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缄默 春色 落花客》瑾霜

8、谁在死撑面子

　　周六是苏恬的生日。她请了叶婉和汤圆，还带上了蹭饭的两个小妹妹到海底捞吃饭。这是苏恬第一次办生日会。她其实一开始邀请过其他很多人，不过大多数都委婉拒绝了。
　　汤圆是个可爱的小女孩，苏恬对她随和的印象很清晰。而且她喜欢汤圆白里透红的小脸蛋，感觉特别亲切和舒服。汤圆当然在班上，还是属于较为内向的存在。
　　叶婉是班上的纪律委员，苏恬和她在七年级也有过小摩擦。但是苏恬真心觉得叶婉有点和陈悠雨相像，有自己的想法与主张，特别是和苏恬有分歧的想法和主张。但是随着暑假里的相处，苏恬还能略微感觉到叶婉和陈悠雨的不同之处，叶婉更直爽率真，用老班的话来讲就是大大咧咧。
　　回到家，苏恬仔细端详收到的礼物。小兔子毛绒玩具，拉链式笔记本，五三模样的笔记本，还有晨光的便签。每个人准备的礼物都很用心，苏恬在生日过后，感动的情绪逐渐蔓延开来。
　　不过下一周很快就到来了。煎熬至极。
　　体育苗姐到了八年级加大了训练强度，某一节体育课的任务是绕着体育馆跑十分钟。九月，夏的蝉噪还未褪去，飞奔在体育馆的身影，又加速了汗滴的流淌。每每低头看着手表上的时间，苏恬都觉得度秒如年。
　　周四的第一节下课以后，Heloise老师紧接着走进了教室，接下来的两节课是两节英语连堂。但她见同学们却是一片死气沉沉。
　　“上节课是什么？”
　　“数学。”苏恬回答道。Heloise老师顿了顿，转身擦起了黑板，“顾老师讲课水平很高超，你们好好听。”随后，她望向苏恬，又接着补充问：
　　“那我的课怎么样。”
　　“震撼！”苏恬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不假思索。
　　“评价这么高。”Heloise老师为数不多的笑容，在脸上绽开。苏恬却勉强抬起苹果肌，她不太擅长笑。准确来说，她不太擅长自然地笑，尤其在Heloise老师面前说完“震撼”两个字。
　　2021年9月7日，是苏恬认识严应年老师的第200天。也是她和严应年老师分别的第2个月。苏恬走到这一步，对未来的生活依旧觉得飘忽不定。
　　“有段时光，种子深埋，不见天日。”
　　“有些日子，身处阴沟，繁星全无。”
　　“谁都渴望站在星空之下吧——————优秀的人背后总有段沉默的过往。”
　　苏恬带着睡前的这些碎碎念，入了梦乡。

　　苏恬上了八年级以后，学生会的辅导员由妮妮变为肖肖仙女。肖肖仙女也对学生会摆烂的过往略知一二，她打算从苏恬这一届开始，整顿学生会。
　　苏恬在七年级下学期，就破例成为了学生会副主席。有趣的事，当时的学生会主席谈恋爱，副主席打篮球，所以就被妮妮停职处理。苏恬当了副主席以后，干得最多的活儿就是监督食堂里的值班工作。说白了就是对逃班的学生会成员点名提醒，不过一般大一届的学长学姐，他们对学生会的工作并不上心。
　　想到这儿，苏恬就特别支持肖肖仙女的主张。很快苏恬就召集起了学生会的老成员，快速确定了招新事宜。今年学生会光是部门就调整了两个：把无事可做的人事部和财务部改为卫生部和组织部，明确了学生会的两个大工作方向：纪检和宣传工作。
　　事宜确定了，苏恬和另外两个女孩——————郑瑶和庄淼，组成了临时主席团。她们的首要工作，就是“传销”新初一，尽可能多的让同学们参与竞选，以此筛选出更优秀的成员。这一点是苏恬非常擅长的工作，而且成效也是出乎预料的好。全年级83.2%的同学提交了报名表，而相较于去年报名同学只有个位数，已经是长足的进步了。
　　招新的下一步工作是面试。肖肖仙女和临时主席团，以及其他几个老成员担任面试考官。苏恬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今年学生会何止竞争激烈，简直堪称神仙打架。有当场展示书画才能的，有脑回路意外清奇的，最令她印象深刻的，是严应年老师班上的锥子哥。
　　“那天苏恬主席来我们班宣讲的时候，暴露出来的两个问题需要引起重视。”
　　“嗯你不妨展开说说。”
　　“1是她做事毛手毛脚，有没交代清楚的事宜，因此还要等离开之后折返回我班重新交代。2是她说话啰里八嗦，抓不住核心要点，是宣讲时间偏长。”苏恬表面云淡风起，内心风起云涌，她只能在心底默默佩服，而且还得认栽。
　　“前辈暴露出来的问题，我今后力争避免。”
　　“我很期待。”苏恬抿嘴一笑。
　　面试耽误了周四的晚自习，今晚的晚自习是Heloise老师的。下课的时候，苏恬和汤圆吐槽锥子哥直言不讳，当众指出苏恬说话啰里八嗦。
　　“我认同。”耳边冒出一句来自Heloise的话语，苏恬先是一惊，而后有些尴尬。她差点忘了Heloise老师也对这一点感同身受。
　　“我今后力争避免。”苏恬尬笑的时候，只能在心底默念。
　　?
　　当苏恬真正被老班的传说中高超的教学水平折服，还得从等边三角形的手拉手模型说起。那节数学课和往常的一样普通，老班不习惯用PPT，只是拿着粉笔和三角尺，在黑板上画了两个一大一小的等边三角形。随后，只是将A点与E点、C点与D点轻轻一连，一组全等就可以证到了。
　　老班把目光抛向底下的学生，很快就有了响应。他转过身，在刚刚连线与等边三角形的相交处，标上了M点和N点。这样的边构图边讲解，在老班日后的数学课极为常见。这也就是他不常用几何画板的原因，因为他常常说：“要注意图形的构造，几何图形的产生性条件，往往是思路产生的关键。”
　　“再来看看现在能得到什么结论？”老班把问题丢下去，刹那间，班上的同学还没有立即反应过来，他不语，只是静静等待。苏恬凝视着黑板，把目光聚集到MN两点，她猜测和刚才的思路一样，能继续得到全等。果然如此，她用第一组证明到的全等结论：角1=角2。可以再推出另一种全等：三角形ABM全等于三角形DBN。
　　很快其他同学也陆续产生了思路，很快老班也开口了。他把对应的两组全等都标出来了，除了苏恬找的一组，还有一组小等边产生的全等。
　　“再看！”老班连接了MN两点，随后产生了一个需要证明的等边三角形MBN他引导着同学们先从等边三角形的判定条件着手：两个60度角，一个60度的等腰三角或者三遍相等。不难发现，通过平角180和条件中等边三角形自带的两个60度，角MBN也是60度。那么着手方向便很明确：证明出一个等腰或者再找一个60度。此时的老班又把思考空间留给了同学们，但这一次，很快就有同学跟上了。“用刚刚证到的全等，得到结论：BN=BM。”老班转身，换了一支颜色的粉笔，又做了标记。
　　紧接着，他又在AE与DC的相交处标记了点F，并连接BF。现在要求证的内容是BF是角MBN的角平分线。刚刚好不容易有了快速反应的同学们，此时又陷入一片沉寂。老班在后来指出这样的沉寂，背后还有一个原因——————只是盯板书思考，并没有动笔梳理条件和刚刚证明得到的结论。他由此还提了一嘴：“所有大题每一小问的设计，都是像这样为你的基本分析服务的。”
　　不知道后来有没有同学能在短时间完成证明，苏恬只记得当时快下课了。于是老班表演了他如同德芙巧克力一般丝滑顺畅的解题思路：“角平分线的是角的内部到角两边距离相等的点的集合，所以要过B点往AE和DC作垂线。注意这两条垂线的另外一个身份：全等三角形对应边上的高，因此BP等于BQ。得到这个信息在用HL全等直接证嘛，角平分线就得到了。”下课铃响了，老班的讲课也结束了。苏恬到现在依旧记得他走下讲台的同时，底下同学发出的惊叹声，当然也不排除，苏恬这段印象有夸大的嫌疑。
　　见识过老班的讲课水平，苏恬还是尝试干回她学数学的老本行：追着老师问问题。但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她发现自己正在慢慢丢失过往的冲劲儿与热情。总之没那么想问问题，爱问问题。
　　一次下课，苏恬就着《课时作业本》上做错的一道小题，向老班询问。
　　“我问你，垂直平分线的判定定理是什么。”
　　“到线段两端距离相等的点在线段的垂直平分线上。”
　　“那我问你，垂直平分线需要几个点确定。”老班当时在收拾圆规，但还是不忘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审视苏恬。
　　“你想想你尺规作图的时候取几个点啊？”
　　“两……两个。”
　　“你看你证了几个点。”苏恬识相的合上了《课时作业本》回到座位，等她抬头，老班早已离开，而站在远处的卢苇还在趁机调侃她。
　　“你竟然背叛严老师。”
　　“我没有。”苏恬突然莫名的有点感伤，这种感伤在刚问完老班问题后还愈加强烈。“如果是严应年老师，他肯定不会这么说我，的吧”
　　周日的晚课按惯例一直是老班的，有一次苏恬在这样的周日问了他一个问题，是来自补习课上的内容。老班在几番尝试之下，望向了苏恬。
　　“是很基本的相似模型啊。”
　　“老师我还没学。”苏恬说话声音轻轻的，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声音在老班身边好像都化作了一缕轻烟，都不知道有没有传入他的耳朵。
　　“没学吗？”老班拿起课外作业仔细翻看，“不用相似做，有点麻烦…”苏恬见他把“CE方+CF方=AE方+BF方”先移项处理，在用平方差公式化简开，可是到了后面的步骤就卡住了，他又往其他方向考虑来考虑去。就是说费了苏恬几张草稿纸。苏恬想干等着不是什么办法，自己默默走下去了。
　　等他再回到讲台，老班还在苦思冥想。“老师，我做出来了，你看看对不对。”老班撇过头去，接过苏恬手中的证明过程。
　　“我看了课本例题以后很快产生了思路，倍长中线即可。八字形全等可以把AE倒过来，在证明一个等腰。边的平方的和就能用勾股定理转化了。”苏恬回过头来听自己的思路，着实还有些乱乱的。可是这是她初中生涯有且仅有一次，思考在老班前面且成功解出题目的经历。放在历史意义上来讲是重大的，所以也不难理解她当时的急切与激动。
　　老班先示意苏恬下去，自己表示还要端详一会儿。过会儿他亲自走到了苏恬的座位上，就她刚刚产生的思路只是简单认同过去。可是对于相似的证明方法，硬是要专程演示给苏恬看：“到了初三你会发现，这种类型的题目用相似解其实是最常规的处理方法。一组两角相等的相似三角形得比例式，设参量一表示就出来。”老班管苏恬听没听懂，只是三下五除二地一通标注。苏恬一愣一愣地只是应和。回过神来，她最大的感受就是老班在力挽狂澜。可那时候，沉浸在喜悦中的苏恬多少是幼稚的，因为她只觉得老班在死撑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