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元复始》两世语

46、跨过难坎儿

　　就在丁桂琴犹豫不定、反复纠结的关键当口，郑琮元竟突然病了。

　　这天下班后，他刚到家就直呼头疼，丁桂琴父妻俩赶紧招呼儿子量体温、找药盒，等小一下班到家时，郑琮元已躺在卧室床上睡熟，而床头柜上林林总总摆了一堆的药品。

　　自认识郑琮元以来，小一好像还没见过他生病的时候，他虽不能说健硕，但有晨起跑步、定期健身的好习惯，所以平常看着精壮结实，豹子似的，怎就突然生了病呢？

　　小一趴在床头看着他双眼紧闭、面色煞白，一时慌乱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俯身过去将他额头细碎的汗珠抹去，试试了温度，温热微汗，好像温度不是太高。轻吁口气，正打算出去，起身瞬间，手却被一把拉住。

　　“头疼。”

　　床上的人一声低微低语，带着浓重的鼻音，让小一的心瞬间揉进了玻璃渣，一阵酸疼。

　　她偎到床边将脸凑上去贴上他的额头，“给你贴贴，好不好。”

　　卧室门口，正准备进去给儿子送热水的丁桂琴踌躇了好一阵儿，然后转身将门轻轻带上，默默走了……

　　房间里，小一悲伤不已，抬眼去看他，正睁着一双微红的眼睛柔柔看她。

　　“你天天锻炼身体，怎么还突然感冒发烧了呢？”她语气里三分埋怨，七分心疼。

　　“没事，人吃五谷杂粮，总有不舒服的时候。睡一觉，明儿我一准儿好。”郑琮元虽病的有气无力，说话口吻却十足的肯定。

　　他之所以如此笃定，是因为这场病来的并不是毫无征兆，而是在他的努力下刻意为之。

　　今天下午，他迅速忙完工作后，下楼顶着夏日毒辣的烈阳，绕着园区狠跑几圈直到全身大汗淋漓。回到办公室，他又对着空调出风口一顿猛吹，不生病才怪。

　　他这般做当然是为了祭出大招拉近妈妈和小一的关系。毕竟在照顾人这方面，小一真的可谓是体贴入微，无微不至。这场面如果给妈妈看到，总能再多几分好感，彻底给感动到吧？

　　不过，这事儿他没打算和小一直说，就她那个直性子，提起打招呼估计这戏就唱不下去了。

　　看来他这步棋确实走对了，小一不放心的抚上他的脸，心疼不已，“这段时间，你是不是很辛苦啊？”

　　话刚说完的下一秒，她人就被床上那个还病着的人拽进了怀里，急的她赶紧去推，却不敢真的用力，只能一手拨，一手撑住身子，免得压到他。

　　“你说哪方面的累？在床上可不累。”

　　正奋力挣扎的小一耳边突然响起这么句话，惊的她迅速石化，脸一下子火热通红。

　　这人怎么生病了还这样？以前怎没发现他竟这么“道貌岸然”，如此不正经，生病都挡不住贫嘴耍流氓！

　　抬手轻拍了他一下，小一不再挣扎，就势窝在他旁边，静静的与他脸对脸对视着。

　　郑琮元面对这样一张柔情似水、关怀备至的脸，忽地觉得头不那么疼了，身子也有了些气力，不然刚才哪儿来的劲儿把她拉进怀里？

　　既然身子松快了，他趁着如此好机会磨着她任性，“我想吃清汤面。”

　　这个面小一曾给他做过。之前有个晚上，两人下班都晚又都不愿吃外卖，小一就图省事，进厨房十几分钟就端出了两碗清汤面来。自那次吃过后，他一直念念不忘。那面看着寡淡，滋味却十足，应该正合他这个病人的胃口。

　　小一点点头，“好，你好好躺着，很快就好。”

　　客厅沙发上，郑仲淮夫妇并排坐着，从卧室虚掩的门内不时传来一对小年轻低喃私语的声音，夫妻俩虽听不清具体说的什么，却能清晰感知到那低语里满含的万千情意和缠绵爱意。

　　丁桂琴一时间五味杂陈，心底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儿子从小独立懂事，她从未想过竟还有如此黏人的一面，虽说他自小身体都非常不错，很少生病，偶尔感冒发烧，却从不哭不闹，安安静静的，喂了药后会乖乖上床睡觉。

　　没想到长大后，儿子却学会了生病黏人。而小一出来后忙着做儿子指定要的清汤面，更是让她惊讶，这怎么还撒上娇了呢？

　　于是，丁桂琴拦下小一，指着灶上满满一砂锅白粥，表示儿子从小生病后只吃这个，不用再麻烦另做其他。

　　小一一脸为难又不好出言反驳长辈，只能搬出来琮元忽地想吃这个，单薄的语言自然无法撼动丁桂琴。

　　不过很快，郑仲淮看到这边的状况，赶了过来力挺小一，将妻子拉了出去，嘴里还念叨着儿子心意最大，怎么孩子病了，想吃个面也要管，他们都是成年人了，随他们去。

　　小一松了口气，开始麻利剥葱择菜，忙完才发现家里没有适合病人吃的细面，于是手一擦换上鞋就匆匆出了门去买。

　　看着忙忙碌碌却甘之如饴的小一，郑仲淮趁这空档儿开始劝解妻子，“看到了吧，能这样对你儿子全心全意、体贴入微的小姑娘，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丁桂琴怔忪嗫喏着没有反驳，郑仲淮再进一步，“千金难买琮元喜欢，你啊，放弃吧，我看如果撵走了她，儿子第一个跳出来急，他可不敢再像那次一样生场大病了，你说呢？”

　　丁桂琴一直沉默着，当她看儿子呲溜呲溜吃完了一碗清汤寡水的面后满足舒坦的样子，她默默转身出了房间。

　　这天晚上，小一拒绝了郑仲淮夫妇俩要留守看顾儿子的决定，让两人回房好好休息，她来照顾。看着小姑娘里里外外熟练麻利的样子，夫妻俩没多说话，放心的离开了。

　　第二天早上六点，郑琮元一如既往的准时醒来。对于长期锻炼健身的他来说，一场感冒在药物与睡眠的作用下，只用一个晚上足以让他恢复如初。

　　看看身边沉沉睡着的小一，他小心翼翼探头过去，一点点儿细吻着那张细嫩的脸儿，然后轻轻搂过她软软的身子，心满意足的静静看着窗外金黄的初阳光线，心中蜜意丛生。

　　出了房间，父母正坐在餐桌旁吃早饭，而父亲带来的那个行李箱正摆在门口玄关处。

　　他一头雾水，“爸妈，你们怎么把行李箱搬出来了？”

　　郑仲淮看一眼对面正泰然自若吃面包的妻子，平静回道，“我和你妈在申城已经待的够久，该回槿阳了，昨晚我俩商量了下，打算今天就回去，你身体没事了的话就和小一正常去上班吧，不用管我俩。”

　　跟在郑琮元身后出了卧室的小一瞪大了眼睛，无措的看郑琮元一眼，此事只能他出面说话。

　　郑琮元没太多惊讶，平静的劝父母再住两天，小一也再旁边附和着劝长辈留下。

　　最后还是丁桂琴出言结束了这拉扯的局面。她用纸巾擦了嘴，不紧不慢的出声，“我们回吧，你俩在这儿好好的，有事多沟通，都别藏心里，只要你俩好，不让我们操心，一切就都好说。”

　　郑琮元和小一赶紧连连点头。

　　不过，她还是没扛住儿子非要送他们的要求，也就同意了。

　　到了机场，趁着父亲办理行李托运的空档儿，郑琮元适时抓住机会继续为他和小一的将来做铺垫。

　　“妈，你知道这么几年过去，我为什么还非要和一一在一起么？”

　　一句话，成功引起丁桂琴极大注意力和兴趣，她拉了儿子的手静静听他说。

　　郑琮元开始讲述他高中初遇小一时的事情，并把当年自己无法与人诉说的苦闷都讲给了母亲听。

　　当年，从未有过学业压力的郑琮元，在高二一开学就感受到一种无形的紧张焦虑和压力，前所未有的恐慌感让他一时寻不到办法纾解，又无法说与父母让他们跟着担忧，于是才最终决定参加补习班，试图缓解这种不安情绪。

　　补习班里，紧张焦虑的氛围并不比其他地方少，无论高二还是高三，每个人都满满一身拼搏奋进、紧张兮兮的拼命劲儿，恐慌四处弥漫。

　　可在这群人当中，小一却是另外一种样子：她不纠结，更多的是坦然。

　　数学题搞不懂，她想办法钻研，比如课后围着他的人群散去，她磨磨蹭蹭几番踌躇后会过来询问他详细解题思路，努力是真的也在努力。

　　但，她与其他人最大的不同在后头。

　　当小一发现自己实在无法理解搞明白一些问题后，她就彻底放弃，再不会有一丝纠结烦恼，比如一道题讲了无数遍她都无法转过弯时，小一会甩下书本，一头钻进闲聊人群中开始和别人各种明星八卦，还美其名曰：换换脑子，此后再不提这怎么也过不去的数学难坎儿。

　　他不是要赞扬这种放弃的态度，只是这种洒脱不纠结，让当时的郑琮元不再惧怕高考，紧张和恐慌有所缓解。

　　在那段许多人都疲惫不堪、莫名紧张的岁月里，小一的出现和学习上的陪伴，是他放松安心的源泉，同时又恢复了过往的信心和动力。

　　自此之后的每一天，他都在想，只要小一陪在自己身边，万事好像看起来没那么难了，凡事都会有一个出口，总有明天和未来。

　　不过几年过去后的现在，他更加了解小一了。

　　过往，原来那些困不住小一的，皆是因为这些事情她根本不在意，从未挂心，所以她可以轻易彻底的放下。但，若是她心坎上的事或物，小一反而是死钻牛角尖的性子，她从来只是在自己在意的事情上较劲儿。

　　可无论怎样，小一的万般面孔，都甚合他意，更合他心。

　　若真要问他到底喜欢小一哪一点儿，郑琮元实在无从回答。难道明确说出来个一二三的才是真正的爱情么？恕他不敢苟同。

　　爱情，不就是毫无道理，不讲理由么？他只知道，小一，能让他感觉到幸福、生活有意义的人。

　　听完儿子长长一番话语，丁桂琴久久沉默了，就像那晚小一和她袒露真心时一样。她内心翻起滔天巨浪，这是儿子第一次如此坦诚的对她剖露心意。而这一切，全部源于于文一那个小姑娘。

　　临近安检，丁桂琴终于忍不住抓住儿子的手一番语重心长，“你爸一直劝我要顺着你的心意走，小一这姑娘，接触下来，嗯……好像还可以。”

　　她叹口气，终于彻底的松了口，“你俩，好好在一起吧，我真心希望你们能长长久久、圆圆满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