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特别番外《面具之下》（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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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发生在红纪1928年的故事。
因为时间的冲刷，故事的细节早已模糊不清，但如今，因为一些原因，被拿出来旧事重提。
自上次同薛老板一别，已一周有余，偶尔瞥见柜子上摆的那瓶香水，莫先生还是会回忆起那长衫轻摆的身形。
虽然上次姑且是同薛老板结下了交情，但事实上，自那之后，两人便再没见过面。
如今细细想来说，不准只是商人的客套话罢了，可他又是那般热情……
明明是朴素的打扮，看起来却比自己从容多了……
面对梳妆镜，薛先生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军装，有些不自然地勾了勾嘴角。
“小莫！快下来！你爸爸要走了！不是说了要一同前去的吗？”
“来了。”
莫先生缓步下楼，家中大门敞开，正对一辆擦得锃亮的黑轿车，后排坐着的人摇下车窗，露出一颗微胖的头和同样身着军装的上半身。
那人冲莫先生挥了挥手。
莫先生步伐有些缓慢，但最终还是走到了车前，犹豫了一下，拉开车门，也坐了进去。
后座上那微胖的男人拍打了一下司机所处的椅背，示意行车。
于是这辆轿车缓缓启动，融入了一片灯红酒绿的夜色之中。
“您和张大帅吃饭，为什么叫上我？”
“那是带你去认个人头，你这刚回来，我就给你安这么个职位，怎么也说不过去，让大家认认你，见见你，给人家留个好的印象，以后也方便你行事，方便你‘开口说话’，人家都知道你是远洋回来的，没见过面，但是对你的印象就已经很不错了，今天再好好表现表现……”
“父亲，我本身回来也不是想要去当什么兵的，身上的官职也是您硬安的，你明知道我不是这块料，去学校教个书，或者去混个文职……”
“糊涂！”
莫父提高声音打断了莫先生，皱着眉毛给自己儿子的大腿来了一巴掌：“读书能干什么？啊？只会读书有什么用？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所担任的职位是多少人干了半辈子都干不来的！幸亏的是你有我这么一个爹！只有现在努力的往上爬，你才能保证以后自己不后悔！我看你是在远洋读书读坏了脑子！一肚子墨水那都是虚的！这个！你现在穿的衣服！这才是实际的！”
莫父扬起脸，深深出了口气：“是，我知道，你就是想有个适合自己的工作，以后找个自己喜欢的老婆，生个一儿一女的，安安稳稳过日子，这世道谁不想啊？可是又哪有那么容易……现在还在打仗，你身上穿着这个，你的这些想法就不会实现，得等日子太平下来，到时候随便你，我也不按着你的头让你娶姨太，你能把自己养活了就行……”
“父亲……”
“但是现在，”莫父回过头来，“你得靠老子！你身上穿着这个，就是既安全又不安全，但总归是比你去当老师，或者是去干个什么要安全的多！一会也不要求你说什么，进去认认脸，陪着喝两杯酒，你要待不下去就滚蛋，反正后面要聊的军务也不是你能听的！”
“二位，百灵楼到了。”
莫父冲莫先生使了个眼色，戳戳他身上的衣服，径自下车去了。
莫先生在后座上瞪了会眼，回味了会儿刚才听到的话，终于是把握着的拳放下，拉开了车门。
“呦！莫大人您今天怎么有空光顾咱们这儿来了？”
百灵楼里面热热闹闹，歌舞不绝，各色香粉胭脂洋香味儿混杂在一起，像这里围上来的姑娘一般，一股脑全钻进了鼻腔。
莫先生下意识想要捂鼻躲避，但意识到父亲还在，只是躲了躲姑娘们伸过来的手臂，伸向鼻子的手象征性地摸了摸鼻尖。
姑娘们还在叽叽喳喳，莫先生显然不常来，也应付不来；倒是莫父，大手一挥，立刻就找到了管事的，微笑道－
“我订了包厢，楼上的莺歌，一会张大帅过来。”
管事的女人一脸白粉，仔细看能发觉年龄感，但是还是身着一袭红裙，声音很娇俏地应道：“知道啦～早就给莫大人您备好了～”
父亲看起来很熟练的样子，莫先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怎么了？”
莫父仿佛脑后长了眼，察觉到身后儿子的心情。
“您说议事，是来这……我……”
“觉得我变了，不爱你娘了？你以为我爱来？是那些大头的，他们乐意来，我这个比他们小的，只能这么干，你以为我够大了？还没到头呢！你以后也要上进，现在知道屈居人下就是这样了……”莫父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咳了一声，“还有，你想想我为什么只娶你娘，还休了你那大姨太和三姨太……”
莫父将走在身后的儿子拉过来，拍了拍肩：“别总是疑神疑鬼，怕这怕那的，衣服穿在身上，就别走得畏畏缩缩的！一点都不像我！”
“唔。”
莫先生总算是眼神坚定了些，挺起胸脯，冲着父亲勾了勾嘴角。
二楼的包厢灯光有些昏暗，但并没有弥漫着一楼大厅那般笙歌阵阵的快活气息，来的人又都穿着军装，衬得氛围正经了不少。
果然，饭局一开始的主角就是莫先生，一股脑的诸如“青年才俊”“年轻有为”类的字眼，伴着酒水袭来；莫先生也只能陪着笑，一杯杯接下来。
胡乱喝了些酒，又扒了两口菜，莫先生实在是应付不来，桌上的其他人也正好要到下一个话题了，莫父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出去转转了。
莫先生求之不得。
百灵楼其实是一座环形建筑，商海最大的酒楼兼歌舞厅之一，楼宇环绕中间，有一片空地，平时会有露天的演出；但是今天没有，算是灯红酒绿间的一块安静的净土。
虽然说父亲示意自己可以出来，但是自己轻易离开又不合适，所以莫先生来到了这里。
包厢里喝了些酒，但好在莫先生酒量还算不错，在百灵楼空地上转了两圈，吹吹风，又基本上清醒了。
莫先生仰起头。
弦月在天，明亮又清澈，月光的尾晕还拖着一道道淡淡的薄云。
真是……嗯？
一道小小的，黑色的影子忽然在月尾出现。
只见对方略显吃力地起身，又从屈膝变成半跪，将身子尽量蜷缩起来，弯下腰开始缓慢移动－
这是……是贼……吗？
莫先生见到对方这并不熟练的潜行技术，又好笑又无奈，毕竟现在这年头，有这么个贼也不奇怪。
百灵楼毕竟是最大的酒楼兼舞厅之一，那可是进来都要混脸熟和掏大钱的，想必连装潢摆件都不便宜；这位进来，想着兴许是能拿一两件东西，也能换两口饭吃，应该是实在因为生活所迫，被逼无奈，才最后决定出手的。
但说到底，贼终究是一种不光彩的职业，既然见到了，就不能不管，毕竟……
莫先生低头将自己身上穿的军装在视野内的全扫视了一遍，用手拍了拍胸口，像是打气似的，随后抬起了头。
百灵楼虽然大，其实并不高，三四层的样子，屋顶上的贼多半是大着胆子从胡同里沿着墙上的排水管类的外接物爬上来的；而现在莫先生所处的空地，毕竟是日常被当做活动场地的场所，舞台一直没有拆，一块巨大的背景板由铁管构成，高度两层楼左右。
莫先生象征性地晃了晃，发现铁管架子结实的出奇，不禁感叹不愧是大酒楼，随即便身手敏捷地攀了上去，然后又踩着窗台、窗框，一路爬至楼顶。
贼还在缓慢地移动，实在是十分不熟练，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爬到这里的，路上又有多费劲。
莫先生虽然是个读书人，嘴上也说着不善武力，但是能够穿上军装，也并不是全无本领；即使穿着军靴，身上的制服紧绷，也全然不影响他行动－
爬上楼，屋顶上有些部分还铺着老式瓦片，这也就是为什么贼行动如此缓慢的原因，但是莫先生随意地走着近似猫步的步伐，轻轻松松就追上了“贼”。
而对方也早就有所察觉，但是避无可避，只能是从那滑稽的动作中暂时抽身出来，尽量加快步伐，在房檐上移动－但他完全跑不过莫先生。
眼看着对方就要追上，贼一紧张，脚一滑，硬是差点跌落下去；莫先生见状连忙伸手一抽，先是揽住对方手臂，帮助他维持平衡，随即顺势将对方摁倒。
“知不知道做这种事情是不光彩的？”
莫先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硬气些，没想到话音刚落，身下之人竟非常明显地颤抖了起来，但没有出声。
莫先生想伸手去摘那方面罩，对方又开始左躲右躲，搞得莫先生很不耐烦，最后狠狠心，一伸手拉下了对方的面罩－
月光明亮，没有一丝阻挡，两人置身屋顶，更是将一切看的明晰，莫先生缓缓张大了眼－
那人是薛老板。
“我……”
薛老板咬了咬唇，想是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辩解，那副表情让莫先生想起学堂里犯了错的孩子。
但是他怎么会在这？
原本以为是“贼”的，可这人偏偏是薛老板，那这个假设就不成立了。
那为什么……
干脆便直接问吧。
于是莫先生尽量绷住脸，皱着眉，作一副严肃的样子道：“想来薛老板应该不差钱，又为何要做这‘梁上君子’呢？”
薛老板只是咬着唇，好像思索了很久，最终抬起眼：“您也知道我并不缺钱，所以我也并不是来偷走什么的……我知道莫先生不是坏人，虽然您身份特殊，但是现在我选择相信您，还请您不要把接下来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你就这么信任我？”
“那人虽然是萍水相逢，更可以说是一面之缘，可我还是觉得莫先生和我十分投缘，如今再次相遇，虽然处境尴尬，又何尝不是一种缘分……”
薛老板苦笑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表情虽然为难，但那双黑色的眼睛中间却闪着光，写满了坚定：“我是来给楼里的红星军送东西的。”
红星军，是独立于白阳军的另一只军种，两军一致对外，虽不如白阳军“家大业大”，知识分子也不多，但是人数十分可观，拥护者也不少，是从远洋流进国内的军队概念，也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了国外红星军的支持。
如今红纪1928年，世界并不太平，远洋列国为开疆拓土而来，为资源矿产而来，大举侵略；而国家也并不太平，甚至国内的军队也有多支多种，最大的两支白阳军与红星军，虽然一致对外，但是白阳军却又明显有立场不坚定的表现，两军内部也并不和平。
而如今，薛老板竟然对着莫先生这样一个白阳军说出了这种话……
莫先生既震惊又为难。
其实他也深知白阳军内部的混乱和腐朽，可他也是身不由己……
而薛老板……心也是真大。
朋友啊……
如果当时没有进那香粉铺子，没有见到薛老板，那现在自己说什么也得把这个人按下来了，这可比当贼被抓住要严重多了……
薛老板明显比自己游刃有余，各个方面都是；所以，那天的相见，究竟是偶然还是必然……
如果不是必要，莫先生也不想疑神疑鬼。
“我并不是红星军的人，其实那天也只是个意外……我只不过是受人所托，想着终究替对方感到有些可惜，下了好久的决心才来……本来以为小时候翻墙翻那么利索，长大之后本事应该不会忘掉的……”
薛老板又是叹了口气：“莫先生，算我求您了，您放我进去，跟着我也行……说句不该说的，我知道您是明白人，所以……”
“好，那我便跟着你，你送完东西，我便当是没见过你，也没见过同你接头的人，这件事情就此揭过，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和这种事情扯上关系。”
“好！”
薛老板喜出望外，又恢复了那副笑眯眯的和善样子。
两人都不知道的是，这一次的相遇，这一次的同行，竟成为他们命运的转折点－
此后，再无回头之路。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特别番外《面具之下》（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