。姜唯原地不动,只稍侧身,用剑柄卸去一半的气机。任凭长剑贯穿自己的肩膀。剑刃刺穿皮肉的同时,裴尽身上反馈了无比剧痛。
姜唯知道裴尽不信法印的存在,就选择了最为直接的方法,痛到裴尽相信为止。
真切感受到疼痛,也由不得裴尽信与不信了。
姜唯走前一步,法剑刺得更深,她抿着唇,脸色有些憔悴。裴尽注视着她漆黑的双眼,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不论玄魔,盗窃为罪。”姜唯拧过裴尽的胳膊,严肃道:“将太虚鉴归还原处。”
裴尽忍着痛,果断抽出法剑,笑道:“你尽管去试试,反正我死了,你也活不了。对吧?你且想好了,我回崇吾,他们定要杀我。被发现太虚鉴失窃,我一样是会死。以你现在的修为,保得住我么?”
毫不意外地,姜唯面上露出难色。
正当两人僵持不下之际,门外传来了阵急促的敲门声。
“大事不妙了!”江其跌跌撞撞扑进来,被门槛绊倒在地。她抬起头目光落在姜唯抓着裴尽的手上,又见姜唯肩膀上晕开的血,眼中闪过一抹敌意。
裴尽无端感到别扭,甩开了姜唯的手。
姜唯转而捂住伤口,问道:“什么事?”
江其回过神来,道:“姜道友,不好了,庄内又死人了!”
姜唯:“你在外头等我一会,我这就过来。”
江其盘着手里的两枚不坏石,迟疑稍许,这才在那二人的注视下退了出去。
姜唯服用了疗伤丹药后,换了一件新的校服。裴尽抱臂,倚着墙,道:“方才那人说‘庄内又死人了’,是什么意思?”
“拜月山庄诡事频生,距今一月,已然死了十人。此事上报崇吾仍无交代,那些路过的散修有心帮忙,却无济于事。我既然正巧路过了,就不想坐视不理。”姜唯回应她。
裴尽蹙眉:“死的人脸上是否都有含怨气的青面纹?”
姜唯略感到诧异:“你怎知晓?”
裴尽嗤笑,冷哼一声,道:“我自然知晓,毕竟我师妹煞费苦心将这个罪责安在了我身上,四处散播我是魔修的谣传,以至我被宗门责罚。”
姜唯认真道:“那我们一同前往,多一人多一份力,说不定能尽早找出作怪的真凶,还你清白。”
“谁要和你一起了?”裴尽拧头向另一边,大步流星地独自离开了。
留在原地的姜唯揉了揉刚刚中了剑伤的肩膀,打算烧一张风行符追上裴尽。结果前头的裴尽停下脚步,侧着头,偷偷往这里看了一眼。
姜唯恍然大悟,快步跟上去:“你在等我?”
裴尽像是被踩中尾巴了一样,声音提高了好几个度:“谁等你了?!我们根本不是一路!难道不是你在跟着我吗——”
本以为姜唯识趣点,顺势应下来她们就可以同行了。毕竟裴尽刚才捅了她一剑,这人带着伤,一会儿碰到危险,还得连累她也疼得厉害。
裴尽才不会承认,她确实有那么一点点的愧疚使然。
面前的姜唯拎了拎嘴角,不只是无心还是故意的,就道:“那便在此分道扬镳好了。”
裴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