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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景宁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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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万年前,世间有一恶神,他以日月精华山海灵力为魂,却以世间所有的怨恨恶念欲望为食,他是世间最混沌的个体,他给人间降下数不尽的灾祸,他将人间变成了炼狱。
而在被人世的苦难所浸黑的云中迸发出了金色的光芒,神武俊显帝君御空而来,他金色的瞳中映出惨烈的人间,他张开巨大的结界护佑凡人,与那恶神缠斗了七七四十九日,打的地动山摇,星辰倾落,雷鸣撕裂苍穹,最后掷出一剑如日光如星斗,将那恶神钉在栖霞山山巅,以自己的性命封印了恶神。
灭世的恶神被封印,救世的神明自云中层层坠落,化作金光消散,人间重归安宁。
神武俊显帝君的故事流传了万年,他虽已神陨,却依然是人间被供奉最广最多的神。后世为了纪念他,在他神陨那日都会举行祭祀,人们会为他献上取悦神明的舞蹈,传唱赞颂他的事迹的歌。
江岚最喜欢纪念神显君的这一天了。
他被师尊捡回尧光山的时候才六岁,听大师兄说,他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夜才醒来。
他没有被师尊捡回去之前的记忆,无论怎么去想,脑海中始终一片空白。
他不记得自己的父母是谁,更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他甚至都不记得师尊是怎么将自己从栖霞山救出来的。
他是九年前栖霞山妖潮中唯一活下来的人。
不过他右耳垂上挂着一枚白玉耳铛,是从栖霞山里带出来的,他便一直戴着不曾取下。
而当他第一次被师尊拉着手见到神显君的神像时,他便感受到了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神显君的神像塑的极俊,手执长剑,被描绘成金色的双眼透出了令鬼邪胆寒的威压。
传说神显君生的俊美,是天族最厉害的神,也是最亲近凡人的神。
也许是因此,江岚第一次见到这尊神像,便对神显君产生了敬仰之心,这份敬仰之心一直持续到现在也未曾退减。
每年下山参加神显君的祭祀也成了江岚最期待的事。
今年的祭祀也快开始了,清晨的时候江岚就跟着自家两位师兄一起走在下山的石阶上,可这次的目的却不是参加祭祀。
两位师兄一左一右地走在他前面,正说着这次要去办的委托。
左边的那位年龄稍长,眉目如画,嗓音温和,是江岚的大师兄谢道远。
“景宁镇最近有不少百姓上山后失踪,被人找到时说话颠三倒四,甚至不能正常行走,像是得了疯病,请了大夫看也不见好,这才怀疑是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
谢道远行事稳重,性格温和,会在下山前安排好一切事务,只要跟着他一块,下山后的衣食住行就都不需要担心了,很多同门都喜欢跟着谢道远一块出任务。
“你怀疑是幻妖?”
右边说话的这位眸若星辰,飞眉入鬓,怀中抱剑,像是空中游隼般肆意张扬,是江岚的二师兄龙晏。
龙晏和谢道远是完全相反的两种人,龙晏师兄乐得自在,最大的爱好是喝酒舞剑,有时不像个修仙之人,更像是个浪迹天涯的江湖侠客。
不过龙晏是尧光山近百年来天资最高的弟子,十七岁时便已斩杀了为祸一方的岁朝鬼,成为了仙门四俊才之一。
相比之下,江岚灵脉阻滞,难以凝聚灵力,便跟着师尊学剑,以剑修的方式修炼。
江岚亦步亦趋地跟在师兄们后面,听着师兄们的对话。
谢道远点头道:“幻妖锁人魂,丢了人魂的人自然疯疯癫癫。师弟你幻术了得,有你在我便也放心。”
龙晏将剑向上一抛抓在右手里,笑道:“办完这件事记得请我喝酒,我可不会白白帮你做事,就算你是大师兄也不行。”
江岚颇有些无奈地看向自家二师兄。
上一回二师兄醉倒在了戒律处青冥长老精心养护的花田里,压死了好些花,青冥长老气的吹胡子瞪眼,好在师尊说了情,送了青冥长老好些珍贵的花种,这事才算完。
不过自打那以后师尊就禁止二师兄喝酒了。
想必大师兄会拒绝这个条件吧。
只见谢道远莞尔一笑,对龙晏道:“那是自然。”
“嗯。嗯!?”江岚不由得发出疑问的声音,惹得龙晏和谢道远一起回头看他。
龙晏那张俊朗非凡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一笑起来就露出嘴里尖尖的犬牙。
“怎么,师弟你也想和我们一起喝吗?说起来,你也确实到了可以喝酒的年纪了。”
年方十五的江岚并不给龙晏面子,他果断摇摇头道:“不想。”
喝酒害人,看看二师兄在戒律处因为喝酒犯戒留下的案底就知道了。
“你这家伙可别带坏岚师弟,不然别说我,师尊第一个收拾你。”谢道远眯着眼笑,虽然嗓音依然温柔,说的话却不是那么中听了。
龙晏左右看了看自己的师兄和师弟,捶胸叹息道:“可惜,实在可惜,我那一窖的好酒竟无人与我同享,实在是令人痛心!”
闻及此言,江岚和大师兄面面相觑。
在师尊眼皮底下还敢藏一窖的酒,不愧是狗胆包天的龙晏!
景宁镇离尧光山不远,下山走五十里便能到,三人一路说着话,天黑之前就到了景宁镇。
“景宁镇这个地方富庶安康,镇上有一户开绣庄的张姓人家,是附近有名的富商。委托我们的人就是张家的家主。”谢道远说道。
“姓张?”龙晏若有所思,“可是那位善人张林正?”
“正是。他的儿子也得了这种疯病,便给我们挂了委托。”
张林正,就连不爱出门的江岚也听过他的名字,据说他是个乐善好施的大好人,经常接济附近村庄的穷人,替上不起私塾的孩子出束脩,还建了个福乐堂,安置失去父母的孤儿。
“听说他的儿子就要成亲了,却得了这样的病,真是造化弄人。”谢道远摇头叹道。
谢道远领着两个师弟找到张府,说明身份之后三人立刻就被迎了进去,在大堂处坐着等候。
“仙长啊,可算把你们盼来了!快,快给仙长们上茶!”那身材矮胖,穿着华贵的张老爷拄着拐杖,被侍女扶着进了大堂。
江岚和龙晏接过茶,就着茶吃起了放在手边的糕点,两人吃的不亦乐乎。
谢道远礼貌地谢绝了侍女递来的茶,道:“张员外,我们正是因你的委托而来,可以将来龙去脉告诉我们吗?”
那张员外刚坐下便叹气道:“近日来去过山上的人都得了一样的疯病,大家都说山上有妖怪作祟。而我那儿子又最是喜爱去山上打猎,我曾告诫过他这段时间就别去打猎,可他偏不信邪,三日前趁我和夫人不注意去山上打猎,回来时还好好跟我和他娘说话呢,晚上人就不行了,一直说胡话,唉,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说着说着,张员外老泪纵横,侍女递上了一张手帕,张员外攥在手里擦了擦眼泪。
“我和夫人成亲多年一直没有孩子,好不容易老来得子,就这么一个儿子,刚要成亲却得了这样奇怪的疯病!我张林正一生行得正坐得端,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却落得这般下场!那妖怪为何非要让我儿子遭受这些苦难,我恨不能亲自上山去找那妖怪,就算是他要我的命,能让我的儿子回来我也给他!”
张员外越说越激动,呼吸起伏越来越大,脸色越来越红,谢道远赶忙安抚他道:“张员外你别着急,我们会帮你的!”
张员外逐渐平复了呼吸,冷静了下来,看向谢道远的眼中含泪。
“仙长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儿子啊,他就是我们一家人的命啊!”
谢道远点头道:“我们会的,不过现在,我们能否看看令郎的情况。”
张林正擦干了眼泪,起身道:“仙长随我来。”
谢道远跟着张林正离去,江岚和龙晏也赶忙放下茶点向侍女道谢,追上了大师兄。
饶了不算远的一段路,张林正带着三人来到一间厢房内。
张林正停在厢房门口,转过身对谢道远说:“仙长,犬子自三日前便一直说着胡话,也不让人碰,就连他娘碰到他,他也会大叫着躲开,还望三位仙长多多包涵。”
谢道远点头同意,随即张林正便命人打开了厢房,谢道远三人便进了去。
江岚跟在师兄身后,虽看不清躺在床上的人的模样,却可以清晰地看到躲在被子里的人正发着抖,坐在他床边陪着他的女子似乎就是他的未婚妻。
那女子生的美丽,即使面色憔悴身体瘦弱也是弱柳扶风之姿。
见到三个穿着白袍的仙门中人进来,女子起身行了一礼,便要出门去。
却见锦被里伸出一只手狠狠抓住了女子细弱的手腕,被子掀开露出一张形如枯槁的男子的脸,那脸上满是惊惧。
“柳儿你不能走!你要是走了他就会来找我了!”
柳儿手腕被抓的生疼,她忍着痛坐回床沿,强颜欢笑道:“我不走,我不走。”
这男子见柳儿不走了,看上去松了口气,却看见房间里站着三个不认识的人,他像是受了天大的惊吓一般,尖叫着躲进了被子里,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嘴里不断念叨着“别来找我”此类字眼。
柳儿见未婚夫如此,抿唇不言,眼泪如珍珠一颗颗落下。
站在门前的张员外擦着眼泪,对谢道远三人道:“就是这样的情况,犬子只要见到外人会吓成这副模样。”
张员外拄着拐杖走到儿子床前,哄着他说:“善儿,善儿,这是爹请来的尧光山的三位仙长,是来帮你的,善儿别怕,你很快就会好的!”
张善一听说是尧光山的仙门中人,便立刻掀了被子,怒视着江岚三人,大声吼道:“你让他们滚!”
张林正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说道:“善儿,尧光山的仙人都可厉害了,一定会抓住那害人的妖怪,你别怕!”
不知为何,听了这话的张善更加恼怒,喘着粗气红着眼嘶吼道:“滚啊!都给我滚!什么尧光山的仙人,给我滚!!”
江岚看的目瞪口呆。
叫来帮自己除妖的仙门人滚,这是什么道理?我们从进屋到现在也没做什么惹怒他的事吧?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见这三个穿着白衣服的人无动于衷,张善抄起手边的被子和衣物就砸向了这三个人,口中不断说着“滚出去”此类字眼,最后竟拿起了玉枕砸向江岚。
江岚被一件外衣蒙了脸,刚把外衣扒拉下来就见到那翠色的玉枕近在眼前,玉枕带起的风垂在江岚脸上,吹开了他的鬓发。
只见银光一闪,那玉枕在他面前停住,随后切口整齐地碎开,掉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的目光落到二师兄刚刚收刀入鞘的腰间,向上看,却见二师兄虽然嘴角带笑,眼底却透着如冰锥般的寒意。
谢道远赶忙捧住自己小师弟的脸来回查看,见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抬眸却见张员外举着拐杖就要抽自己的儿子。
“你这个逆子!看我不打死你!”
谢道远立刻上前拉住情绪激动的张员外,好言相劝。
一旁的柳儿拉住张善还想反击的手臂,紧紧抱在怀里压住,哭道:“善哥,你就听张叔的话吧,让仙长帮你瞧一瞧!”
谁知那张善用力地甩开了瘦弱的柳儿,若不是龙晏及时扶了一把,柳儿这磕在地上怕是要见血。
张林正敲着拐杖哭道:“造孽啊!我从小教导你与人为善,你刚刚差点打伤了小仙长,连柳丫头都舍得这么对待,我看你是真中了邪!”
话音刚落,只见那张善本来面目狰狞的脸霎时变得惊惧,眼中写满了惊恐,他看向某个地方,一边向后退一边歇斯底里地喊道:“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一边惊惧地喊叫着一边连滚带爬地向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善儿你这是怎么了?!”张员外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张善像是被什么东西逼到了角落,听不见父亲的呼唤,他的两只手向前胡乱挥动,最后抱住了头痛苦地嚎叫。
他突然放开了抱头的手臂,狠狠地用头撞在了墙上,额角流着血昏了过去。
“善儿!”张员外被这一幕刺激的晕倒在地。
江岚看着这不省人事的父子,眉头都快拧成麻花了。
眼见着大师兄和侍女一同将张员外扶起,让侍女扶张员外回房,他便越过碎掉的玉枕,将手中的衣物放回床上,顺带着把张善额头上的血擦干净。
谢道远和龙晏两个人和柳儿坐在一处,谢道远用桌上的茶壶给她倒了杯茶,她接过茶道谢。
等见她心情平复了不少,谢道远对柳儿一笑,便示意两个师弟跟着自己一块出去。
三人站在厢房外的院子里,谢道远道:“晏师弟和岚师弟也感觉到了吧?”
龙晏抱着剑点头,江岚看着两位师兄,挠了挠头,道:“我闻到了一股味道,不是妖也不是魔。”
龙晏看着江岚那双充满疑惑的桃花眼,笑着揉了揉他的头,道:“这张公子不是得了疯病,也不是被幻妖锁了魂,而是招惹了厉鬼。”
谢道远捏了捏江岚的脸,道:“甫一进屋便感受到了阴气,在柳姑娘被推倒时,那阴气便骤然凶猛起来。”
所以缠着张善的竟然是一只厉鬼么!?
“这只厉鬼并不打算要了张善的命,不然张善活不到今日。”谢道远垂眸思考道,“他应与张公子和柳姑娘关系密切,是相识之人。”
龙晏道:“生前相识结仇之人,死后化成厉鬼相缠吗?”
谢道远颔首道:“应是如此。”
江岚道:“难不成景宁镇得了疯病的人都是被厉鬼缠身吗?”
“西边山林的妖气很重,我在这里都能看见。”龙晏玩起了自己的剑,眸光一沉,“景宁镇中唯有张府阴气缠绕,只有张善是被人寻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