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尚未到来》吃年糕的牛油果

4、幸甚

　　赵越到这儿也反应过来了，有点担心自己好心办坏事，赶紧又打字给她看：“你跟我说说，对程续印象怎么样？”
　　宋临秋本来也不太舒服，这时候更不想多说，只无力地摆手，端起药分了几口才喝下去。

　　这顿饭结束已经将近八点，到底还是愉快收场——除了宋临秋。
　　和她身边两个各怀心事的知情人士。

　　回去时候宋临秋和赵越两个人是坐的程续的车，一路上三人沉默无言，车里只安安静静放着轻音乐。
　　宋临秋盖着外套在后座休息，车窗是闭着的，只有赵越因为喝了点酒加上晕车才稍稍开了一条缝。

　　怀江理工位置偏僻，距离市区近四十公里，回学校最快也得四十分钟。宋临秋就在木质香的氛围里再次安稳地睡了过去。

　　回到宿舍已经是八点半，宋临秋浑身没劲，赵越扶她躺下，脑袋刚挨到枕头她就睡得不省人事。
　　赵越刚想说这孩子睡眠质量真好，后知后觉才发现了不对劲。

　　她心惊胆战伸手试探了一下宋临秋额头，发觉烫得可怕。
　　那退烧药一点用都不起的吗！
　　这哪是睡着了，这是晕过去了！

　　赵越本来想拿温度计再测一次，转念一想又觉得肯定比三十八度四要高，有那测温的时间不如直接送校医院。
　　她迅速拨通了程续的电话，喊他过来接人。

　　理工的破烂不只在于其老旧的设施和难吃的饭菜，还有一绝就是，校医院的急诊室晚上八点之后不开门。
　　神经病啊！校领导脑子简直是被狗吃了，要是说门诊不开还勉强可以理解，万一有学生大半夜出了事怎么交代！
　　这事之后她绝对要去给校长信箱递信。

　　赵越急急慌慌背着人下楼，身边跟着另一个室友，手上拿着赵越强塞来的笔袋，一路搀扶。
　　笔袋是宋临秋的，里面装着她的身份证。

　　程续早早等在楼下，动作一刻也不拖泥带水，直到上了路才开口问情况。
　　“一回来一声不吭就晕了，估计不是简单的发烧，我估计这会儿可能得冲着四十度去了。”

　　这个点学生刚好下晚课，人潮跟僵尸一样，一波一波根本就没见少。赵越心里着急却毫无办法，就听驾驶位上的人低声骂了一句。
　　赵越睨了他一眼，心里已经在暗戳戳酝酿着等宋临秋哪天心情好了，好给她添油加醋描述一遍。

　　毕竟据她今天几个小时的观察，程续好像实在不知道怎么追人。
　　她得适时助攻一下。
　　对程续的考察自然也不会停，赵越活像个挑选女婿的丈母娘，一边小心翼翼撮合，一边又在准备暗地里使坏。

　　毕竟帅哥本来就少，真正专情负责的帅哥更稀有。
　　宋临秋这边她一点也不担心，她比赵越有数得多。

　　校医院门诊还亮着灯，赵越背着人进去匆匆挂了号，上楼进了内科。
　　赵越原本就对校医院普通门诊不抱期望，现在病人自己还晕着，他们连症状都只知道一个高烧不退——毕竟在测出发烧之前，宋临秋就只是看起来很累很困，其余与常人无异。

　　校医院的医生屁用也没有，程续打完120，赵越愤愤不平地骂“兽医”，没留意这句话把宋临秋也骂了进去。
　　宋临秋呼吸很均匀，却是轻得几乎听不出来。

　　这一折腾，等救护车接到了人，已经到了九点半。
　　程续拒绝了赵越委婉的“劝退”，并阐述了两条优势：“宋临秋烧成这个样子，你一个人肯定是搞不定。何况我不住宿舍，家里也没人，明天没课，我肯定是更方便一些的。”

　　赵越一想也是，多个人确实是轻松一些，干脆也不说什么了。
　　好在市医院倒是离学校不远，时间一刻也没耽误。

　　结果出得也快，初步判断是甲流，至于其余可能还需要拍片检查。
　　赵越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她将宋临秋身份证收好，程续接过单子下去缴费。

　　一套流程下来，确定是甲流之后，医生对症下药，宋临秋在凌晨四点终于退了烧。
　　后半夜是程续守着，无数次试探之后发现温度终于降下来那一刻，说不欣喜是假的。他这一趟出门走得急，除了手机和车钥匙什么也没带，这时候手机电量也岌岌可危，然而他想了一想，还是打开了购物软件。

　　到了医院是他挂的号，顺便就记住了宋临秋的生日。
　　十月十五，没几天了。

　　他看着百分之十五的电量，嘴角莫名勾了一下，在购物软件逛了半天也没什么头绪，又去百度搜索送女孩子什么生日礼物好。
　　出来的结果大都是玩偶香水口红之类，程续完全想象不出来宋临秋会和这些东西有什么关联。

　　甚至玩偶这个结果可能还要靠谱一些——他不论是特意碰见还是偷偷偶遇宋临秋，对方都是素颜，马尾低低扎着，没什么精气神。
　　他搜了半天没找到满意的结果，甚至想到那天零点直接打钱了。

　　这法子哪哪儿都好，就是好像有点看不出心意来。
　　他思考半天，想起来他每次见宋临秋，她脖子上都挂个耳机。
　　就是它了！

　　程续喜滋滋下了单，又发现耳机好像刚好能在十五号那天到货，心情更美妙了。
　　这夜绵长寂静，偌大一间病房里只有宋临秋一个病人，程续坐在床前，赵越则是找了个趴着舒服又不会碰到宋临秋的地方趴下了。

　　程续手机只剩下百分之八的电量，他没敢再动，就设置了超级省电，撂在一边不管了。

　　他想起来自己第一次见宋临秋，是在新生开学的第二天。
　　那天晚上化学系两个班要开见面会，需要画板报，程续他们班的板报就是宋临秋负责的。

　　她长相实在好看，面上基本没什么表情，全程带着慵懒的劲儿，实在太吸引眼球了。
　　他当时对宋临秋的印象就是拽姐。

　　后来看到她写大字，一笔一画都藏着韧劲，印象就变成了高深莫测有真实力的拽姐。
　　他是后来看到宋临秋写完“化学与工程学院”几个小字之后，才反应过来这字是似曾相识的。
　　尽管字形还是有一些变化，但是一些笔画的书写习惯还没变。

　　高三刚开始，家里突发变故，他爸谈生意路上发生车祸，人没了。程续当时其实也没有太难过，也许是他和他爸从小关系就不好，印象里两个人好像都对对方不怎么熟。
　　但是问题是，听说儿子出了事，家里八十岁的奶奶伤心过度，没过几天，甚至程父骨灰还没下葬，就也跟着走了。

　　程续从小就跟奶奶亲，这下连着两个噩耗传来，他好像遭了莫大的打击，一蹶不振了很长时间。
　　程母几天憔悴了不少，白头发一根根往外窜，加上程续开始不思进取，一个家庭好像很快就坠落了。

　　程续请了一周的假在家休息，程母心里着急，每天也就试探着劝一劝。她其实到最后也都无所谓了，程续基础好，不冲211或985的话，以目前的实力，就在怀江理工待着也好。
　　但是没过几天，程续就忽然主动拎着书包上学去了。
　　是皆大欢喜。

　　程续休息那几天，精神确实有些崩溃了。
　　从小被奶奶带大并且与父亲不亲的孩子，在得知这样噩耗的时候，是容易想不通的。
　　其实到第四天，他情绪就缓和了很多，但是这几天没有包袱的生活实在太自在，他后来就是单纯不想去上课。
　　班主任无时无刻的管教，堆积成山的模拟卷，早六晚十的生活——无一不在牵动他的神经。

　　他照往常一样打开了一个刷题小程序。
　　目的不是做题，他纯粹是冲着里面的学习圈而去。说是学习圈，其实这里几乎是大杂烩——日常生活分享，风景照分享，各种习惯打卡，甚至还有人在里头连载一些幼稚的小说。
　　程续当时有一个很喜欢的练字打卡博主，名叫宋神。最初刷到时候他不小心点了个赞，后来学习圈就老给他推这个人。

　　本来无感，直到后来“宋神”贴子里一句“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直直戳中了他。
　　“宋神”附言“这里宋神，送给升高三的朋友”，程续鬼使神差点了关注。

　　后来，每天逛一逛学习圈，看宋神有没有更新就成了他的习惯。
　　“宋神”有时候会分享她的大学生活，看到学校正是距离自家最近的怀江理工大学，程续莫名就激动起来。
　　后来某天，他在留言区悄悄评论，问学姐的专业是什么，宋神居然还特意回复了。
　　他开始练字，也开始放下一些负面情绪，最后高考更是超常发挥，上了六百分。

　　这个分数已经可以冲一冲985了，程母那几天起色都好了很多，然而程续最后只填了怀江理工。
　　偌大一张志愿表，三十六个意向，他义无反顾只写了怀江理工大学化学系。

　　他凭着几个字轻易认出了宋临秋，找人侧面打听之后知道学姐就在宣传部，于是他再次义无反顾去了。
　　现实生活中的宋神一改学习圈里温柔的性格，却莫名有些可爱。

　　程续看着苍白的月光，心里想，只是可惜他刚考上理工，那个小程序就下架了。
　　一时间社交平台上相关帖子里哭嚎一片，但至少他是幸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