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梧谣》顾吟知

4、灯火阑珊

　　凤城的夜，总是万般繁华。
　　天色方才转暗，六街鼓声便咚咚响起，和着城中次第绽放的烟花，喧闹声如同海潮一般淹没了城中的每一个角落，火树银花，照耀在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满满的笑意与欢喜，人群犹如游龙一般，提着灯笼去猜灯谜。
　　自然，不会有人想起，边关的战火，燃烧地何等猛烈。
　　南国的人，最大的本事，便是装模作样，迟早，死于安乐。
　　锦辞的唇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收回望向六街花灯的目光，俯身将一盏河灯放入水中，晃亮了火折子，点燃了那盏莲灯。
　　立起身来，靠着岸边杨柳，看着莲灯随着水波向着桥下泛去，她在心中轻轻叹息。
　　其实，她早就知道，纵使点燃千万盏河灯，也无法阻挡边关的战火。
　　这样做，只不过是她自己，自欺欺人罢了。
　　“澜阳，澜阳。”
　　她轻声呢喃，心里霎那间被揪紧，环顾四周灯火阑珊，泪水乍然决堤。
　　“已经，又过了一年。”
　　那一年，澜阳战火铺天盖地而来。
　　那一年，她孤身一人来到凤城，生活渐渐平淡。
　　却，不曾安心。

　　澜阳开始打仗的那一年，锦辞十七岁。
　　也是那一年，丧母，姐姐锦画出嫁，再得知锦画是被如同和亲一般送往北国。
　　结果哥哥关锦书却不顾兄妹之情，攻打北国碎江城，以致锦画屈死。
　　那个夜晚那样寒冷，她立在无人的院中，轻轻蹑上台阶，听见父亲与兄长近乎无情的话语。
　　原来，她从来，都不是这个家的人。

　　明月转苍梧，锦瑟年华谁与度。

　　不知在柳下站了多久，直到传来一声轻唤，锦辞方才回过神来。
　　“锦辞姐姐，锦辞——？”
　　年方十五的少女看见她站在河边，愣了一愣，迟疑着问：“锦辞姐姐，你——又在放河灯吗？”
　　锦辞见是她，微微一笑，有些戏谑地道：“不放河灯，我出来摸虾呀？”继而点了点对方的额头，问：“你是什么时候从云谙回来的？”
　　秭乐方才有些不好意思，听了便急惶惶地答：“便是黄昏时，幸好今日元宵是没有宵禁的，否则我就进不来啦。”
　　说着又过来挽住了锦辞的衣袖，央求道：“我们去城里看花灯吧，听说灯市里有个好大的灯楼呢！”
　　锦辞摇了摇头，说：“你去吧，我还有几匹素绢没有绣完呢。”
　　秭乐“啊”了一声，低下了头，小声地道：“我想叫你也开开心心的啊。”
　　锦辞微笑起来，又点了点她的额头，道：“谁说我不开心了，有你这个开心果在啊，我们一条街上谁不是整日乐呵呵的？”
　　秭乐脸红起来，跺了跺脚：“锦辞姐，你取笑我。”
　　锦辞又是一笑，柔声道：“好啦好啦，等我没了活，再来陪你逛一逛，好不好？”
　　秭乐一下子又高兴起来，点了点头，于是道了别，跑进灯市里去玩耍了。
　　锦辞看着她远去，笑意渐渐收敛。
　　这样纯粹的欢喜，真的，很多年不曾见了。

作者有话说

　　锦辞与秭乐，一个天真善良，一个心里有那么多的苦。
相逢，往事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