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梦的出口》简澍

1、寻找梦的出口

　　江楠城的初夏，每逢这个时节，就会连着下好几天的雨，我的心情便也会跟着坏好几天。
　　正当我以为今年这场雨要淹没整个江楠城的时候，天空开始放晴。
　　刚打开窗户透透气，一只美短却爬上了上来，动作之迅速，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不是蓄谋已久的。
　　我看着它迈着猫步，舔了舔爪子，顺了顺毛，心安理得的卧在了窗户正下方。
　　我对猫并不是很讨厌，反而小时候就一直想能有个小家伙陪着我，却不曾想，儿时的梦在今天恍然实现。
　　看着它脏兮兮的毛，我蹲下身想着它是从何而来。
　　“小美短，你怎么来到我家里了？你的主人呢？”
　　好吧，虽然知道它听不懂，但我还是想同它讲话。
　　看着它没反应，我才发觉，我这般自言自语的荒诞。

　　我也不知道它有没有主人，单看它样子也不像是哪来的小野猫。
　　点开手机找到了附近唯一的一家猫咖，极其艰难的把这尊“大佛”带上了车。
　　一路上，我才看清被烟雨笼罩了许久的江楠城，初夏的气息愈发明显，树杈上的绿意也愈发盎然，心情这才转好。
　　等到了猫咖，我又把它带下了车，看着猫咖店里年轻的小姑娘，我冲她点了点头，她也朝我微微一笑，接过了美短。
　　“小姐姐，这是你家的美短吗？又顽皮跑出去玩了吧，浑身脏兮兮的。”
　　“是吧，我也觉得它脏兮兮的，你看看能不能给它打理一下。”
　　“这只美短不是我的，突然从我家窗户那跳进来的。”
　　小姑娘明显一惊，“从窗户跳进去的？没摔伤吧？”
　　说罢，小姑娘又看着怀里的美短，一副安逸的样子。
　　“我家住的是独栋，跳进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我又看了看它，“但是它在其他地方有没有受伤我就不知道了，还麻烦你给它看看吧。”
　　小姑娘又冲我点了点头，把美短带了进去。

　　我坐在一张靠墙的沙发上，看着时不时进来的少男少女，突然一个身影让我觉得熟悉。
　　认真的瞧了瞧，这才确定眼前抚摸着小猫的人是符衾晏。
　　思绪把我拉的很远，一些往事随即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高中时期的符衾晏，可望而不可及，每每提起他就像是触及到那天上月。
　　是啊，他是那般的温和不刺眼，好像有了那么一丝丝的污点都没办法造就成他这个人，这个性格。
　　和符衾晏认识是在一个小胡同里，那时也正如现在，前一天下的雨还留着没干的小水坑。
　　我被爸爸拉扯着，手腕处泛着疼，清脆而又突兀的巴掌声回荡在寂静的夜里。
　　自从他创业失败，迷恋上酗酒后，就滋生了很严重的家暴倾向，就像是埋进土壤里的种子，总会有一天破土而出，再到后来长成大树。
　　没错的，他第一次打妈妈便是种子破土而出的那天。
　　到了那时，我就会抱着他的小腿，拉着他，任由他对我怎样的捶打，我都不肯松手。
　　直到他恼怒，愤恨的朝我骂了一声“赔钱货”以后，才抽出脚，留下我和妈妈走了。

　　可是种子逐渐长成参天大树，我的妈妈再也受不了这种非人的对待，向爸爸提出了离婚。
　　她走的那天，我透过她的眼睛，竟没有看出半分不舍，她走的是那样的毅然决然，把我丢在了那里。
　　我并不恨她，她应该去寻找她的幸福，而不是在错的人身上浪费一生的时间，我唯一能给她的就是没有负担的离去。
　　自此之后，我就成了爸爸的发泄对象，大小不一的伤痕经常会出现，旧伤未好又加新伤也早就是寻常的事情。
　　家里早就没了完好无损的家具，就像我的童年也没有完好无损的时候。

　　这次也是如此。
　　我本以为黑暗会把我吞噬殆尽，我会永远永远也走不出那个小胡同。
　　后来，是符衾晏救了我，他把我护在身后，这一刻，我才真切的感受到天上月降临到了我的身边。

　　他很好，他会在我没钱吃饭的时候，帮我付了饭钱，并且给我介绍兼职。他告诉我“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能所向披靡。”
　　可是，爸爸教给我的从来都是“不要反抗”“反抗只会让自己被打的更严重。”
　　每当我的爸爸出现在学校门口的时候，他还会义无反顾的拉起我的手，他的手是那样的温暖，好像一个小火炉。
　　再到后来，他如小火炉般的手出现了触目惊心的伤痕，我很清楚的知道，这也是因为我……

　　只是，天上月怎么会被允许坠入沼泽呢，符衾晏被他的父亲带出了国，或许这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只可惜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说出口。
　　因为符衾晏给我介绍的兼职，再加上奖学金，我勉强可以度日，也逐渐逃离了父亲的魔爪。
　　伴随着慢慢的长大，符衾晏这个名字深深的刻印在我的脑海里，我想感谢他，更想找到他。

　　时隔多年，再次见到他，甚至连上前的勇气都没有，我不知道他是否会恨我，也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我。

　　“小姐姐，这只美短已经给你清洗好了。”
　　“小姐姐？”
　　…
　　随着轻轻的晃动，我也回了神，看着眼前神采奕奕的美短，不禁有些失笑。
　　不知何时，符衾晏出现在了我的旁边，我察觉他也看着这只小猫，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和他打招呼。
　　直到眼睁睁的看着美短被抱紧他的怀里，我才出了声
　　“诶？”
　　我看向了符衾晏，目光恰巧与他对上，只一刻，我却觉得那时的天上月又回到了我身边。
　　“你是？纪念安？”
　　我看着他惊讶了一瞬，其实我也很惊讶，他居然还记得我。
　　“是，是我。你还记得我？”我说话偶然变的不利索起来，目光又看向了猫，“这只美短是你的吗？”
　　“是我的，她顽皮跑出去了，我找了好半天，谢谢你找到了她。”他的脸逐渐染上了笑意，“我当然记得你，纪念安同学。”

　　在店里的四方桌前聊了些客套话后，我感觉符衾晏好像要走，摸索了半天才摸到手机。
　　我拿着手机里已经调好的界面，看着他笑了笑，“老同学，加个联系方式吧。”
　　符衾晏还是如往常一般的好说话，高中的时候我还觉得他就应该硬气一点，到现在我才觉得好说话也挺好的。

　　加到联系方式以后，我们两个之间也渐渐联络了起来，比如他让我帮他喂个猫，我也从他口中了解到了这只美短的名字——“安安”
　　再到后来，他会经常因为工作不在家，他的家里一点生活的气息也没有，打开冰箱甚至没有一片菜叶子。
　　我不知道他在忙什么，但我知道这是我无法过问的。
　　直到有一天，我听他亲口说出了他的工作——特警。
　　他说的时候是那样的淡定，却显得我反应过度激烈。

　　是什么时候亲切的体会到这个工作的危险性呢？大概就是看到符衾晏小臂上的伤吧。
　　那天，符衾晏偶然的待在了家里，我觉得很意外，再加上我们两家离得并不算远，我走路到了他家。
　　到了他家门口，我轻车熟路的进了屋子里，在我一次到他家时，他就告诉我，不要过于拘谨，我们之间并不生分。
　　我听了他的话，这就像我的第二家一般，里面东西的摆放我甚至比符衾晏还清楚。
　　一进门，强烈的消毒水的味道就冲进我的鼻子。
　　我察觉不对劲，慌了神，朝符衾晏快步走过去。
　　我看着他那条贯穿小臂的伤疤，第一次红了眼。
　　接过他手上的药，看着他额头密布的汗，我知道他疼，但他却硬是忍着一声不吭。
　　给他擦完了药，我就看到了他手心上的伤疤，随着岁月的流逝，却仍能看见不同。
　　我问他：“符衾晏，你当时疼吗？”
　　他只是摇摇头，反问我：“纪念安，你当时疼吗？”
　　我竟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只知道学着他的样子，摇着头。
　　心里却明白，为什么不疼呢，大概是因为有你的陪伴吧。

　　少年时期，我在符衾晏的帮助下开始了自己的独立生活。
　　但是那是我的爸爸，一个身在地狱的人又怎么会希望他的女儿身处阳光。
　　好像一切的不美好都发生在下雨天。

　　那天晚上，淅淅沥沥的雨还在从空中下落。
　　我一如寻常那样走在回家的路上。
　　又是那条小胡同，就像是我人生道路上的挫折点。
　　三四个抽着烟，染着黄毛的不良青年，用他们猥琐的眼神盯着我。
　　我下意识想跑，却被一把抓住了头发拖在了地上。
　　雨水混杂着水泥路上的脏水充斥着我的浑身。
　　他们想要拉开我的校服外套，想要脱了我的衣服。
　　我开始大吼大叫，我想让路人救救我，可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帮我。

　　直到我觉得我的命就该如此的时候，符衾晏出现了，我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不管浑身的狼狈喊着他的名字。
　　我看着符衾晏扔下了书包朝我跑过来，他的身影笼罩着我，好像在说“别怕”

　　再到后来，那几个不良青年不服输，不知道是谁掏出了小刀直逼着我来。
　　符衾晏又一次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替我挡住了这次伤害。

　　我看着他血淋淋的手，拿着他的手机颤抖着打了报警电话。
　　后来呢，那些不良青年被拘留，他们说是我爸爸找的他们，而符衾晏的手心也留下了疤。

　　“你吃饭了吗？我去给你下碗面吧。”
　　符衾晏轻嗯了一下，我便起身去了他的厨房。
　　厨房里前几天我就买了菜放在这里，不知道符衾晏什么时候会回来一次，但我想，只要他回来就不会饿着。
　　面好了之后，我端着面，走向符衾晏，一遍遍叮嘱着他，受伤后的注意事项。

　　符衾晏并没有在家养多久的伤，第三天我就看不见了他家的亮光，符衾晏不在的时候，安安就一直养在我这里。
　　经过这件事之后，符衾晏每次去工作我就会悬着心，直到他平安归来我的心才会安稳的放下。
　　我无法阻止他，我只能在背后让他的家变的温暖，变得可以依靠。

　　后来，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我等不到符衾晏的消息，也看不到他打开的灯了。
　　他的同事找到了我，给我讲了几句话，又塞给了我一个日记本还有一封泛黄的信。
　　他说，信是符衾晏随身携带的，而日记本是在车上找到的。
　　他又同我讲，符衾晏在追逐歹徒的路上，身中数刀，后来歹徒被逮捕，符衾晏却回不来了。
　　我听愣了神，只狠狠的记住了一句话“符衾晏回不来了”
　　随即，接过了符衾晏留下的东西，不知不觉里一滴接着一滴的冰凉落下，眼前像是蒙了层纱。

　　我先打开了信，里面的字迹是那样的青涩。
　　纪念安同学：
　　或许你不知道吧，我喜欢你。在小巷子里看到你被打，不知道为什么，我第一个念头就是救你。直到后来，出国的消息想必你也知道，很遗憾没有亲口对你说出那句我喜欢你。但是我符衾晏决定了！认定你就是一辈子的事情。要是未来回国还能再见到你，若你未嫁，我一定要娶你，若是你已婚我便真诚的祝福你，从此终身不娶。不知道这封信还能不能送到你的手中，希望你能收到吧，也希望你可以天天开心，无忧无虑。

　　不知何时，我的眼泪好像止不住一样的向下落。

　　再到后来，我的意识逐渐模糊，我陷入了一个空间里。
　　这次的我，并没有家暴的父亲，反而有个美好的家庭。
　　我又遇见了符衾晏，他笑着朝我招手
　　“安安，要迟到啦！”
　　我也笑着奔向他。
　　我们一起经历了高考，一起出国旅行，一起做饭，一起晒被子……
　　再到后来，我躺在符衾晏旁边，听他给我讲睡前故事。
　　一觉醒来，我习惯性的摸了摸旁边，却落了空。
　　我着急忙慌的开门，却看见符衾晏就坐在沙发上，我跑过去抱住他，他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安安，我好喜欢你。但是我不能那么自私，我不能一辈子把你圈在我的身边。我的安安还要过更好的生活，忘了我吧。”
　　看着符衾晏的身形逐渐变得模糊，我伸着手想要拽住他，却只是白费功夫。

　　我跌跌荡荡的朝着发亮的地方走，“只要我走出这个梦，符衾晏就一定还活着，他还可以对我笑，还可以保护我。”
　　直到最后，我迫切的寻找这场梦的出口，猛然睁眼，却只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我以为一切重新开始了，我迫不及待扑向旁边看守的符衾晏的同事。
　　我急切的问他，“符衾晏是不是没有死，这都是梦对吗？”
　　而他却只是一脸愁容的看着我，既没有否定我，也没有肯定我。

　　后来的几日，我出了院，也不再执着于这是一场梦的结论。
　　我开始接受符衾晏去世了的讯息，开始接受变成了现实的梦。
　　安葬了符衾晏以后，我把安安带给了原来猫咖的小姑娘，我把我的所有积蓄给了她，我只求她好好对待安安。

　　又是几日过去了，我带着符衾晏的日记本到了一个叫像鱼的咖啡店，我见到了一个很漂亮的女生非常有气质，她说她是这里的老板，名叫温毓。
　　我们不知怎的聊了起来。
　　她同我讲，她马上就要去见她的少年郎了，她还同我讲，她高中就认识她的少年郎，如今她们又有了联络。
　　我看着她笑起来的面容心里却泛起涟漪，如果我的少年郎还在那该是怎样的日子。
　　我与她道了别，起身离开了咖啡店。

　　海风吹起的白裙，拂过的头发，时刻提醒着我，符衾晏就在我身边从未离开。
　　我走到了海边，坐在了一块礁石上，翻看着泛黄的日记本。

　　真的很不喜欢下雨天，还好今天放晴了，路过学校附近的小胡同，我看到了一个女孩子，下意识就想去救她。

　　我又遇见她了，她真的很瘦，但是她的眼睛好亮，我想帮她，我想让她向阳而生。

　　我和她已经熟悉起来啦，但是她好像很缺钱，她浑身都是伤，我的帮助好渺小。

　　我把她介绍去了舅舅店里做兼职，我让舅舅多给她发些工资，或许这样她就能安安稳稳的吃顿饭了吧。

　　学校外面总是能看到一个男人，她好像很怕他，或许这就是那天欺负她的人。

　　原来她叫纪念安。

　　今天在那个小胡同里碰见了一只小猫，和她很像，我决定把它带回家。

　　想成为纪念安的专属守护神。

　　……

　　如果这次任务成功我就和纪念安告白。

　　随着海水慢慢的漫过大腿，腰部，直到整个人都陷入大海，感受着海水灌进我的鼻腔，却感觉格外解脱。

　　符衾晏，你身上好像多了很多伤疤，你会不会比我还疼。

　　符衾晏，我想自私一点，下次别做天上月了，只做我一个的月亮，只守护我一个人好吗。

　　符衾晏，我来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