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之道，三五三》骨吉

8、008龟城·禹王琴（五）

　　“我叫坤牙。”剑灵说。
　　夏尤只淡淡应了一句‘哦。夏尤。’
　　剑灵觉得‘夏尤’这个名字还蛮好听的。

　　从冶金博物馆出来，夏尤又回到了十字路口。
　　外面的雾气似乎又浓重了，亦如空气中那股掩盖不住的臭味。

　　臭气自北来，指路牌上写着【钱庄】二字。
　　夏尤并未犹豫，抬脚向北走去。她边走边琢磨今晚住宿的问题。
　　她的目光流连于街边五颜六色的广告牌。
　　灯牌上有各种文字，分别写着：客栈、饭馆、各种龙元素商店或博物馆等。
　　这里以‘寻龙’出名，最受欢迎的店铺当然也是与龙有关。其中，尤其是那些提供龙迹占卜的商铺，大多人满为患，有的甚至门口排起长龙，只为求一支灵签。
　　夏尤走没几步，就看到好几个她的同学争先恐后挤进‘提供寻龙消息’的铺子收集信息。每个人手里还拿了一张地图，每从一家铺子出来，就在地图上做一个标记。他们态度非常认真，就像是在‘刷馆子’。甚至，每人手里都拿着一张表或者小本本，边‘刷馆’边记录。

　　夏尤见同学们看起来干劲满满，便没凑过去打扰。当然也没有提醒他们要注意辨别信息的真假。

　　关于收集信息，夏尤自有一套方法。
　　她不会轻易听信别人的话，也不会轻易被一些人的表象行为所骗。
　　她的所有判断都源自于她对能量味道的感知。
　　因为她知道，这个世界的运行法则往往是坏人拼命用仁慈来掩盖自己的残忍，而好人却最容易被诬陷搞得精疲力尽，最终演变成宁愿顶着恶名也懒得辩解。

　　所以，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以及世人皆蠢，都是由此而来。

　　但是，无论一个人如何用行为掩饰自己的真面目，都无法掩盖他灵魂散发出来的味道。所以，夏尤判断一个信息是否有价值，只要轻轻闻一闻提供信息的人灵魂能量的味道就可断定——灵魂散发着恶臭的人，提供的信息必然不可信。

　　夏尤并不知道自己这种能力别人有没有，但对于她来说，这个能力相当方便，能为她省去很多麻烦，也让她少走很多弯路。
　　换言之，只要她有这个能力在，任何人都别想在她面前撒谎。
　　谁也骗不了她。

　　虽然夏尤没有留意，但是当她向北走到第八十一步时，眼前的街道彻底隐没在雾气中。她知道，她踏进了某种阵法里。

　　阵法，归术。防大于攻。乃兵家筑学之基。夏尤上一世作为蓝星女兵团的首领，这门课程也是基础课程。所以，当雾起，阵动，夏尤第一时间就意识到她踏进了一个小型时空迷阵。

　　这种小型时空迷阵就像是网游里的隐藏副本，如果能顺利通关，一般会有丰厚的额外奖励。这是夏尤从这一世小夏尤的记忆中读取到的辅助信息。小夏尤喜欢机关术，她进网游主要是为了利用网络虚拟空间来验证机关术的设计方案，因为虚拟材料与实际材料相比要便宜得多。

　　夏尤在这个小型时空迷阵中又沿顺时针方向走了十二步，脚下的砖发出了一声沉闷的空响，夏尤连忙定步，耳畔却传来了一阵对话声——

　　“现在的人可真蠢，逆龙鳞也敢摸，不怕剌手？”
　　“你当初不也和他们一样。人家说一句逆摸龙鳞有助财运，你就跟傻子一样，连真假都不知道分别一下，人家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最后呢？哼，那龙的逆鳞是你能随便摸的？自己财运被耗尽，破产了，跳河自尽了——河水好喝不？”
　　“……”
　　最先开口的鬼被第二个鬼怼得哑口无言，不吭气了。
　　——
　　夏尤却从这两只鬼的对话中听出了不少信息。
　　声音来自浓雾里，与龙相关，甚至设计到龙的逆鳞。
　　总结一下就是：在这座龟城中是真存在一个地方，能够摸到龙的逆鳞。而且这个地方有很多人知道，因为他们会利用世人贪财的心理，指导他们去逆摸龙鳞。殊不知，贪婪只会损自己，因为现世已经成为了一个善良也必须有价的社会。

　　没有利益，谁会大公无私地指导你应该怎么正确地摸龙鳞。
　　逆鳞如刀，触手心，割气运。
　　你只要按照人家的说法去摸了逆鳞，就相当于是把自己的运留下了。他们留下你的运，他们这里的生意才会越来越好。
　　这座城的生意好了，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才有收入，才能养家糊口，才能活下去。
　　在资源如此紧缺的末世，生存的竞争自然也越演越烈。
　　这明明是很简单的道理。可在金钱的掩盖下，无知的世人很轻易就迷失在欲望中。他们甚至会一边被割了运，一边还感谢那个教他们‘逆摸龙鳞’的人。
　　简直，蠢得无可救药。
　　连鬼都看不下去。

　　古语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夏尤心中叹息。
　　此刻，她很想告诉世人，金钱的真面目其实早在古华夏周朝时，周公旦就以解梦之说将真相公布于世了。
　　只不过，几千年来，人们因无法克制自身的贪欲，没有人认真的去思考过这一梦境的‘喻示’——为什么偏偏是‘梦见粪便，便得钱财’呢？
　　钱财对于我们来说，真正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夏尤沉默着，整个人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有动。
　　迷雾中，两鬼的交谈还在继续——
　　被压了一头的鬼一，憋了好一会儿终于憋出一个台阶，立刻给自己搭上，说：“虽说咱这后代越来越傻，不过孝心还是有的。我这个月又收到了我那些子子孙孙的祭品，可多了，花不完。我正想等到子时钱庄开门再去兑些气运来用呢。你说，要是没有这座龟城，没有这些贪财的傻子，咱们上哪去找这等好事呢？”
　　这次轮到鬼二沉默了。
　　因为他没有后代，没人祭祀他，他也就没有祭品。他手里攒下的这点阴财还全是抢来的。这种钱连鬼都嫌弃。拿到钱庄里去兑运气，也会大打折扣。
　　鬼一见鬼二半天没吭气，非常得意地‘哼哼’笑了两声。

　　至此，夏尤也算听出来了，这两鬼是要去钱庄兑鬼财。而这片迷雾应该就是阴阳两界的边缘。
　　夏尤震惊。
　　不是因自己无意中踏进了阴阳交界处，而是有人不但在这里大开鬼门，还和阴间做起了生意。而这生意，竟然是用活人的运，换阴间的财。

　　难怪数千年来，世人都说龟城的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传言是因龙气感召，化水为财。今日方知，竟然是有人打通了阴阳结界，靠从普通人那里骗来的气运，做起了阴间的生意。

　　夏尤心口隐隐升起一股怒意。
　　人生在世追求财富本没有错，可若不能取之有道，以阴损招数获取，那便死不足惜。

　　这时，鬼二终于开口，他道：“就是因这龟城，搞得地府现在也乌烟瘴气。哼，人心太贪，太贪了！活着时总以‘贪财好色’理直气壮，只有死了才明白，要钱根本没用。钱财哪有气运好，活人的气运啊……那是真的好啊！”

　　“谁说不是呢？”鬼一附和着。

　　鬼二突然又冷笑一声，道：“可惜，轮回有眼，因果不空。地府可不像人间，容得下偷奸取巧耍滑头。鬼使们也不像人间的贪官那么眼皮子浅，为了点银钱，便毁了自己好不容易修成的道行。”

　　“你说什么？”鬼一大惊，声调不自觉拔高：“你怎么知道这些？你到底是谁？！”
　　鬼二冷笑一声，也不再隐瞒，似是化出了本相，连声音都变得庄肃起来：“你生前就是一贪人，死后虽明理却仍不知悔改。你可知大道无形，此间数尽。今日你落入我手，不过是罪有应得。”

　　“游、游巡神将？！”
　　鬼一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然而，一切已晚，隔着厚厚的浓雾，夏尤都听见了锁链的碰撞声。
　　鬼一不服，大喊：“不公，不公！之前那么多鬼行贿也无使者来管！为何抓我一个还未兑换成功的鬼？我不服！”

　　游巡神将再次冷笑，道：“那些行贿的鬼最终是何下场，你可清楚？”
　　“不、不知。”
　　“也罢，本使便让你死个明白。”
　　游巡使者说着便长袖一挥，雾气中立刻闪过一道金光。半空中浮现出一张圆镜来。

　　此时，镜中有一青面鬼，把手中一团白光奉与轮回使者。
　　使者接过白光，又抬手指向一方，半空中即刻现出一个通道的洞口。
　　那青面鬼连连作揖，笑着跳进洞去。
　　画面一转，青面鬼化为了一个婴儿。
　　然而，这婴儿只有半边身子能动，另外半边身子像是无骨般瘫软。他刚一出生就被父母当成怪物丢弃。虽得了人身，却连一个月的寿命都没有，便再度进了轮回。
　　这第二次轮回，他可是连轮回使者的面都没见到，就直接轮入了畜牲道，成为了一只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这只是一个案例。
　　而镜中诸如此类的案例，千千万。它们走马灯般快速闪过。直将鬼一看得哑口无言。

　　同处浓雾中，夏尤也看到了镜中的场景。
　　这期间，她心怀敬畏，屏息凝气，深深感受到了地府执法之严。
　　神圣和庄重的强烈感觉扑面而来，那是世间最通透的灵魂们，对生命和因果最崇高的敬畏和尊重。
　　同时，一股从来没有过的安全感，紧紧将她包裹。就像有个声音，在她耳边对她说：“不要怕。有我在。”

　　夏尤愣了下。
　　随即她放松下来，安静地享受来自这份安全感的支撑。
　　虽然她当下还弄不清这份力量的来源，但如此亲切的感觉，想来也绝不可能来自外人。

　　迷雾的另一边，巡游使者拘了鬼一。紧接着，他自袖袋中拿出一张白纸放到唇边轻轻一吹，那纸燃起幽蓝的火焰，泯于虚空之中。

　　沉重的锁链声渐行渐远。
　　浓厚的雾气也逐渐消散。
　　夏尤身上那股紧紧包裹着她的安全感也随之变淡，留下的只有手心一片炽热的温暖。

　　夏尤停下脚步，摊开手心，看了看。
　　她的手掌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只那股热意久久不散。

　　**

　　龟城，寻龙酒馆二层。
　　灯光昏暗的角落里，一男子手腕上的通讯器突然闪动幽兰色的光。
　　他‘啧’一声，恋恋不舍地飞快将右手握成拳。又抬起左手修长的食指在通讯器上轻轻一按，一块浮光屏幕弹了出来。
　　屏幕上，有条信息悄然滚过，内容是：‘伥鬼已肃，多谢。阳虎待缉，劳驾。’
　　‘好。’
　　他简单地回了一个字，又将通讯器调到另一个频道，十指翻飞开始下令。
　　一条条指令如一道道巨浪在屏幕上飞快滚动。
　　每一条的内容都足以震惊世人。
　　但这一切行动，都需要在今晚秘密进行。只为不惊动在龟城参加考核的考生们，不在他们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也不能令他们察觉自己的存在。

　　这是对抗。
　　也是考核。
　　对男子所率领的部队来说，他们在龟城的任务除了联合阴界巡游使者共同完成【打虎计划】之外，还要负责为蓝星前线选拔出合格的灵战士。所以，这次灵学院的大考，他们需要全程负责充当敌对角色。

　　也因此，【打虎计划】是真。
　　配合灵学院的考试，全部都是仿真。
　　所以，为了两方都不打草惊蛇，男子要求他的部下门，一切都要悄无声息的进行。

　　浮光屏幕上滚过一排【收到。】
　　队形可谓整齐划一，一看就是训练有素。
　　这个【打虎计划】他们布置了许久。今日收网，主打的就是一个干脆利落。
　　不多时，屏幕上开始收到来自部下门的反馈——

　　‘燕队，旅游局长已就擒。’
　　‘头儿，老神棍进会所了，怎么抓？’

　　燕仲寻飞快回复，仅一个字‘围’。

　　屏幕上又滚过一串【收到。】
　　可见，这只部队平日的训练相当到位。

　　很快，龟城西北方的夜空上升起一只烟花。
　　与此同时，燕仲寻面前的通讯频道里有人气得破口大骂：“艹，让老神棍放了颗信号弹！请求烟花掩护，请求烟花掩护！”

　　‘准。’
　　燕仲寻打完这个字后，收起通讯器。他站了起来，大步走到窗边。
　　窗外的龟城，淹没在一片烟花中。
　　所有来寻龙的游客们纷纷跑到大街上昂头欣赏这难得一见的美景。

　　燕仲寻却推开窗户，直接跳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