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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沙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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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阴欲雪。
空气里满是血猎腥味的躁动,广陵王还没来得及下令就近回避,侧后方的骑兵便冲杀而来。
这支狼骑如同尖刀,刀锋过处,连空气都是尖利的。
广陵王此番出行沛城与刘豫州再谈盟约,为表诚意,带的人不多,礼物倒是多,想必在这支骑兵眼中,这批车队简直是离群待宰的肥羊。
她下令绣衣楼诸员保全己身,可刀剑无眼,这支西凉铁骑人人都像是嗜血的饿狼,被丢进俘虏营时,云雀的左半边衣裳已被血浸透。
好在这支铁骑志不在俘获一小队送礼的使者车队,他们的目标尚未实现,人人枕戈待旦,大漠之狼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沛城。
凌虐俘虏的事容易动摇军心,让人放纵。所以,在这支狼骑的目标实现之前,身为俘虏的绣衣楼各员暂时安全。
广陵王解下身上被刮了好几条口子的斗篷,将受伤受冻的云雀搂在怀里,她越过木栏看向其他笼子里的人,大家都不同程度地挂了彩。
广陵被袁术攻城后需要休养生息,这个冬天是广陵百姓们最难熬的季节,悬丝般的生命线经不起风吹雨打,她留了阿蝉和大部分人马守家,带出来商讨盟约的人手一再精简。
她判断当前的形势如同结了薄冰的湖,各方势力暂且按兵不动,只消轻车简从、不惊湖冰,他们这一队伪装成商队的人是可以平安抵达沛城的。
可惜……
“楼主,楼主!”一位伪装成士兵的蜂使侧身站在牢笼边,压低声音呼唤。
广陵王替脸色发白的云雀拢了拢斗篷,膝行至笼边,“打听到什么了?”
“刘豫州掠走了吕布招兵买马的黄金,派张辽将军取回。”
广陵王余光扫过受伤发抖的云雀,心中痛骂刘豫州,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
蜂使会错意,连忙谢罪:“属下报信来迟,请楼主责罚。”
广陵王摇了摇头,继而问道:“这支打头的队伍是何人率领?”
铁骑冲破队伍之间,她听到了熟悉的声响,仿佛大漠的风吹过刺青前的金属挂饰,太像幻觉,只一瞬便消散在马蹄落处。
“张辽将军。”
蜂使的回答让广陵王心下稍定,俘虏营外,轮班的守卫马上要到位,蜂使必须赶紧离开才能不引起怀疑。
广陵王拽下腰间的环佩,又扯下衣角的一块布,动作间扯开了侧腹的伤口,深红的血洇出,她用手指蘸着血草草写了一行字,递给蜂使。
“把这个扔进张将军的营帐。”广陵王没有把握张辽一定会救自己的人,只希望他看在阿蝉的面子上,不要过多为难绣衣楼这一队人。
蜂使郑重地接过环佩和血书,如同一滴水汇入大海那样,混入俘虏营外往来的兵士之中。
广陵王挪回云雀身边,轻拍着她的脸颊,“别睡,就快下雪了。”
“楼主……”云雀气若游丝,匆忙处理的伤口仍不停地向外渗血。
她是如此厌恶亲近的人在自己眼前一点点流失生命力,这牵引出了广陵王最深沉的苦痛,红与黑的底色之上是森然的白骨和废墟。
欢声笑语已成为过往的幻梦,连同噩梦镌刻在她的心脏之上。
“别睡。”广陵王的语气有些生硬,带着点命令的意味。
她不会责怪姗姗来迟的蜂使,只会怪罪自己对形势判断的失误,好在率领这支铁骑的人是张辽。
好在?
广陵王为自己的庆幸感到心惊。
虽然经历了多次合作,对方还是阿蝉的养父,可理智上,广陵王还是不能太相信吕布的搭档。
乱世之中,利益的链接远比深情厚谊来得牢靠。
理智就快把几度合作产生的默契与信赖压下去了,她的耳边却幻听般地传来了一声“死孩子”。
语尾的气音消散在落下的风雪之中。
还记得第一次叫他文远叔叔,能止小儿夜啼的张将军脸上瞬间闪过讶异与无措。
文远叔叔叫得次数多了,从最初在宫禁时的合作,再到讨伐严舆,难免让人产生张将军值得信赖的错觉。
广陵王抱紧了云雀,试图把心头涌上的温暖传递给受伤的她。
她摇了摇头,无需刻意驱散这温暖,她并不是张辽口中不听话的坏孩子。
只消想起这两樁事件背后自己所付出的人财物,便能知晓自己同张辽将军之间的,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交易。
雪落下来了。
那环佩大概能换来一瓶伤药。
2
环佩从营帐小窗的缝隙被人抛入时引发了风向流动的微小变化,闭眼休憩的张辽瞬间睁开双眼,手中的短刀飞掷过去,美玉被击碎,写了血书的裂帛被刀尖牢牢地钉在地上。
张辽翻身下床,拔下刺穿美玉的短刀。
他已无缘看到美玉的雕饰,只觉得地上裂开的布帛很眼熟,风雪漏进军帐,想带着裂帛离开,张辽眼疾手快地捞起布帛。
——文远叔叔,一枚玉佩换一瓶伤药。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轻而易举地让他想起了严舆地牢里那双亮亮的眼睛,细皮嫩肉的亲王脸上、衣服上沾着血污,月光挤进简陋的透气孔,映在她的脸上。
多管闲事的死小孩,就用这么张好皮囊把阿蝉骗走了。
血字?他受伤了?
张辽猛然想起今天行军时俘虏了一个“商队”,运送的都是极为精美的物件,朝俘虏堆里拐了一眼,穿得最华贵的那人似乎有些眼熟。
这么看来确实是广陵王那个死孩子,怎么吓他都没用,脸皮又厚,笑嘻嘻地用少年般的清醇嗓音叫他“文远叔叔”,偏偏自己也不知怎地,狠不下心拒绝他的要求。
越想越气。口口的!
也不知道是气那个广陵王,还是气自己。
帐外看守的亲卫听见动静,隔着门帘询问:“将军,卑职听到些许动静……”
“没事。”张辽捏着布帛的手紧了紧,蹲下身将碎裂的玉佩拾起,叹了口气,“今日俘虏了一支商队,带我去看看。”
此地的雪也关外的雪不同,打在脸上似乎是柔的,却透着阴冷。
张辽手里握着一瓶伤药,掌心的温度将瓶身捂得温热。
俘虏被关临时驻扎地中间靠后的位置,几个低矮的木头笼子,幕天席地的,笼子里的俘虏便挤在一处。
张辽一眼就锁定了广陵王的位置,那位美人王爷似乎没什么长进,又弄得自己浑身血污。
他似乎抱着团什么东西?
张辽走近了些许,发现广陵王用斗篷裹着个人,还是个女人。
火气“蹭”地往上冒,合着这小白脸把自己的告诫当成屁话。
他说什么来着?
手不规矩就剁手,眼睛不规矩就挖眼珠子!
阿蝉知道自己跟了个什么玩意儿?
哦,她知道。他张辽也知道。
那回不是在广陵王府撞见他扎在年轻姑娘堆里?
张辽差点捏碎伤药的瓶子,广陵王那小子似有所觉地朝自己的方向望过来,两人的视线在越下越密集的雪中交汇。
死小孩还冲他笑,他动了动嘴唇,似乎在喊“文远叔叔”。
这一次他的脸上没多少血迹,也不知道那些王宫贵胄到底怎么长的。
真是个花勃。
张辽用舌尖抵了抵后槽牙,下一秒将手里的伤药用力向广陵王的方向投去,利落地转身,大步离开。
亲卫很不理解上峰的行为,张将军看起来似乎与俘虏中的领头人认识,特地跑来赠药,本以为抓错了人内心难免忐忑,又见将军头也不回地离开。
“将军,这……”上峰没有给出明确指示的时候,千万不要自行揣度,亲卫跟了一阵,忍不住开口询问。
“明日攻城,放了他们或是处置他们都会动摇军心。”张辽回答道。
其实不然,张辽知道,他就是心里不舒服,所以把人晾在雪地里。
臭小子千里迢迢地来雁门关找阿蝉,在自己的授意下,被副将耍得团团转,最后还吃了熊心豹子胆冲到羌大人营帐。
张辽没想到广陵王真的会为了一条语焉不详的消息深入险境,听到这个消息,自己还得出手救他。
也没想到他留了后手,在关外还有个盟友,救了,又感觉没有完全救,只是把损失降到了最小。
说不清,道不明。
广陵王皱起眉头,为了阿蝉同他据理力争的模样令他烦躁。
这死孩子就不能乖乖地认定阿蝉死了,乖乖地在广陵哭一场,然后继续做他的春秋大梦呢?
死孩子,且让他在雪地里反省反省吧。
张辽这么想着。
回到营帐没多久,眼前又闪过他冻得发紫的嘴唇开合着,不出声地叫他“文远叔叔”。
只要沾上那个麻烦鬼,准没好事!
张辽唤来亲卫,让他偷偷送几条毯子去,又点明了攻城时不必着人看守俘虏营的命令。
这种不听话的死孩子还是滚得越远越好,省得看见就烦心。
3
“楼主,张辽将军明日起攻打沛城,届时对俘虏的看管就会有疏漏。”蜂使同蛾使立在牢笼外,一人放风一人汇报。
“带轻伤突围返回广陵,我和几个重伤的留下。”
张辽会不会在攻城后给自己点援助,广陵王只有一半的把握。
“楼主,不必管我……”云雀的伤口处理得太晚,此时烧得昏昏沉沉,还不忘大局为重。
“烧糊涂的人闭嘴。”广陵王搂紧打寒战的云雀,左胁的伤口被勒紧,在寒冷的木牢中冻得几乎失去知觉,“去吧,最多再过一刻钟他们就该准备攻城了。”
……
刘豫州找的援军迟迟不来,张辽军队摧枯拉朽,不过一天一夜,那刘豫州便舍了夫人撤离了。
张辽意不在夺城,进驻沛城后,军队一面休整补充物资,一面寻找吕布被掠走的那批黄金,搜罗半天未果,不得不前往关押俘虏的地牢从刘夫人那里打探消息。
在一众嘤嘤哭的女眷中,张辽看到角落里的亲王衣服更脏了,他安静地跪坐着靠在阴湿的石墙上,膝盖给那位受伤的女官当枕头,着亲卫送的毯子正盖在那位女官身上。
他莫名从小白脸亲王身上看到了某种奇特的辉光,像是母亲,像是神女。
明明是个狡猾得跟狐狸似的小白脸。张辽感到奇怪,目光停留在广陵王的身上之后,他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自己或许并不能从刘夫人这里获悉黄金的下落。
“把刘夫人放出去,好生待着。”张辽让副官放了人,刘豫州的女眷抖抖索索地从他眼前经过。
张辽耐心十足地看着角落里的死孩子,今天广陵王一次都没望向自己这边,安静得好像睡着了一样,又好像两人从未有过交情。
刘豫州的女眷悉数离开,亲卫也被张辽打发走了。
“给了你机会还不滚蛋?”张辽恶狠狠地问道。
“我有几位手下受了重伤,雪夜奔波久久得不到救治并不比留在原地等待救援好。”广陵王的声音回荡在地牢里,冷冷得就像打在脸上的雪珠。
张辽嗤笑一声,“玉佩换的伤药只有一瓶,你文远叔叔可不是做慈善的。”
不待广陵王开口,他又补充道:“可别拿赊账那套糊弄我,别来‘待我平安回到广陵之后’那一套。”
根据蜂使的消息,广陵王能猜到张辽当前最想要的东西,她深吸一口气,寒冷之下地牢的腐臭和血腥味都淡了很多。
“你跟我出来。”张辽下巴抬了抬。
“我的女官她……”
听他提到别的女官,张辽就生气,他想,自己大概是在气这小白脸周围花勃太多,不会一心一意地对待阿蝉。
“能替你文远叔叔解忧,我保你这些人活蹦乱跳;要是不能,你也不用回去了。”张辽压低声音,回荡在地牢之中。
广陵王轻轻呼出一口气,接下自己的外袍叠好枕在云雀的脑袋下,地牢的阴寒以及左胁的疼痛令她打了个寒战。
张辽扯开自己的披风,兜头挂到广陵王的脑袋上,“死孩子,冻不死你。”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着走出地牢。
“我可不想对着个臭烘烘、脏兮兮的死小孩议事,给我去洗漱。”张辽把广陵王安置在刘豫州府上的一间客房。
还没离开两步,亲卫便带着飞鸽传信匆匆而来。平常一年都写不来两封信的阿蝉,竟给张辽前后寄了三封,内容大同小异,无非是希望文远叔对广陵王及绣衣楼众稍加关照。
“哼!”张辽把三张小纸条捏成个小团,转头吩咐亲卫,“把地牢里那几个都放出来,找个医官治一治,别让他们死了。”
广陵王匆忙洗漱一番,房中没有干净的束胸布带,也没有伤药,她不便让张辽察觉自己的女性身份。
张辽同吕布是一伙的,让他得知自己女扮男装,无异于给西凉军递了一把捅向广陵的刀。
她想了个法子,将床上的锦被用刀扯开,替换了身上沾满血污的裹胸,左胁的伤口散发出糟糕的气味,绽开的皮肉间再次流出暗红的血液。
广陵王咬着衣角,用刚裁好的布条紧紧束住左胁的伤口。
刚穿上中衣,张辽的身影就倒影在门边,广陵王连忙披上干净外袍,将棉花团和布条塞进鞋履中。
“磨磨蹭蹭的,跟个姑娘似的。”张辽径直推门而入。
广陵王的头发散发着潮气便束了冠,那张洗去血污的脸叫张辽看得心头微动,不禁让他想起了宫禁之内、月色之下初见广陵王的时刻。
花勃。美人。
张辽顺从自己的心意,越过案几凑近了广陵王。
她没有后退,眼神平静如水,直到两人几乎鼻尖相抵,呼吸交缠在一处。
张辽伸出手指,剐蹭着广陵王的脸颊,细嫩得堪比那些名门淑女。
总算从广陵王的眼中看到了些许震颤的动摇,张辽觉得自己像是扳回一城,十分幼稚,他呼出一口气,猛然后撤。
“小崽子,知道你文远叔叔愁什么吗?”
“吕温侯有一批黄金被刘豫州掠走,张将军负责追讨。想必眼下的情况是:小沛城内暂未找到黄金,刘豫州轻骑逃窜,携带不了那么多黄金。”
张辽知晓绣衣情报通天下,广陵王也就不浪费时间推拉,地牢里还有绣衣楼的伤员需要医师救治,她必须尽快完成这笔“交易”。
“哼。死孩子,有求于人的时候叫文远叔叔,得不到满足就叫张将军。”
广陵王略扬了扬眉毛,很快调整了表情,半眯起眼睛笑着望向张辽,“文远叔叔是想尽快搜寻黄金,若是在小沛,那自然好;如果不在,还得找寻刘豫州可能将黄金转移的所在。”
“哼,继续。”张辽抱着双臂,如同鹰隼般的目光盯着广陵王那张漂亮的脸。
“我倾向于黄金并未转移,一则黄金量大,分批次转移来不及,单次运输又引人注目。”
“嗯,那你说,黄金究竟藏在何处呢?”
“不与文远叔叔多说废话,我猜了三处。”广陵王递给张辽一根竹简。
张辽看了眼竹简,旋即丢入火堆,起身时,脸上的异族饰物叮当作响,“你最好能猜准,否则你那位在地牢里的女官可撑不了那么久。”
广陵王只是笑,却说不出别的什么,左胁的痛痒令前额冒出冷汗,张辽大步离开了客房。
4
张辽亲自带人去竹简上写的第一个地点寻找,广陵王听着动静,等府上的亲卫走了七七八八,忍不住派某只小蜜蜂去打探下地牢内云雀他们的情况。
领了命令,那蜂使却没动,“楼主,云雀和几位同僚在您离开地牢后没多久就被张将军着人抬出去了。”
“抬去哪儿了?”
“就在后头的厢房,同其他的伤员安置在一处,有医官在那儿瞧着。”
广陵王心下稍安,让蜂使离开了。
不论张辽是想把自己的人看管起来,免得他们死了,他也就没了可以支付的筹码,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嘴硬心软”四个字莫名地跳了出来。
左胁的伤口仍然在疼痛,方才时间紧来不及将烂肉刮掉,广陵王盯着烛火忍着疼痛,不论那三处能否找到黄金,今夜张辽一定会再次来寻自己。
不知他几时会来,广陵王只能忍着疼痛,处理绣云鸢带来的急报。
不到一个时辰,张辽去而复返。
广陵王听着厢房外欢腾又嘈杂的声响,猜想他们大概寻回了黄金。
客房的门被推开,风雪灌入温暖的室内。
“这下可以跟你文远叔叔说明白,你是怎么想到黄金会藏在坟地里的?”张辽跨坐在案几对面,深邃的双眼锁定住广陵王,一点余光都没分给桌上那三两封尚未处理的急报。
“一则坟地隐蔽;二则普通人对此颇有忌讳。”
“得了吧,比坟地隐蔽的地方多了去了,再说了这乱世谁还会有忌讳?”
广陵王摇了摇头,“扰人安眠本就忌讳,今晚文远叔从坟地里掘走黄金,明天说不定就有人动摇民心,说你们盗走亡人的财物,还将人枭首侮辱……”
“我没……”张辽瞬间理解了广陵王的意思,立刻叫人回去坟地看好,以免有人溜进坟地动手脚。
雪风吹入房间,又被阻断。广陵王拿起桌上的一封短信。
“楼主,我已去信让文远叔对绣衣楼稍加关照。蝉”
阿蝉啊,他是你心善的文远叔,未必会待一个可能影响局势的人这么好。
对她广陵王而言,张辽是武将、是鹰隼、是可以合作的势力,独独不可能是可以亲近交心的文远叔叔。
想到此节,广陵王觉得胸口闷闷的。
张辽的命令下得及时,运黄金的卫兵还没撤走,他们照常运输,过后便在坟地附近埋伏起来,果然抓到了几个刨尸的“鬼”。
张辽摸着下巴,雪停了,他站在刨尸“鬼”面前,惨白的月光被他高挑的身影遮去大半,倒是比跪在哪里的几个穿着破损铠甲冒充张辽军的更像鬼。
“想必是问不出什么,带回去吧。”
如果不是广陵王的提醒,他恐怕还得在刘豫州身上吃个小亏,有些人就是这样,像小虫,蛰上一口真能教人不好受。
是聪明的美人。
只要不想起阿蝉在她身边吃苦,张辽心里总会涌上奇怪的情愫,比欣赏更多,又有点征服欲作祟。
再回到刘豫州府上已是破晓,张辽硬生生地扭过身子,否则这腿又该不自觉地往某位花勃那儿迈。
捱到天光大亮,张辽推开门,看到广陵王站在自己的房门前。
“文远叔叔,拜托你一件事。”
张辽强压下嘴角,低沉着嗓音,“进来说吧,就你事多。”
广陵王跟在他的身后,悉悉索索地解了披风,伤口处理不当让她夜间开始发热,她必须尽快离开张辽处,找个地方寻药处理伤口。
两人仍旧面对而坐。
“文远叔叔,昨夜可有收获?”
张辽嘿然一笑,这小子开口就提收获,像是怕自己赖账,“还捉到了几个小贼,虽然少了三两条,倒也足够回去复命,我给吕布那家伙贴补也不在这一回了。”
“事情顺利就好。”广陵王像是没听到黄金少了些许那些话,狡黠地笑。
“说话别拐弯抹角地,给我解决了麻烦,我也把你的人从地牢里放出来了,你还想要什么?”
张辽盯着广陵王的露出的那一小截白玉般的脖颈,越看越觉得纤细。
“是来跟文远叔叔告别的。此番前来小沛,我本就为了同刘豫州再次商量平原结盟的事宜,既然他跑了,我也该早些回广陵。”
“你的女官呢?前些日子护得紧,眼下又不管了?”不知道又戳了张辽哪根肺管子,他说话又变得阴恻恻。
“我已去看了,幸而及时医治……”广陵王一面说着,一面注意张辽的表情,“只消文远叔叔代为照管一阵,等离开了沛城,把他们留在佐近的驿站即可。”
“哼,想得倒美。”
广陵王笑了笑,左胁的伤口越来越疼,脑袋也被室内的暖风烘得发胀。
“行了,死孩子,我知道了,你快滚吧。”张辽收回黏在广陵王身上的视线,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文远叔叔真好!”
广陵王平时压低了声音,这一声却脆脆的,张辽心下诡异地感到熨帖,没过多久又别扭起来,“快滚吧,死孩子!”
广陵王起身时踉跄了些许,张辽嗤笑一声,抓着他的手臂让他站稳,“单弱得连风都能吹倒,真不知道阿蝉怎么会看上你这样的人。”
她笑嘻嘻地打了个马虎眼,“再提醒文远叔叔一句,黄金找到了,那军队继续驻扎在小沛也不合适了。除了昨晚的把戏,说不定还会有其他的。”
张辽轻哼一声,提溜着广陵王把人送出房门,倒是听进去了劝告,当下便吩咐手下白天休整,夜间离城行军。
广陵王问张辽借了匹马,孤身轻骑出了城。
张辽站在城楼上,着杏色衣袍的年轻亲王如同一只飞鸟出了城,越来越远,身影也越来越小。
当杏色的小点即将消失在视域之中,他忽然如同飘雪般坠下了马。
5
“张将军,我要见楼主!”
云雀退了烧,从蛾使那儿打听到了广陵王坠马一事,浑然不顾身上的伤和军帐外的寒冷,披了件衣服便冲到广陵王的帐外。
哦不对,如果云雀冷静下来,就会发现这是张辽的帐子。
“回去,我不至于欺负个受伤堕马的小亲王。”张辽摁着突突起跳的太阳穴,不耐烦地赶人。
“我总要确认绣衣楼主人的安危,请张将军……”
“我已经知道了,会把她全须全尾地送回广陵。”
云雀琢磨着那声“已经知道”的含义,一晃神就被两个妇兵架回去养伤了。
张辽呼出一口气,在帐外的雪风中站了好一会儿。
觉得广陵王身上有诸多特征不像男人,有所怀疑是一回事;发现她当真是个女子,又是另一回事了。
军帐内的昏睡着撑起绣衣楼的“天子之剑”,那种锋利是张辽体会过的。
四个时辰前,广陵王高热晕眩,坠落马下,张辽也不明白自己为何心急火燎地策马奔出城外。
把这倒霉孩子安顿好,可医官进去没多久就被人赶了出来。
这些日子发现的蛛丝马迹汇聚成一个猜想,张辽让人看着门口,自己走了进去。
依靠在床边的广陵王左边衣服上渗透着斑斑点点的血迹,脸上沾着枯草和雪泥,看上去十分狼狈,可那双眼睛仍旧闪动着慑人的光芒。
她大口喘着气,单薄的胸膛起伏,已到了强弩之末。
张辽大步向前,他恼火却又有些无措,大步地走向广陵王,她抬起头,“请张将军为我保守秘密。”
说完,便晕厥过去。
有些话无需点明,情势危急,张辽也顾不上避嫌,他伸手小心地脱去她的外袍与染血的中衣。
被厚重布料层层叠叠地裹住了足以引发动乱的秘密。
比起秘密,张辽更在意她左胁因为处理不当而近乎溃烂的伤口,他艰难地吞咽下口水,呼吸也变得格外小心,他轻叹一声。
张辽让亲卫将热水和伤药放在门外,自己亲自为她清洗伤口、上药。
他用火烤了小刀,割除了小部分坏死的皮肉,昏厥的广陵王微微抽搐,张辽便不敢继续,他抬眼盯了一会儿,见她并未惊醒,这才咬紧后槽牙,继续给她清理创口。
待到敷上药,裹上干净绷带,张辽发觉自己已是满头大汗。
除了这道伤口,广陵王身上还有其他伤疤,有新有旧,有深有浅。
他凝视着那些疤痕,说不上什么感觉,细嫩的皮肉上坑坑洼洼,绘就深浅不一的红。
感慨多过怜惜,还有一线奇诡的欣赏。
张辽抚摸上其中一道伤疤,手指那般的长与宽,像是被刀贯穿的伤痕,长好的肉芽微微突起,比之一旁胜雪的皮肤多了奇妙的纹理。
广陵王昏迷着,像是被梦魇住了,晃着脑袋发出痛苦的呓语。
张辽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孟浪,猛地收回了手。
方才为了专心上药而抑制住的杂念悉数上涌,他手忙脚乱地替广陵王穿上衣衫,盖上被子,快步离开了房间。
为什么阿蝉如此坚定地待在绣衣楼?
为什么广陵王身边总是围着这么多花勃?
还有更加微妙的困惑随着广陵王的女儿身份暴露,而被解开,可张辽将这些疑惑强行压了下去,叮嘱亲卫不要放人进入房间,便去指挥离城行军的事宜。
离开小沛之后,张辽军行了一夜方才安营扎寨,殿后的军士来了消息,说刘豫州带着援军回到沛城,却扑了个空。
张辽侧过身看了眼身后的将军营帐,又被里面昏睡着的死孩子猜中了,他轻声笑了一下,不知道是笑刘豫州扑了个空,还是笑别的什么。
又行军了一夜,张辽已断定刘豫州不敢追上来,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他就不得不面对军帐内的麻烦。
他活了那么多年,又不是情窦初开的雏儿,琢磨了不到一刻钟,张辽就知道自己是喜欢上那个小花勃了。
张辽掀开帐子,屏风后发出细碎的声响,今天早些时候广陵王的烧退了,只是人还不清醒,这两天这么多次换药都是他亲自代劳,她身上的每一道伤疤,他都忍不住细细抚摸过一遍。
屏风后的广陵王坐直身体,身上很是清爽,烧退之后头脑也清明许多,见有人进入军帐,先是惊了一瞬,认出是张辽也只敢稍稍放下心来。
这些天,自己身上的药到底是谁换的?
疑问冒出来的时候,广陵王难免紧张,她实在无法想象性别的秘密泄露之后会招引来多大的祸事。
张辽端着汤药走到床前,广陵王戒备地盯着他,就像是固执的受伤小兽。
“张将军,敢问这些天……”
又是张将军。
张辽不喜欢这么生分的称呼,放下药碗伸手捏了捏广陵王细嫩的脸颊,“没礼貌的孩子,你文远叔叔这些天衣不解带地照顾你,刚醒来就是这么个态度?”
听上去,这个秘密并没有透露给张辽之外的人。
广陵王仍是不敢完全放心,放软了本音,“文远叔叔,这两天都是你给我上药的?”
张辽“哼”了一声算是回答,他看得出,这死孩子是担心换药容易泄露秘密。
可这她竟半点都不避讳男女大防,又想到此前盛传的,先帝有断袖之癖,格外宠幸广陵王的传言,张辽觉得心里不大畅快。
广陵王盘算着张辽的封口费会要多少,越想越肉痛。
两人各怀心事,沉默了一会儿,张辽率先开口:“你的事我不曾假手于人。行了,怎么还皱着眉头?”
“文远叔叔,你出个价。”广陵王心一横,直接问出口。
张辽正打算伸手抚平广陵王眉心的褶皱,听到这话,愣在了当下,很快皱起眉头,淡色的眼珠变得凌厉,像是生气了。
广陵王还没想明白张辽为什么生气,下巴就被捏紧了。
张辽的声音恢复到两人刚见面那会儿,低沉又透着危险,“你这死孩子就是这么想你文远叔叔的?封口费?嗯?”
广陵王不避不惧,直直地望进张辽狼一般、细长的、淡黄色眼瞳,“我知道文远叔叔心怀大义,我暗自揣测您是我的不对,只是我的身份确实不能泄露,文远叔叔是个诚信的人,希望您开个价,好让我安心。”
张辽被气笑了,拖长上钩的尾音怎么听怎么危险,“行,我开个价。”
广陵王提起一颗心,生怕听到张辽狮子大开口,没成想等来了一个吻?
爱骂她“死孩子”的薄唇贴了上来,灼热的鼻息拍打着她的脸颊,他重重地碾过她柔软干燥的双唇,舌尖试探了一番很快退回。
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广陵王忘了换气,张辽的脸凑得太近了,近到让她的眼睛失了焦,近到他的银质饰品拍打到她的脸颊,又刺又痒,还有些凉意。
“不是要我开价吗?我要你。”张辽后撤了身体,端起床边的药,凑近她的嘴唇边。
广陵王努力消化着这樁交易,平素看上去精明的眼神变得呆呆的。
张辽用碗缘压下广陵王淡红的嘴唇,她小口地喝着,看上去十分乖顺,喝完药,张辽掰了块甜酥塞进她的嘴里,“乖孩子。”
他拿着空碗起身,“好好想想吧,你文远叔叔很有耐心的。”
张辽走出军帐,心想自己真是越活越出息了,用一个秘密“要挟”个小姑娘满足自己的私心。
他摇了摇头,又觉得做得没错,人生苦短,错过这样的花勃,他会后悔一辈子的。
广陵王坐在床上想了一会儿,觉得张辽大概没在跟自己开玩笑,这笔封口费她支付得起,除了松快安心,内心还有一丝隐秘的喜悦,不过这喜悦如同细小的雪珠落地地上,转瞬即逝。
张辽再次入帐,广陵王正解着中衣的系带,他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脑袋,“解什么?冷不死你,你的伤口恢复得好着呢,不用看了。”
广陵王埋头继续解,“文远叔叔不是要我这个人吗?”
张辽听着这声“文远叔叔”有些生硬,语调像是要跟自己银货两讫,伸手扣住了广陵王的手腕,恶狠狠地说道:“伤口刚愈合就这么造作,把你文远叔叔当成什么了?禽兽?”
广陵王抿了抿嘴唇,停下了解衣带的动作,低着脑袋,平时紧束起来的长发垂落下来,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张辽犹豫起来,不知道眼下该说些什么,他不是江流宛转中养育的敷粉公子,雁门关外的风与沙教不会他遮遮掩掩的表达。
会不会太莽撞了?她觉得不乐意了?
广陵王算是这么些年,张辽唯二放在心上偶尔思量的人。
第一个是养女阿蝉,她好养活,边地长大的少女,话少,直来直去的。张辽想到什么便和她说什么,不必怕她心里吃味,有时反倒被她吕温侯式的说话方式气到失语。
广陵王不同。
她十多岁袭爵,之后便在各方势力中周旋,个中辛苦唯有她自己知晓。
她绝不是什么脆弱如水的淑女,张辽却害怕自己的话教她吃心,教她想起门阀的刁难,想起世家的轻蔑。
他该怎么说,才能表现自己跟那些恶意折辱她的人不同?
沉默的时间太长,帐内暖盆烧炭的噼啪声充斥在两人之间。
张辽烦躁得很,可若是再来一次,他恐怕还是会说出一样的话。
“走了,我出去巡视,你早点休息。”
“文远叔叔。”
张辽回过身,广陵王脸上哪有什么气恼的表情,她那双狡黠的眸子亮亮的,活像一只小狐狸。
“融雪比下雪冷,叔叔要加件披风啊。”这么说着,广陵王的眼神有所意指地流连在他侧腹的绑带上。
张辽走出军帐,方才后知后觉,自己似乎被那小花勃给拿捏了。
他回头看了眼帐内明黄的暖色,苦笑一声。
这两天昏睡太过,刚刚又和张辽言语推拉一番,广陵王觉得头晕得更厉害了。军帐的窗被风掀起,缝里钻进一只走地鸡,哦不,绣云鸢,它熟门熟路地跳到广陵王身边,将两封急报交给她,又大摇大摆地蹦跳出军帐。
一条是刘豫州找来援军杀回马枪却扑了个空;一条是率先逃离的轻伤员一队已平安抵达驿站,与当地的绣衣据点取得了联系。
广陵王心下稍安。这才将全副精神放到张辽身上。
她见惯了明哲保身不愿帮忙的权贵,也见过朝秦暮楚撕毁盟约的小人。
可张辽对自己几乎是有求必应,何进谋宫变那会儿,或是讨伐严舆的时候,当然是在交易谈妥的情况下,这样的诚信让她感到安心。
他还是阿蝉的养父,从阿蝉偶尔提及张辽的只言片语,还有分享给自己的甜酥,广陵王都能从中触摸到自己年幼时不可求的温情。
广陵王年少入世,自然知道乱世之中真心难求。
如果能从张辽身上汲取一些温暖,就已经足够。
更何况,拿自己换一个足以动摇局势的秘密,怎么算都是张辽亏了。
“张文远”三个字在她的舌尖翻滚,广陵王想到他眼下的刺青、异族的挂饰,还有腰间胸前的绑带,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她低呼一声倒在床铺上,用皮毛毯子蒙住脑袋。
汤药的作用下,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间,床榻边有人坐了上来,广陵王自然地抱着毯子往里缩了缩。
“死孩子,一点警惕心也没有,谁上榻都让的么?”
张辽还在为半个时辰前自己被拿捏的事别扭,掌控权脱了手,感觉很新奇却不排斥,他斜靠着捏住广陵王娇俏的鼻子,直到她透不过气,张着嘴醒来,方才松开捏着她鼻子的手。
“谁敢偷跑到张将军的帐子里?不要命了?”广陵王半梦半醒,用原本的嗓音说话黏黏糊糊的,张辽觉得心口像被奶猫踩了一脚,软绵绵的。
张辽轻笑一声,和缓的尾音比平常说话时更勾人,他掀开毯子,寒冷的空气钻了进去,只穿着两层薄衫的广陵王缩了缩,他躺了下去,把人圈在怀里。
“你的伤还没好,文远叔叔先预支一点。”
明明穿得那么少,张辽的身上还是很热,广陵王往他怀里贴了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
温软的花勃躺在怀里,草药的气味混着她的体香,萦绕在张辽的鼻尖,他倒是完全睡不着了。
6
广陵王在张辽的帐子里养了几天,伤好了大半。夜间两人除了抵足而眠外,什么都没有发生。
在下一个岔路,两人就该分开了,一个往广陵,一个向雁门关。
这是行军以来广陵王第一次回到张辽给他单设的帐子里,只是到了半夜,那帐子又没用了。
广陵王披着前两天张辽送她的大氅钻进将军帐内,张辽还没休息,见到她漏夜前来皱了眉头,“又没有要紧事,干嘛不按时睡觉?”
分明把她当孩子,之前还说什么“想要你”,广陵王跨坐着笑他,却被狠狠打了屁股。
“死孩子这么聪明,难道猜不出你文远叔叔要什么吗?”张辽不愿让广陵王就这么简单地了结交易,帐内灯火暗,他淡黄色的竖瞳倒真像引而不发的狼。
广陵王年少入世,早就知道真心难得,她眨了眨眼睛,聪慧如她,此刻倒像是不理解他的用意了。
张辽把人拉扯到怀里,卷进皮毛毯子中,叹息道:“睡吧,明天你就该走了。”
“文远叔叔,我是个麻烦的人。”广陵王难得心软,埋在他的胸口闷闷地说。
“我知道。”张辽语气平常,他已反复思量,下定了决心。
“文远叔叔会加入绣衣楼吗?”广陵王觉得自己有些得寸进尺,明明是自己的秘密被张辽捏在手里,这会儿却又找回了主动权。
“死孩子,到底是谁要做交易叫人保守秘密啊?”张辽闭着眼睛,眼前的饰物已被他除去,眼下的黑色刺青更显得诱人,广陵王忍不住伸出手指沿着描画,一条还没描完,张辽睁开眼睛,捉住了她的手,“现在别撩我,叔叔还想放长线钓大鱼。”
钓什么大鱼,自然是广陵王的心。
两人心照不宣,过了一会儿,张辽开口道:“去,当然会去。”
“啊?”
“去绣衣楼。得看着阿蝉,她不着家,我只能去看她。”
“只是看阿蝉吗?”广陵王抬起脑袋,微凉的鼻尖擦着张辽的下巴,就像一个露水般的吻。
“看你,也看你!行了吧。”张辽实在无奈,又觉得怀中之人可爱,“雪天路滑,回去的时候仔细着点。”
“下雪好啊,瑞雪兆丰年,若是明年能丰收,老百姓也能好过一点。”广陵王轻声嘟囔了一句,随后又想起什么似的,“雁门关外时常下雪吗?”
“会。”张辽想起那漫天的白雪,如同白色的沙暴自远方奔袭而来,“跟中原的雪不一样。”
“哦。”广陵王应答了一声,往他的怀里钻了钻,“文远叔叔,我好冷啊。”
两人不再言语,相拥着度过安宁的一夜。
6
冬去春来,自从去岁冬季,前往小沛商讨盟约而半途失败之后,广陵王没再联系刘豫州。
有些人就是这样,接触过两次,不必再面对面交谈,就知道彼此的道不同。
春天到了,广陵王仍会想起将军帐内的火盆,噼噼啪啪地,烧得如此温暖。
阿蝉从外室走入书房,带来了雁门关那人的消息,她递来一方帕子,广陵王接过来瞧,上面绣了个容色姝丽的女子,分明是女装时的自己。
“楼主,文远叔托我把这些绣品送给楼主,除了绣品,还有三千兵马。”
广陵王像是没听清后半句那样,呆愣了片刻,之后心便被浓烈又醇厚都情绪淹没。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