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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故人之托 ...

  •   棠玹被左临渊爹娘簇拥着坐在主位上时,内心有那么一丝迷茫,但表面上依然是那副冷峻的神情,看不出丝毫波动。

      那日左临渊从天空掉下,他还以为自己要死了,结果一阵风刮过,他被一棵犹如华盖的大树接住。

      夜晚的树林,茂盛的树冠将月光遮了九分,透过树荫,隐隐地看到一轮圆月在头顶的正上方,地上是厚厚的树叶,每踩一步都像踩在厚厚的泥上,树干上爬满了藤蔓,相依相偎,静静双生。

      空气中带着水汽,潮湿得让人难受,一切都像是普通的树林,偏偏又太不普通。这里太安静了,没有鸟兽的声音,没有流水的声音,甚至没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左临渊从他落地的地方,约么走了半个时辰,月亮却依然悬在头顶,半分地方也没动。

      他自暴自弃地坐在地上,抬手锤着已经走酸了的小腿,嘟囔了一句“这什么鬼地方。”

      话音刚落,林中狂风骤起,藤蔓也似活过来一般向他攻来,他反应迅速,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可是藤蔓太多,织成了一张天罗地网,一时躲闪不及,便被藤蔓缠住,扯住四肢悬在了半空。

      一根藤蔓竖起,直冲他的双眼而来,左临渊双目圆睁,眼眶通红,眼角泛起泪光却不甘示弱地紧紧盯着那条藤蔓。

      藤蔓在插入他眼球前堪堪停下,一道血红的剑光在他眼前炸开,将藤蔓割得粉碎,他悠悠地摔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一抬头,师傅那双眼睛正带着愠怒看着他,他莫名有些心虚,连忙喊了声“师傅。”

      棠玹将他放在一个大鸟的背上,孤身立在半空,狂风刮过,衣袂翩跹。

      “前辈多年自囚于此,如今针对一个小儿?”棠玹眼角带怒,倾国倾城的一张脸紧绷着。

      “你竟喜欢着粉色衣裙了。”一道古朴苍老的声音传来,环绕在三人耳边,没法辨认是从哪个方向传来,如果非要分辨,更像是四面八方。

      “前辈若是执意要取他性命,我虽没有父亲的法力高强,但也会全力一战。”棠玹手握长剑,天空莫名滚滚雷云,仿佛在积蓄力量。

      那边剑拔弩张的气氛,这边左临渊坐在大鸟身上,有些紧张地揪着鸟毛。

      “你别再薅了!”青玺的声音传来,左临渊才反应过来,这鸟竟是青玺,他吓了一跳,差点从鸟身上跌下去,还是青玺一歪身子,才又让他坐稳。

      对峙半晌,那道声音再次传来“老夫还以为你是无心之人。”

      棠玹不打算接这个话,索性站着不开口。

      “罢了,你们走吧,不过是故人所托之事,老夫一把年纪没兴趣跟一个凡界小娃娃纠缠。”

      棠玹迟疑了一下,还是收起剑,带着青玺与左临渊飞了出去。

      离开那座山的上空,天地清明,豁然开朗,刚刚压抑的感觉瞬间散去,左临渊趴在青玺背上大口呼吸,然而他刚喘了两下,一道长剑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正是刚刚帮自己斩断藤蔓的那一把,剑身上萦绕着雷电,他丝毫不怀疑若是此剑砍向自己,自己的小命要完。

      “既是活够了,那为师亲自送你一程。”棠玹眼含愠怒,表情却未变。

      左临渊委屈地手脚并用往后退了退,离剑远了一些,却又不敢退太远,生怕掉下去。“不是师傅给了我令牌叫我回家的吗?”

      棠玹冷笑一声,“你本身就这般爱说谎?”

      左临渊连忙否认,将自己醒来就摸到令牌,并大摇大摆地走出天宫的事详细说来。

      棠玹见他说得恳切,这才收了剑。

      “上神,想家也是人之常情,此次的事必有古怪,想来小仙君也是被人诓了,就莫要怪他了。”青玺见缝插针地帮他说情。

      左临渊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她,诚恳地点头。

      棠玹略略沉吟,指了一个方向,“既是人之常情,那便走吧。”

      “去哪?”左临渊和青玺同时发问。

      “师傅带你回家。”棠玹望着那个方向,目光灼灼。

      于是,便有了现在这一幕。

      “儿啊,你这五年未归家,可是去到哪里了?让爹娘好找啊!”左临渊的娘殷安心抬手描摹着左临渊的眉眼,又让他站起身,左右查看,确认他完好无损,“嗷”地一声扑在了左临渊身上开始哭。左临渊的爹左顶峰也正泪眼汪汪地站在一边,一手拍着儿子,一手拍着夫人。还有一个妇人站在一边端着一碗花生酪,一脸慈爱地望着左临渊,想来便是他说的苏姨。

      棠玹端起一杯茶,仙风道骨、端庄持重地做派,刚要往嘴边送,被这一声号哭生生止住了动作,她现在非常后悔,因为一时对人之常情的好奇,就带小徒弟回了他日思夜想的家,本来看着小徒弟感激的眼神,她勉强还能安坐在这,吃一杯茶,但现在她着实坐不住。

      在棠玹二十万年漫长的神生里,她自认对许多事情都已经能够泰然处之,唯有密集的昆虫和别人的眼泪让她无法招架,前者是明确的厌恶,后者则是手足无措的无力。

      她是个没有流过泪的神仙,就连她的父亲与众多师兄弟在她眼前陨落,也没有落下一滴泪来,天界曾开过一个赌局,赌她何时会流泪,只是这局阵线拉得太长,长到很多人都不记得了。

      看不得厅里那个眼泪横飞的场面,棠玹带着青玺走到了院子里。左家虽是凡人之家,园子修得却好,小桥流水,怪石嶙峋,有观景亭,有九曲连廊,一步一景,移步异景,足见设计的用心。

      她站在一棵海棠树下,仰头看着满树的海棠果,有青有红,虽小巧却也圆滚滚很是招人喜欢。

      “战神可是在想烛阴之事?”青玺关切的问。

      烛阴作为上古大魔,不饮,不食,不息,因与玄旸战神的一个赌约,甘于自囚于钟山十几万年,连神魔大战都未出手,更是从他儿子于大战身陨后,就再未睁开过眼睛,钟山从此不见太阳,如今是何人,这么大的面子,能劳动他?

      从小徒弟的说辞来说,有人给他令牌,那便是冲着他来的,可是为什么又突然罢了手?

      棠玹对于解谜之类的事情一向不是很热衷,有些烦地揪了一下树叶。

      一叶动全身,整棵树哗啦作响。

      “上神怎么如此大的火气。”棠玹抬头,见陆吾站在树顶,一身青色,淡雅出尘,配着背后月色轻摇折扇,虽无风长发却飘逸,如果不是两人相见有些尴尬,棠玹倒想感叹“好一幅月下仙人图”。

      “神君好雅兴,赏月赏到我头顶来了。”棠玹面无表情地转身,不再看那只现在有点孔雀意思的老虎。

      陆吾一闪身,落在了棠玹身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昨天还摆弄着我的头发问我想念的滋味,今天就装不熟,上神果真如传说的那般无心。”陆吾捧着折扇一副被始乱终弃的模样,

      棠玹看他这样子,打了个冷战,抬脚要走,陆吾却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她连忙甩开他的手,“神君怕是误会了,昨夜不过是喝多了酒,你就当我无心之失,可否?”

      陆吾搓了搓刚抓过她的手指,”左家庄魔气妖气横行,上神多加小心。“

      经他一提醒,棠玹也关注到,左家庄的妖气和魔气都要浓郁许多,这就证明有大量的妖族与魔族在此地集会。英娥被派去查看玄冥结界,此处派陆吾来倒也正常,毕竟他是近些年来天帝面前的红人,既不是跟着自己来的,棠玹就放心了。

      “神君既是有任务,那便去忙吧,也请多加小心。”棠玹礼貌地回应。

      “我就知道你是担心我的。”陆吾笑弯了眼。

      棠玹翻了个白眼,抬手掰折了一根海棠枝。

      左府不愧是玉城首富,给棠玹与青玺单独安排了一间院落,卧房足够宽敞,屋内摆件更是有许多讲究。只是将这些雅致的,在凡间价值连城的东西,凑到了一个屋里,终究有些落了俗套。

      半夜,一阵敲门声吵醒了棠玹,她一挥手,将结界撤下,青玺将门打开,左临渊穿着一身中衣走了进来,跨进门槛便停了下来。

      棠玹从床上坐起来,才发现左临渊俊秀的小脸一副委屈模样。

      左临渊扁了扁嘴,叫了一声“师傅。”

      棠玹坐直,侧耳倾听,端得一副高人模样。

      “徒儿有些事,想来想去,还是想来请教师傅。”左临渊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口。

      “已过丑时,不好好睡觉,什么事必须现在说?”棠玹微微蹙眉,左临渊这副模样,明显是打算跟她推心置腹一番。她并不擅长跟人谈心,自幼被玄旸战神放养长大,小时候除了几位师兄弟外,没什么人跟她太过亲近,而几位师兄弟作为大男人,性格自然都是大大咧咧的,所以她没有半夜跟人谈心的经历。

      青玺微微咳嗽一声,想到她收徒后特意寻青玺问过,师徒要如何相处,其中有一条很重要的便是要关心徒弟的不开心。

      “进来坐吧。”棠玹允准,左临渊一步一步挪进来,坐在了椅子上。

      见他乖巧地坐下,却一直用手搓着膝盖,不开口,棠玹想起话本中,那些语重心长的师傅,“你不是晚上跟左夫人一起睡吗?几年不见,想来你们母子应该有许多体己话说,可是挨训了?”

      这番话说得,棠玹自认为很有师傅的样子,自己果然是聪明绝顶,第一次做人师傅,便做得有模有样。

      “母亲本来说好陪我的,可是我刚知道,一月前母亲生了个弟弟,他还小,半夜哭闹,母亲去安慰他了。”左临渊的语气里充满委屈。

      “你可是因为觉得弟弟分走了你母亲的宠爱,所以觉得难过?”棠玹一下子抓住了重点。这种事她在天上也是见过的,想当初天后生了二皇子时,大皇子满天宫地作妖,她很是不解,那时众仙便向她解释了一番缘由。

      左临渊被她一语中的,哭丧着小脸“师傅,我如今想独占着娘亲,是不是很自私?”

      ”本就拥有的东西被人分去,自是要难过的,譬如我的长安宫,若是我允许你来住,那便没什么,若是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神仙,非要分走我一半宫殿,那我便要将他丢出去的。或许我的例子举得不是很恰当,但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棠玹认真思考后,觉得小徒弟这其实可以算是一种争宠的心理。

      左临渊本来还沉浸在自我拉扯中,听得师傅这一番话,有些愣怔。

      棠玹扯出一个安慰的微笑“自然,就连做了十几万年神仙的我,尚且不能免俗,你又何必因人之常情苛责自己呢?”

      见左临渊眉目舒展,她掐了个法诀在地当间儿变出一个床铺,“罢了,今夜你就睡这儿吧,不要多想。”

      左临渊看着师傅难得露出的笑颜,似懂非懂迷迷糊糊地爬上床,盖好被子,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棠玹看着小徒弟渐渐熟睡,长舒一口气,第一次教导徒弟,自己做得真是不错!

      可是棠玹不知道,左临渊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总觉得黑暗中有什么人会突然冲出来,一把拧断自己的脖子。

      --

      钟山。

      在棠玹带着青玺和左临渊离开后,一个挺拔身影从树影中走出来。

      “你拿了我儿的信物来托我杀了那小儿,怎的又临时变卦?”烛阴苍老的声音问道。

      那人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久久不动“我不舍得她受伤。”

      烛阴顿了半晌,吐出两个字“痴人。”

      “不过不管成与没成,你所托之事都算已了,留下信物,你自行离去吧。”一阵狂风将那人手中的玉佩卷去。

      那人行了个礼,向着三人离去的方向追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故人之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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