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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泽国(五) ...

  •   11

      魔现和寒晨分别立在我的两旁,魔现的长缨已经卷好,斜挎在了腰际,寒晨手上的暗星杖也是化为发簪,插在了她那头浓密的发里。她们手中已是换上了新的武器——风落城里的掣风杖,紫涸泽国里的涸泽杖……我抱着我的巫神乐,高高地坐在霏英的背上。身后,是那平静蓝眼漪岚;火焰般皮毛的炎烬。它们轻快的奔跑着,轻舞飞扬。
      把所有的烦恼事给隔开,我们只需要前进。我知道我们不仅只是向悦容所在的地方前进,也是向我们的命运所在的地方前进。
      我双手合十,默然祈祷。

      走到尽头,走向入口。我们走在从西方泽国通向北方世界那条干净却落寞的路上。沉默的走着,孤独的走过。我总看见自己的影子被同样孤独的阳光拉长,一点一点沉寂在黑暗之中。我听见我的悦容在远方那一片黑色中那若有若无的声音:
      姐,你看……
      身边的一切,包括我的寒晨我的魔现,似乎全部离我越来越远。只有悦容那飘渺模糊的影子,从黑海中探出头来,笑容迷人。

      北方是一个混合的世界,周围被两层高墙包裹。而我们所得手的两只魔法杖,正是解开那“墙”的钥匙。第一层是一片树海,枝干交错,牢不可破。它们盘旋着向我们俯下,层层叠叠,铺天盖地,令人头晕目眩。
      我转过身,寒晨会意的点点头,举起了手中的掣风杖。登时,一阵又一阵猛烈的狂风向树海中冲去,一下又一下。只见树海中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缓缓散开。然后我听见寒晨急剧的呼吸声,以及魔现不可思议的声音。
      魔现突然出现在我身边,声音还是平静,但其中仍可以听出一点颤音:
      王,我原本以为凭借掣风和涸泽就足够摧毁树海和接下来的那层“沼洋”。没想到它们都被赋予了更强的魔力,超过了掣风和涸泽……看来只有请王和寒晨联手,才能打开它们的界限了。
      我点了点头,旋刻伸出食指,准备开始发动攻击。
      就在那一瞬间,当我们还没开始念动咒语,树海在我们眼前崩溃了。我看见寒晨目瞪口呆的神色,以及魔现凝望那一点一点消失的树海时,脸上浓重的杀气。

      接下来是一段不算长的台阶。第二道墙——沼洋,很快就高高地出现在我们眼前。水声轰鸣,形成的是一道无法望向尽头的、向上冲起的水墙。
      魔现双手交叉,一手紧握着涸泽杖,一手屈动着食指,身边开始环绕着无数细小的水花,逐渐,将她包围。我知道她已经是全神警戒,开始使用分水术。于是我也屈动起食指,召唤出水球,打算配合她的法术。
      当水花终于完全包住了魔现的身体,我也发动了水球,同她一道,向那看似无懈可击的水墙冲去。所到之处,水花飞溅,墙体逐渐破裂。寒晨携着魔兽,紧紧跟在我们身后。
      穿越厚厚的沼洋,回头看见水墙正在我们身后,再度慢慢合拢,如同什么也没发生。寒晨笑着说,我们终于是过来了。但魔现的脸色却愈发难看,许久,她才慢慢说了一句话。听了之后,我们脸上释然的神色全部消散了。
      魔现说,我们不是凭掣风涸泽过来的,而是悦容,放松了魔力,让我们进来的。

      冗长的台阶适于我现在这无法理清的思绪,我一直一直在想,关于我亲爱的妹妹,我的容。
      从我第一次不用魔力弹琴时的生涩,悦容轻蔑的笑容,到儿时破碎的恐怖片段;从悦容有过的迷人笑容,到她高高立在了泽国水中央,黑色将她包裹的诡异;从她屈动着禁忌的手指占卜我的心思,到拇指发动时的平静脸色……我一直看着她,以为自己有多么了解眼前这位拥有精致娇俏面容的小妹,现在才蓦然发现,原来那些只是她给我的浅浅一触,根本不曾了解到她的内心深处。想到如此,忽然就觉得手脚是凉凉着,如浸了冰水之中。
      我抱肩默言:
      容……

      台阶尽,一座高大雄伟的宫殿矗立在我们眼前。烟雾渺渺,仙乐扬扬,我看见寒晨的神色开始恍惚,而魔现却一直充满了昂扬的杀气。
      一个声音响起,我那么熟悉那么陌生:
      澜漠,你来了。

      12

      雾气弥散,那个声音且遥远且临近着,那是让我等了好久、找了好久的声音……却,是那般冰冷高傲。我的眼前开始浮现出大片大片如水般纯净的蓝色,逐渐,却是变黑了。一个面孔从水中浮起,苍白微笑,如斯诡异着。
      澜漠,你来了……
      雾气散去悦容斜倚在高高的王座上,头戴煊目的火冠,白衣白袍,脚下却是一大片深黑的海,暗潮汹涌着。悦容的笑容仿佛是固定了一般,那么那么轻蔑,漫不经心。
      魔现在我的身后高声说:
      悦容,现在就把这一切的真相都告诉我们吧!
      然后,我却听见了悦容放肆的笑声,在这空旷的大殿里盘旋:
      魔现,你以为你是什么人?竟敢这样同命运说话!

      我从不相信所谓的命运。魔现冰冷的声音缓缓响着,脸上的杀气越来越重,手中的涸泽杖也开始聚集起细小的水珠。
      是吗?悦容依旧笑的那样漫不经心:我可是能动也不动就能让你们死在我面前的哦。
      身后突然传来沉重的钝响,回头,寒晨的身体已经被灼烧成了焦黑,如同她一直不离手的暗星杖。接着,是她的身体化为粉末时的碎响,一点一点,零落在地。我发现自己的手,也随她的消失……渐渐开始了不住的颤抖。
      魔现并没有回头,我感觉她的心情已经是盛怒,但口气依旧是淡然着:
      悦容,你居然已经掌握了暗杀术。
      像那种命如草芥,活得又如此糊涂的人而言,死了反而也是种解脱。回答的声音,似乎是更冷了。
      这么说,风落的死也和你有关了?
      --我走到魔现前方,遮掩了她和悦容的视线:动手吧,不用再问了。

      伸出食指,我发动起自己全身的力量,向悦容攻击。这,也是我第一次用全力来攻击一个人,一个我曾经发誓要保护一辈子的人。眼中并没有泪,仍只是蓝色,纯净,渐渐却被染黑。
      悦容的声音直透入了我心底……
      姐,你怎么能对我动手呢?……
      声音那么那么冷,一直一直回响着,盘旋着,没有一丝感情。
      进攻的光线如箭雨般,毫不留情地向王座上的悦容飞去,射在防护的光球上纷纷断裂。我竭尽全力,却仍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能量在迅速流失。
      然后,是那个熟悉的轻蔑笑声……姐姐呵,没用的……
      悦容轻盈跃起,反手一挥。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向后退去……在失去知觉的那一刹,我看见了魔现汹涌喷出的鲜血,如雾一般四散开来。

      眼中矇眬的色彩缓缓褪去,睁开眼时依稀看见了那一度让我心安的、悦容单纯明媚的笑脸……挣扎着坐起,幻影才恋恋不舍地从我身边离去。我看见漪岚怀中安然入睡的魔现,和在不远处徘徊的霏英、炎烬。稍稍舒了口气,随即却是大片大片的疑虑,撞击着我的头脑。我回顾四周,是另一处更大的宫殿,空荡地如一座华丽的废墟。
      --悦容!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反射了回来。立在原地,一时却只剩了无尽的不知所措,和淡淡的绝望。魔现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身后:
      王,悦容不在这里。这里,应该是传说中的落寞殿。
      刹时,我听见了自己的心,缓慢间片片碎裂的声音。
      真实的绝望,如潮水般,将我一点一点淹没:
      落寞殿……落寞殿……现在的我,不也正在落寞中万劫不复么?

      一阵和风吹过,风起如泡沫般飘扬到我面前。
      --还是那一身灰白的袍子,如同展翅的鹰……眉宇间是深深深深的忧郁,我似乎看见,他的笑容却还是那般稳定可靠:
      王……跟我走吧,我们离开这儿……
      脚步轻快了起来,我知道只要在他身后就不必再害怕落寞。
      他的背影那么那么坚韧,如同饿第一次见到时那样。我突然想起了那时,他曾留给我的话……我也愿,为这样的语句而活:
      王,我从风城来……

      13

      悦容的神色忽然变了,变得那么慌乱,嘴角也跟着微微抽动,似乎是欲言又止。
      一个全身黑色的妇人,不知在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身后。枯瘦的手一点一点爬上了我的肩,似乎有千斤重量。我回头,看见的,是一张我与悦容格外熟悉格外害怕的脸--
      母亲。
      风起慢慢跪下,他那高傲的头颅一点一点,垂在了我的母亲脚边。
      而魔现,依旧在我的身后保持着她的严肃和静默。
      母亲微微翕动了唇,头也没回:
      你就是那个人称“恶魔再现”的丫头?
      没有人回答她,我回望了魔现,她的脸色间掠过了一丝黯然,身体禁不住轻晃了一下。
      然后黑妇人干笑了一声,说:很好,让我操心的小孩子们,全部都到齐了。

      黑妇人高高地坐在王座上,四周是倒流轰鸣的瀑布和燃烧奔腾的火焰。我一直望向了沉浮在黑海中,仅露了一张煞白小脸的悦容,心中升起了从来未有的熟悉与恐惧。魔现紧紧地靠在我的身后,手中的涸泽杖闪闪发光。一边,是我的风,手中松松地握了寒晨遗留的掣风杖。风从我们脚下灌起,吹涨了我们的长袍,半扭了头,我看见我的风迎风立着,飞舞的长发如瀑,白衣胜雪,如泽国边境的白桦一般,飘逸闪耀着存在。
      黑妇人忽然喋喋地笑了,笑得近乎无声,却十足诡异:
      澜漠,你真是个天真的孩子,一点也没有长大。
      魔现微微上前一步,声音竟是我从未听过的柔和:
      我想,您错了。澜漠即使没有长大,她也从没失去最宝贵的、包容一切的心。
      --而此刻,容的声音如梦,轻微着响起。却,只有我一个人听清:
      姐,你看我现在是鱼了……

      魔现的神色还是那么坚毅,坚毅到我几乎落泪。
      黑妇人忽然站了起来,用一种宛如金属般的声音说:
      魔现,你跟我来。
      接着,黑海中咕噜咕噜冒出了,全身被浸淫到乌黑,面孔却依旧洁白的容。黑色的手臂滴下了一串又一串黑色的液体。不知为何,我突然感到那黑色如泪,长流着不曾停止。
      然后我听见风起在我的背后,轻声说道:
      漠,我们动手吧。
      回头时,我看见风从他四周的空气中传出,拂乱了我的长发,遮住了我的眼。风起的笑容模糊在风中,整个人如白色的泊鹭鸟,飘然如仙。
      风更猛烈了些,我拢了发,看清了他的笑--还是那么那么的稳定……可靠……

      悦容落在我和风起眼前,白色的面孔尤带着一成不变的笑,轻轻漫漫。
      风起的掣风杖发出了我从未见过的光芒,他的神色依旧安然,屈动的食指和着,微微颤动的……拇指。我的眼中开始浮现起大片大片的幻景,恍惚的色彩不断摇动。于是我也屈动了食指,向那些白色的脸孔,投去奇怪的笑。
      风起和我都运用起了最厉害的暗巫术。但我很快发现,就这样我们和悦容互拼暗巫术绝对会是两败俱伤。于是我再次伸直了食指,改换成了光巫术……风起轮着掣风杖,召唤着风,和着暗巫术,向悦容进攻。而悦容身上所罩的防护光球正不住地滋滋作响,她的脸色依旧是漠然无比……只是偶尔伸一伸手指,而那时我和风起就不得不被压迫得退上几步,气喘吁吁。
      战斗无语,只有风声和撞击声不住作响,闪动的光线,交织割裂着一切--我突然感觉出了一阵……莫名的痉挛。
      突然间,悦容解开了防护光球,整个人如鬼魅般迅速绕过了攻击的法术,带着呼啸的风声,游到了我面前。瞬时我发现自己的四周只剩了大片大片的黑色,唯一的亮点就只有容雪白的脸,在我的身体上下飞来飞去。我想喊我的风,却无意瞥见,风起他的笑容,模糊着得意。
      然后我听见他的声音,模糊的声音。再然后我听见了容的笑声,清晰的笑声。

      我跌在黑暗的深渊里,一直一直。
      我的眼前是一片黑色,但我仍能看见自己的五指……在黑色中努力张开。手指间是凉凉的风,以及黑色的水纹。
      悦容白色的脸孔上,浮起了一丝苦笑--
      姐,你知道吗?我在泽国的水底,也是这样的落寞……姐姐,你知道吗……我好冷、好怕……
      我向容伸出手,那面孔却很快埋入了黑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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